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梅落(四)
暗室之中冰冷地可怕。
晚晴推门进去的时候,迎面而来的冷冽之气让她也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身子。
但随即,眼前的画面让她的心陡然一沉。沐绫正被捆在木架上,一身华服已被扯下,而那件雪白色的中衣上,沾染了点点的血迹。
尽管一下子看不出她究竟哪里受了伤,但这些血,已经足够让晚晴觉得害怕。
一旁的昕宛正被反手捆着丢在一边,合着眼帘似乎已经昏了过去。
晚晴四下一看,正看到了如诗手中带血的鞭子,看来皇后已经真的已经动用了私刑……
一身茜素红凤袍在身的皇后正由辛嬷嬷陪着,坐在一旁的软座上,戴着五彩蔻丹的指尖轻抚着手中的一杯热茶,神色安静地叩击着杯盖,仿若对眼前的一切都毫无察觉。
【皇后娘娘。】晚晴忍了忍情绪,到了皇后的面前拜了下来。
【你去了哪里?】问话的却是皇后身后站的辛嬷嬷,语气里透着些许的不满。
【奴婢……】晚晴正要说出自己方才想好的说辞,却忽地看见皇后把手一抬,示意自己噤声。
随而那双白皙好看的手将茶杯放了下来,才将视线移到了她的身上,唇角微微一勾,却是挥手示意如诗走过来,【把这鞭子拿好,那个贱人还是不肯招,审问的事,就交给你了。】
晚晴心头一颤,愕然地看着如诗将那条鞭子递过来。
【怎么不接呀,本宫这是给你机会替你的主子出气,这贱人暗中下药,差点害了你主子小产呢……】皇后见了她神色里的惊愕,竟是笑得愈发鲜明。
晚晴这才知道,这皇后不愧为六宫之主,心思竟是如此可怕。
分明一切事情都是她安排的,事到如今反倒抽手旁观,反而把一切的罪责都推到自己的身上,自己又不是这朝凤宫的人,万一要是被捅穿,对她来说也是毫发无伤。
但是事已至此,她现在的身份是秦阡雪的侍婢璃月,她根本没有分毫的理由来反抗……
一咬牙,她还是伸手接过了鞭子。
【这样才对嘛,去,给本宫打,打得那个贱人招供为止。】皇后笑得冷艳却恍若罂粟般毒辣。
沐绫看着她们,却忽地淡漠勾了唇角,此时她的脸色死一般地白,没有分毫的血色,却也看不到任何惧怕的意味。
【皇后娘娘,又何须在臣妾身上,花这么大力气?】她开口,声音细软却是坚定。
此时晚晴已走到了她的身旁,看着她的眼神望着座上的皇后,冷冷的微笑。那笑意里透着的是晚晴从不曾见过的冷漠,还有无限的决绝。
【也不用白费功夫了,臣妾说过,臣妾什么都没有做,皇后娘娘,又想让臣妾招什么?……】
【放肆!竟然敢这么跟皇后娘娘说话!】辛嬷嬷怒声呵斥。
【这件事,皇后娘娘不是比臣妾更清楚么,】沐绫说着,笑意愈发在透白的小脸上蔓延开来,她直直地看着皇后,【既然事已至此,不如杀了臣妾,来个痛快。】
皇后看了她一会儿,忽地一扬眉,【原来你,也不算笨。但是现在明白,已经迟了。】
【怎么会迟,当然不会迟,皇后娘娘做过什么,必然会招来报应的……】
不知道是不是就在想明白了真相的那一刻她就真的已经彻底放开,抱着必死的心态来面对反而一切都坦然了。
反正这世间又还有什么可以去留恋。
无论她是怎样努力地想要去保持一切都安静平和,想要让一切的人都安好,却发现到头来,竟是所有的伤害,都无端地妄加回到了自己的身上。
她从来未曾想过却伤害别人,到头来,只是无端被人伤害罢了……
【报应?可惜啊,本宫不相信报应,本宫早就告诉过你,这皇室可不是你们寻常人家,若是不争不抢,又怎么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皇后看着她,倒也不恼,把玩着指尖的蔻丹,语气淡淡。
【皇后娘娘想要的又是什么呢,殿下终究还是会忤逆娘娘的意,皇上也终究还是不会只爱娘娘……】
【放肆!】她的话终于惹得皇后恼怒,丹凤眼一眯透出了极度危险的气息。这个女人竟是戳到了她的痛处。她当即便是一挥手,示意晚晴,【打,给本宫狠狠地打。】
然而晚晴却犹豫着下不了手,忽地跪倒下去,浑身颤抖。
