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话
听到这番取笑, 袁一深感无语道:“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传得还真够远, 竟然连你都听说了!看来, 我得赶紧给梅仁找个婆娘,把他嫁出去,以证清白。”
上官婉儿一本正经道:“我也觉得,毕竟, 人言可畏嘛!”
袁一哭笑不得:“什么人言可畏!别越描越黑了。”
上官婉儿笑道:“我可没有, 你想想,你对梅将军的关爱, 照顾可不亚于任何一个女人。”
“再是, 你们相处的时日, 至少在十年以上,甚至比一对正常夫妻还有长,你们再这样他不婚, 你不娶, 相依相伴过下去, 那就真有些白头到老的意思。”
“白头到老?”袁一此时的表情就像, 咽下了一只飞进嘴里的苍蝇:“这话虽恶心, 可仔细想想, 好像真是那么回事。为了避免这样的人间惨剧发生,我可真得把梅仁那家伙弄走!”
说着,他看着一旁面带微笑,似乎有几分幸灾乐祸的上官婉儿, 皱眉道:“话说回来,我怎么觉得,你对男人之间……这种……这种……”
见他始终难以说出合适的词语,上官婉儿索性代劳道:“这种感情?情感?”
他耸了耸肩道:“随便都好。总而言之,你好像对这种事情,特别喜闻乐见?”
上官婉儿笑道:“腐女不都如此吗?”
“腐女?什么意思?又是你的家乡话?”
上官婉儿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袁一道:“不论如何,你这爱好挺奇特。不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以目前来看,为私的事情,已经聊得差不多了,就来说说为公的那部分。”
上官婉儿点点头,低着头理清思绪,方才开口道:“圣后收到密报说,你同突厥可汗书信来往密切,他甚至还毫不忌讳地称你为老师,你该如何解释?”
袁一皱眉看着她:“这可是极其敏感的政治问题,适合用低回婉转的方式,套话取证。可你,这是干嘛?审犯人吗?”
“若没记错,这可是你说要直来直去的。这样没有铺叙,没有修辞,也没有避忌,这是我能想到的最直接的方式。不很好吗?”
袁一颇感无奈道:“我能说不好吗?我与可汗抛去彼此的身份,以个人而言,可以称得上能够交心的朋友。至于,这份看似有些矛盾的信任,其实是我用性命换来的。”
“而老师这一称谓,我实在受之有愧,我也同可汗说了许多次,别这么称呼我,可他却坚持如此。我也没辙。”
听到袁一竟毫无保留地信任一个,边境强国的君主,上官婉儿不免感到有些担忧。
她便好意提醒道:“这样的信任,的确难能可贵。可当年,你率军与突厥交战,在城下斩杀了突厥数千精兵,之后破城,又血洗了突厥首都牙帐城,难道突厥可汗,真一点都不记恨你吗?”
袁一沉默了片刻,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的道理,我也是懂的。不过,目前来看,突厥向大唐称臣,两国邦交友好,我们还可以做做朋友。”
说着,他长长吐了口气:“可他日,万一大唐与突厥有了利益冲突,我们也只能各为其主,绝不会顾念情谊而手下留情。同样,我也相信,可汗并不会记恨我,因为他比任何都了解,当时我的处境,我别无选择,只能那么做。”
见他垂下视线,陷入沉默,上官婉儿问道:“处境?那是怎么处境?”
他将事情细细说来:“当年,为了与突厥老可汗,和谈固盟之事,我率军驻扎在牙帐城外。可和
谈因为有吐蕃的介入,所以并不顺利。之后,事情一拖再拖,就到了冬天。”
“那时的牙帐城天寒地冻,我们携带的军需有限,之后因为老可汗被害,突厥翻脸将枪头对准我们。”
“要知道,当时牙帐城的守军可是固盟军的几倍。并且,自从两军开战,突厥就紧急从全国调配兵力,协同作战。”
“那时,我们固盟军在军需紧缺情况下,还面临前有强敌,后有追兵的窘境。当时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一条路,死!”
