第24章 第二十四话
袁一很坦然的说着战场的所遭遇的危险:“尤其是, 敌方射来如骤雨般密集的箭, 非但不能躲开, 还要挺进攻城, 就算丢命都在所难免,何况是受伤。所以,在战场上不再是个人武力的抗衡,而是, 双方智谋的较量。”
这时, 上官婉儿拱了拱手,笑道:“真是听君一席话, 胜读十年书!”
袁一连连摆手:“别!别!你可是世外高人, 在你面前, 全都是班门弄斧!”
上官婉儿打量他眼,皱眉道:“你可是威风八面的荣郡王,难道这点自信都没有?”
他哑然失笑:“以前, 被你挖苦怕了, 现在, 突然被这么一抬举, 还真有些慌神。”
上官婉儿笑道:“今非昔比嘛!”
袁一点点头:“那我暂且收下你的, 滔滔敬佩之情。”
“滔滔, 过了点。”上官婉儿做着手势:“这么点,还是差不多。”
“好吧!”袁一也做着手势:“那就这么点吧!可汗的事,已经交代清楚了,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上官婉儿沉思了片刻, 犹豫道:“接下来,我要问的,你能保证,所说绝无虚言吗?”
见她满脸严肃,袁一皱眉道:“虽然,不知道你要问什么,不过,我能保证绝无虚言。”
“好!”上官婉儿又沉默了片刻,方才开口道:“据说吐蕃太后,年纪与我相仿,一直从你帮助吐蕃幼主登基以来,在吐蕃国内就有许多,关于你与这位吐蕃太后的流言蜚语。”
说到这儿,上官婉儿瞥了眼袁一,只见他视线低垂,像是在思考什么,如此,上官婉儿特意加重语气道:“照理说,你是邻国将领,又杀了笃鲁,她该视为杀父仇人,不该求助于你。”
“对你而言,她的丈夫,故去的赞普阿布扎,曾设毒计害你背负通敌叛国的恶名,还差点让你命丧吐蕃。”
“照理来说,你也不应该劳心费力地帮助他的儿子,也就是如今的吐蕃幼主,平定叛乱,登上皇位。”
说着,上官婉儿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道:“因此,以上种种来看,你跟她之间究竟有何不为人知的纠葛,才让这看似矛盾的事情,实则并不矛盾?”
等她把话说完,袁一才抬起头,与其注视了良久,方才略显沉重的声音问道:“婉儿,我能相信你吗?”
听他这么问,上官婉儿眉头轻蹙,反问道:“你愿意相信我吗?”
他陷入一阵良久才沉默,深深吸了口气,又重重吐了出来:“笃鲁并不是穆赫珠的亲生父亲。”
“穆赫珠?你是说吐蕃太后?据我所知,笃鲁只是她,毫无血缘之亲的养父,这件事在吐蕃并不
是什么秘密。”
袁一又深深吸口气:“笃鲁……其实是……其实……”
见说得吞吞吐吐的他,一脸痛苦,上官婉儿拍拍了他,柔声道:“不要说了,其实,我不需要知道。”
袁一摇摇头,继续道:“笃鲁是我的,亲生父亲!”
上官婉儿一脸惊诧,瞪大眼睛看着他,愣了许久,方才回过神来:“什么?他是你的……你的父亲不是袁耀武,袁将军吗?他不是战死沙场,为国捐躯了吗?怎么会?”
袁一长长吐了口气,像是在排遣无尽的痛苦:“他是袁耀武,也是笃鲁。他从小教我要忠君爱国,男儿就当马革裹尸还。可到头来,他却抛妻弃子,隐姓埋名成了敌国战神,残杀无数大唐同胞。这真是莫大的讽刺!”
上官婉儿安慰道:“我相信,没有人愿意背弃自己的国家。除非遭遇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困境,才会如此。”
袁一冷笑道:“困境?哼!就算遇到天大的难事,大不了就是一死!他教我马革裹尸还,可他自己,为什么做不到?”
上官婉儿沉默了片刻,问道:“当年,笃鲁作为你的对手,你应该很了解他。你觉得,他真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吗?”
