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话
袁一摇头:“不, 在这之前, 我们就与笃鲁的军队迎面相逢。笃鲁得知我的计谋, 再看到我只带着寥寥几千人, 应对他数十万大军,便知我必死无疑。”
“他为保全我的性命 ,假意单枪匹马出列,与我对阵, 之又故意受我一剑, 输给我,好让我挟持他, 安然离开。”
说到这儿, 袁一低头闭上眼, 深深吸了口气:“恰恰就是这一剑,不仅要了他的性命,还让一世英名毁于一旦。所以, 这是他用自己命, 换了我的命, 也用自己的半生戎马, 换了我的扬名沙场。”
上官婉儿道:“这么说来, 他早就知道, 你是他的……”
“应该是这样。”
上官婉儿感慨道:“他真是个好父亲!看得出,他虽只能用笃鲁的身份活着,可他骨子里还是教你忠君爱国,扬名沙场的袁耀武。”
“就算, 不能与你相认,可他却用一种特别的方式,把一生荣耀都给了你,不管你是自愿,还是被迫,你都已继承。就有责任延续,成为家门的荣光!”
听到这话,袁一陷入良久沉思,道:“是啊!他把所有都给了我,还能怨恨什么?他跟我说过,活到他这个年纪,方才知道,富贵也好,虚名也好,不过是过眼云烟。”
“当人尘归尘,土归土之后,就算家门荣光,能够延续十代,百代,也无从得知。那些只是给活人的慰藉,死人根本不需要。”
“相信,我在乎的,同样也是他在乎,只是当下!竭尽所能地保护亲人,享有安乐的生活,保卫国家百姓,免受战乱之苦。”
“因为他,我的责任变得,不仅仅只是大唐,还有吐蕃。虽然,那里曾是他背弃信仰,蒙羞效命的地方。可我知道,他是真心热爱那儿,甚至,超过了大唐。”
知道他有这样的心思,上官婉儿善意提醒道:“你应该知道,大唐属火,吐蕃属水,水与火从来都是难容的。如今吐蕃的臣服,只是休养生息。你应该相安无事,只是暂时的。你又如何让水火相容?”
袁一叹了口气:“我知道这很难。不过,我已经找到了两全之策。”
“是吗?什么?”
袁一露出胸有成竹的微笑:“马球替代战争。”
上官婉儿一脸难以理解:“马球?替代?战争?”
她沉思了片刻,摇头道:“你觉得这可行吗?‘强则侵,弱抗之’是恒古不变的道理。不管在哪朝哪代,战争都难以避免。”
“到了兵戎相见之时,当权者都已丧失理智,只想着血战决一胜负,又如何甘心被你牵着鼻子走,用一场不痛不痒的马球,平息战火?”
袁一点点头,若有所思道:“你说得在理,也是实情。可你听过游戏规则这件事吗?”
上官婉儿蹙了蹙眉,一脸不解道:“你想说的是?”
袁一解释道:“只要是游戏,都有规则。政治也好,战争也好,脱去它们富丽堂皇的外衣,它们其实也只是一场游戏。只不过,格局更为高端罢了!”
上官婉儿笑了笑:“游戏?这**,听着还蛮新颖。”
袁一继续道:“游戏就有规则,但凡参与进来的人,都先得了解规则。然后,无论认同与否,喜恶如何,都必须遵守规则。如果规则教你杀人,你就得杀人,教你学狗叫,你就得学狗叫。”
“如果觉得这些,伤害了自尊,违反了道德,那么,可以退出。如果,觉得不公,奋起反抗,以为这是替天行道,可结果只会受到游戏的惩罚。”
“如果想要改变,就抛弃认同,忽略喜恶。直到杀人杀到无人能敌,成为游戏的最强者,将行使规则的权利牢牢抓在手中。”
说到这儿,他掷地有声道:“这时,你才能重拾认同,才有资格根据喜好修改规则,成为游戏的主宰者。”
上官婉儿问道:“那如今的这场游戏,你是参与者?还是主宰者?”