“即便知道,可我还是选择奋力一搏!我是一军统帅,有责任让军中兄弟,活跟着我来,同样,活着跟我离开。这是最基本的保证。”
“其实,行军作战并不几句响亮口号,懂得几套行军布阵的兵法就能突围。恰恰,最需要的是震天士气和震慑人心。有时,为得到这些,哪怕是不择手段,甚至泯灭人性,也得去做。”
说到这儿,他声音低沉,像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我别无选择,真别选择。知道吗?原本是待宰羔羊的他们,因为我的一道军令,成了气势如虹的虎狼之师。”
“他们破城,烧杀抢掠,□□屠杀,甚至那么善良的梅仁也跟着虎狼之徒,杀红了眼。直到梅仁抢夺一位妇人的手镯时,眼睁睁看着同行人为了拔出手镯,而丧心病狂地挥刀,砍掉了妇人的手臂。”
“当他握着妇人血淋淋的残肢,听着妇人满地打滚的哀嚎,再看到,毫无怜悯之心的同伴,竟大笑捡起落地的手镯。他一下子就醒了,他跑回军营哭着求我,下令终结他们的兽行。”
“我像个混蛋的告诉他,所有的兽行都是我的军令,而军令如山,一旦下达,无法撤销,无法更改!”
听到这儿,上官婉儿神情凝重道:“所以,你没有阻止。”
袁一点了点头:“军令既士气,朝令夕改,士气荡然无存。血洗牙帐城的那一夜,让我受尽良心谴责,可我从没后悔过。”
“因为,战争是残酷的,不是杀人,就是被杀。让他们活着离开牙帐城,完成了作为统帅的使命。作为百姓可能无法谅解这样的使命,可作为一个圣明的君王,是能够谅解的。幸好,可汗就是这样的君王。”
上官婉儿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低着头的袁一,语气低沉道:“原来你在突厥经历了这么多,我一直都不知道。”
袁一苦笑道:“或许,在旁人看来领军作战,只要气定神闲地坐在营帐中,稍微指挥部署。到了两军对阵,骑着高头大马来到千军万马前,手一挥,两军搏杀。自己只需潇洒地高坐观战,等着胜利在望。”
听到这儿,上官婉儿恭维道:“现在,你可是威震疆场的战神,与敌军对阵不就该如此镇得住场吗?”
袁一垂下视线,连连摇头:“我不是什么战神,也不需要这样的虚名。那些并不是威风,充其量只是官僚式的指手画脚。”
“真正的领军作战是身先士卒,上阵杀敌可是得豁出命来,在生死面前,人人平等。就连主帅都贪生怕死,不肯冲锋向前,那么其他士兵,就更没有豁出命的义务。这样畏首畏尾的军队,还如何能克敌制胜?”
听到这番话,上官婉儿点点头:“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吗?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也的确是这个道理。”
“说实话,我并不了解兵家之事,所以,心里还是有些疑惑。照理说,统帅是全军的主心骨,而冲锋向前又极其危险。若统帅被杀,群龙无首,那全军不就成了一盘散沙,危险更甚?”
见上官婉儿如此有见地,袁一露出欣赏的微笑,解答道:“在战场上,伤亡时有发生,当然主帅也不例外。”
“所以,通常有远见卓识的主帅,都会挑选才干过人的副将,主帅万一遭逢不测,军队就会默认副将暂代主帅之职,再由军师协助其统军作战。在这情况下,士兵见主帅身先士卒,壮烈牺牲,在悲愤交加之下,士气肯定大涨。因此,取胜其实更为容易。”
听到这番话,上官婉儿豁然开朗:“这就是兵法常说的,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没错吧?”
袁一点点头:“可以这么说。”
上官婉儿抿了抿嘴道:“这样,牺牲是不是太大了点?”
袁一摇摇头:“一人的性命,可以换得全军几万的性命,换得国土的完整,换得百姓的安宁,死得其所。我觉得,这才是真正的威风。这就好像,我肩上,背上,腿上因冲锋向前,留下的每一条伤疤,都是属于我的威风。”
“你受过伤?”上官婉儿用关切的目光看着他。
“上阵杀敌,受伤很奇怪吗?”
“若我没记错,你可是江湖榜上的天下第一,这样的身手,也会受伤?”
袁一叹了口气:“一个人以一敌百,已经算很厉害了。就算绝顶高手,也做不到以一敌千。尤其在战场上,面对寡不敌众的时候,不仅仅要杀敌,还有护身边兄弟的周全,在刀光剑影中,稍不留神被伤到,也是平常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