“他?”袁一低头陷入了一阵沉思,而后,摇头道:“不!他不是。”说着,他痛苦地闭着眼,沉沉地吐了口气 :“可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上官婉儿作为一个旁观者,看待这件事情,似乎更加睿智:“或许,有时死并不可怕,真正可怕是死得不明不白。就好比,当年你在吐蕃所经历的那些。”
听到这番见解,低着头的袁一,猛然间抬起头看向上官婉儿,他抿着嘴,欲言又止道:“他也曾……这究竟是你猜测,还是实情?”
上官婉儿道:“猜测也好,实情也罢。我始终坚信,你父亲既然不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能够走到那一步,肯定承受了许多不为人知的苦难。”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真后悔,当初没有听信我母亲的劝告,不要去考武举,不要想着完成什么夙愿,扬名沙场。我真该如我母亲盼望的那样,留在家乡,安分做一名农夫,那么一切都不会发生。”
说到这儿,他的声音低沉得有些沙哑:“我母亲不会为了使我回心转意,不得不出家,始终将我拒之门外。我也不会失手杀了笃鲁,成了弑父罪人,我母亲也不在听到这样的消息后,因为自
责,而自尽身亡。”
他像是承受了极度的痛苦,目光呆滞地沉默了许久,方才继续道:“是我害死了他们,同样,今天得到所有,都是用他们的性命换来的。”
“对现在的荣华富贵也好,扬名立万也罢,我不敢有半分享受的念头,也不能为此感到快乐,骄傲。相反我拥有得越多,就越感到自己罪孽深重。没有人能够了解,这是一种怎样的煎熬。”
上官婉儿情真意切道:“我能了解。一直以来,你都想要挣脱,却无法挣脱。可你有没有想过,在此之前,你对一切都毫不知情,所有都是只是无心之失。其实,在这所有的悲剧里,你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因为,不管笃鲁也好,还是你母亲,都已得到了永远的解脱。唯独你还活在这世上,承受着所有的痛苦。从你的讲述中,不难看出,你母亲应该很早就知道,你父亲的事。”
“可一直以来,她都选择用极端方式逃避隐瞒,其实,是在保护你父亲,在你心目中光辉的形象。”
“而她之所以这么做,是不想你伤心,失望。她若泉下有知,见你这般痛苦,肯定难以安心。”
袁一伤感道:“可我这个不孝子,偏偏没能理解她的用心良苦。”
“其实,你娘所求很简单,希望你不要背负怨恨,活得简单点,快乐点。你当初不明白,现在更不明白。”上官婉儿语气极为严厉,像极了长辈的训斥。
袁一看着她,沉默了片刻,摇头道:“就算明白,又如何?我如何能做到简单?快乐?”
上官婉儿道:“我知道,这很难。可你仔细想想,你今天所得到的,都是沙场搏杀,身先士卒得
来。其实,与笃鲁之事,并无关系。你错只错在,一无所知,才造成难以挽回悲剧。”
“不!你错了。”袁一摇头道:“当年,在吐蕃,统领几十万唐军的主帅,中了笃鲁的诱敌之
计,惨遭杀害,溃不成军。我临危受命,暂代主帅之职,指挥作战。”
“当时,我只是个籍籍无名之辈,根本不是笃鲁的对手,而唐军受到重挫,本就士气不振。因此,等我接手之后,唐军节节败退,甚至已有败北的颓势。”
“没辙,我只好孤注一掷,兵行险招。我先带着极少的人马,用调虎离山之计,把笃鲁的大军诱骗,远离吐蕃都城。然后,再让其他领将,率领重兵围攻都城,捉拿赞普。”
上官婉儿问道:“主帅做诱饵,笃鲁再精明,也绝想不到,你会用这招无疑是玉石俱焚的围魏救赵。”
袁一点点头:“的确如此。当时,在军中秘密招募这支队伍时,就告诉他们,此去无回。可他们还是愿意跟着我干!他们个个都是值得大唐骄傲的好男儿,真英雄!”
说到这儿,他沉默着哀思许久,神情骤然悲愤起来:“其实,他们本能活着回来,可没想到,那俩王八羔子,竟然出卖我们,害他们惨死异国他乡!”
上官婉儿道:“当时,你们是遇到笃鲁的大军,才会如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