【废物!】如诗一见她这样,上前便是夺过了她手中的鞭子,用力一挥,立即,一道血痕印染上了雪白的衣。
晚晴陡然握紧衣袖中的手,一捧白色的粉末已经握在了掌心,原本她是想着赶在皇后进来之前将太子妃救走的,却不想皇后已经先了一步在这暗室之中,因此她的计划根本就施展不开。
但是现下这如诗一鞭一鞭抽下,恐怕真的会要了太子妃的命,她心一横,决定孤注一掷。
就在她正要抬起衣袖的时候,忽听外间有人急促叩门的声音。【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来了……】
蓦地,众人皆是一怔,如诗停下了手,转而望向了皇后的方向。
皇后虽然早算到清朔会来,却没想到会是这么快,本还想着让沐绫招供之后也好借由此事让他休了这女人,转而让秦阡雪坐上嫡妃的位子。
但是现下他竟这么快前来,真是出乎了意料。
只是微微付忖,皇后便一甩衣袖起了身来,吩咐如诗,【你继续替本宫审问她,直到她招供,若是不招,就再想别的法子。】
如诗领命,随而皇后又转向辛嬷嬷,【嬷嬷,你陪本宫去大殿。】
随而她便转身,踏出了暗房而去。
皇后一走,如诗执着鞭子回到沐绫面前,冷冷一笑,【太子妃啊太子妃啊,你也有今日。】
【我与你,可有仇?……】沐绫只觉周身痛得四分五裂,听得她语气中的恨,问得气若游丝。
【仇?怎么会有仇?】如诗又是冰冷地扬起唇角,【堂堂的太子妃,我一介小小的宫女,怎么会与太子妃结仇?】
虽然是这样说,但也只有她自己明白,那恨意究竟是来自哪里。
自幼在皇后的身边,她一直偷偷地爱慕着那个风度翩翩的少年,他的高贵和风雅都让她无比痴醉,却碍于自己身份低微,只能偷偷爱着他。
本还想着近水楼台,有一日也许他会发现自己的好,却没想到竟是这个从不曾见过的女人,夺走了他的整颗心。
想到此如诗不再与她多话,当即便是又抬手挥鞭,狠狠地对着她抽去。
腕上却忽地一重,竟是晚晴已伸手拽住了她的手腕,如诗一转头正要呵斥,却见晚晴把手一挥,陡然一阵异香飘来,当即便是周身全然没了力气。
【你,你……】如诗眼睁睁地看着晚晴,却还没说完了话,就已昏了过去。
周围的几名宫女一见如此竟纷纷涌来,蓦然刀剑铮铮,等晚晴反应过来之时,竟是看到那些宫女每个人的手上都握着一把藏在衣袖之中的软剑。
原来这些宫女根本就不是普通的宫女,是皇后身边的贴身守卫。
难怪这暗房周围竟然没有一个侍卫看着,只有这些宫女……
一抹寒光忽地闪过,一时映的晚晴的脸色惨白如纸。
朝凤宫。正殿。
一抹明黄色的人影正站在殿前,俊秀的眉宇之间淡淡的笼着一种沉沉的思绪,背手而立,透过树影的阳光照在身上,拉长了他的身影格外修长挺拔。
没人知道此时他正在想什么,微微眯起的凤眸眼角微扬,透着一丝邪魅和一丝的危险。
想着方才一出御书房便收到了一张字条,那一行小字龙飞凤舞,只书,【伊人困于朝凤】,而又立即听了苏璟琛说了在梅园之中听到皇后和璃月的对话,当即便是什么都明白了。
尽管不知道送字条的人到底是谁,是出于什么目的来送信给他,他想着她也许已在危险之中,便也不加多想地便是来了朝凤宫。
但很奇怪的是,昨日晚晴便已混入了朝凤宫,如今自己前来,她竟也没有出现。于是他已派了隐卫立即四下去寻找,只是现下,还没有收到消息。
苏璟琛没有同来,一出御书房便当即拿了那字条去追查送信之人……
脑海中有很多画面一起涌上来,他微微敛起双眉,深深地思索着。
分明他从来都不会乱的,但为什么只要一想到此时此刻的她可能正受到伤害,就感觉心里有什么正在抽紧,让他完全无法思考更多。
皇后到了正殿,一眼便是看见了正站在殿前的清朔。
忽地那双丹凤眼眼角便是轻轻一扬。辛嬷嬷正要伸手过来扶她坐上软座,却被她抬手阻了动作。
随而她便是轻轻一勾唇角,踏着铺在殿内的红色绒毯,走向了门前的方向去。
【今日怎么想着来母后这儿?】她抬手转到脑后轻轻按了一下簪花,语气柔软如常,分毫听不到任何的情绪。
清朔回过身来,狭长的凤眸看着面前这个自己一直称为【母后】的人,倒也沉得住气,只微微一动唇线,【母后分明知道儿臣会来,又如何还要问?】