袁一苦笑道:“想要成为这样的主宰者,可不是一件简单事。显而易见,我还只是个参与者。虽然,我厌恶战争,厌恶杀人,厌恶现在所做的一切,可我只能继续。因为这就是游戏,必须遵守规则。”
上官婉儿沉思了片刻,抿了抿嘴问道:“真会有那一天吗?”
虽然,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可袁一似乎明白她的意思,于是,便道:“我坚信,会有!”
上官婉儿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良久后,她用低沉的声音道:“其实,你没有必要告诉我这些。”
他露出一抹温暖的微笑:“的确,没必要。你是圣后的身边人,又带着任务而来,我的身世,想法都很危险,你完全可以全盘托出。可之前,你问我,愿不愿意相信你,这就是我的答案。”
上官婉儿低着头,重重吐了口气:“曾经,你也这么相过我,可结果……”说到这儿,她停了下来,像是难以继续。
他脸上的温暖始终没有改变:“当年,我们素不相识,而你比我更睿智,看到了结果,我庆幸,你没有出现,没有跟我一起去面对。如今,我们相识数载,又经历许多,如果连你都不能信,那这世间我还能相信什么?”
这时,上官婉儿眼眶骤然红了:“你真傻!傻得像个烂好人!”
他摇摇头:“我一点都不傻,守着这些,实在太沉重,我越来越感到喘不过气来。我需要述说,透口气,才能继续走下去。”
上官婉儿点点头:“守着这些,是很难。你之前说,要竭尽所能的保护亲人,穆赫珠,算吗?”
“她,不仅是亲人,还是恩人。在吐蕃,就是她救了我。在我重伤昏迷的那些日子,她无微不至的照顾我,就算大夫都已经放弃我,可她都不肯放弃我。所以,就算再难,我也得护他们母子周全。”
上官婉儿道:“原来是她救了你。她知道你的身世。”
袁一点了点头。
“即使如此,一个女人能为你做这么多,不难看出,她对你是有情意的。她与笃鲁并不血缘之亲,那么,你对她……”
上官婉儿的话还没说完,袁一突然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而后,突然见他站起身,走到墙边,像是在偷听隔壁雅间的对话。
如此,上官婉儿也起身,低声问道:“怎么了?”
这时,袁一眉头紧锁,脸色阴沉的可怕:“薛绍。”
“他?他在隔壁,干嘛?”说着,上官婉儿便凑上前,将耳朵贴在墙上,听到从另一头,传来一个女人哭求的声音:“求求你告诉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惩罚我?求求你别离开我,你
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好不好?”
“你这些虚情假意,做给谁看?全洛阳城,都知道你有了荣郡王这个金主,以后吃穿不愁,还来找我干嘛?”
听到这番对话,上官婉儿大惊失色,她愣了许久,喃喃自语道:“真是薛驸……他怎么会?这不可能,他是那么爱……这不可能。”
见此,袁一心语:“就算如此睿智,理智的婉儿,也难以相信,这混蛋会背着令月,干出这样的勾当,只怪这混蛋的痴情形象太深入人心。”
这时,袁一低声道:“事实摆在眼前,还能如何?他干的这些事,我早就知道,本以为他能悬崖勒马,可……太让我失望了。”
上官婉儿还心怀期望道:“往者不谏,来者可追。我相信,薛驸马为了断无谓的纠缠,才会来此。我们先静观其变。”
说着,上官婉儿又将耳朵贴到墙上,听到女人道:“我至今连荣郡王的面,都没见过,我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那样做?我也不知道,那些谣言从何而起。我敢对天发誓,我顾曦曦今生今世,心里只有你薛绍一人,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
薛绍冷言冷语道:“你就省省吧!这些话,就算三岁孝都不会信。我们就到此为止,别再来找我。”
“不!薛绍别走!没了你,我活着有什么意思。倒不如一刀杀了我,也倒干净!”这时,曦曦像是抱住了薛绍,不断地哀求着。
薛绍似乎是心软了,没有了严词拒绝。
如此,原本吵吵嚷嚷的房间,变得异常安静。
良久后,薛绍用柔和许多的声音,问道:“告诉我,那混蛋究竟哪里好?让你这么……这么放不下他?还要多久,才能让你的人,你的心完全属于我?告诉我!”
曦曦的声音变得有些迷茫:“谁?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