皇后却唇角一扬,笑得妩媚,【朔儿,怎么用这样的口气与母后说话?】
见她是打算这么装傻下去,清朔眸色微微一深,不闪不避,【儿臣也不与母后绕圈子,只问母后一句,绫儿在哪?】
一时他的眼底飘然而起的那一抹凌厉,让皇后忍不住心下轻轻一颤。
但她仍是微笑着,面上看不出分毫的异常,【朔儿,为了那贱人,你究竟还要忤逆母后几次?】
【母后不会允许那个贱人毁了你,你要知道这些年来,你所做的一切,几乎就要毁在这个贱人手上了,而如今你却仍是执迷不悟,到底要让母后怎么说你才会懂?】
【母后。儿臣的事,儿臣自有分寸。】他的声音淡如清水,却是深藏了暗潮汹涌。
这些话,苏璟琛早对他说过,城府深如他又怎会不懂,但是就如古话说的那样,情字便是所有固若金汤的防备,最好的击破方式。
【分寸?本宫怎么看不出你的分寸在哪?】相较之他的冷静,皇后怒气更盛。
【够了。】他俊眉微微一蹙,终于出声打断,【母后若是执意如此,儿臣……】
【执意如此,是啊,本宫就是打算执意如此,你能拿本宫怎样?】皇后丝毫不为他所威胁,甚至打断了他的话。
她搞不明白,这个自己如此培养的儿子,分明已是用了最好的一切来培养他,甚至为他谋来了这个储君的位子,她如此悉心就是为了指望他有朝一日能登上王座。
他也从来不会忤逆自己的意思,从小到大无一不是听从自己的意思,但自从那个女人的出现,竟是让他们母子之间都无端生出了这么多的嫌隙……
她当然生气,甚至巴不得撕了那贱人的皮。
【那贱人心狠手辣,连你的骨肉都要谋害,你说,这样的贱人你竟还要为了她……】
一听皇后提到了这事,清朔衣袖之中的手陡然地握紧了拳。冷冷开口,【母后,究竟是谁要谋害儿臣的子嗣,恐怕没有人比母后更清楚了吧。】
【母后不要以为自己暗中做了什么,儿臣都不知道。只是碍于母后的面子,儿臣不想闹大罢了。】
【放肆!】皇后一听他话中的话当即知道他已经得知了真相,脸色一变但仍是厉声呵斥。
【就如母后所说,谋害皇嗣是大罪,那么母后自己认为,该当何罪?】
【你……你竟然……】皇后白了脸色,又气又急的竟是无法说出话来。
这么多年来,这个儿子尽管不是亲生的,但她已是给了自己认为最好的一切,事到如今,他竟然会用这样的态度来对待自己……
【若是母后交出绫儿,儿臣可以不追究,若是母后还要一意孤行,就莫要怪儿臣了。】
清朔直直看着面前容颜娇美的女人,如若不是这些年来养育的恩情,他早就不会对这个女人耐心了。
皇后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一时瞪大了眼睛竟是分毫说不出话来。
就在此时,长廊上忽地闯来一个人影。
【皇后娘娘,不好了……】那人影一到了眼前,皇后才看到了她一身素色的宫裙上浸透了鲜血,竟是自己宫中乔装成宫女的守卫,脸色当即大骇。
【方才,方才璃月突然发难……奴婢们想要抓她,却忽然有人撞门进来,劫走了太子妃,还有……】
【劫走了?!】皇后感觉心都要从口中跳出来,竟然还有人能在自己的朝凤宫中,劫走了人。
清朔狭长的凤眸忽地一眯,透出了愈发冰冷而危险的气息。
此时的西华门,一辆马车正奔着宫外而去。
守卫上前阻拦,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掀开帘幕,露出了俊美的面容,正是龙清离,众守卫一见了三皇子,当即跪下行礼后便马上放行。
马车微微椅出了宫,直到此时,晚晴才终是放下了悬着的心,用力喘了口气。【今日,多谢三皇子救命之恩。】
此时的晚晴已扯下了面上的面具,恢复了本来的容貌,一想起方才的场面,仍然是脸色发白。
方才就在那些乔装成宫女的守卫提剑袭击而来的时候,一瞬间她还以为自己真的死定了,却忽地又是只听破门的声音,紧跟着刀剑铮铮,听得她浑身颤抖。
细看才发现是一个蒙着面的男人,身手敏捷,剑法凌厉,不出几招便击退了那些守卫,反手挥剑只听叮叮两声,便斩断了扣在沐绫手腕上的铁链,然后一伸手接住了她瘫软下来的身子。
晚晴也已扶起了昕宛,随即他便带着她们飞速地逃离了朝凤宫。
而一辆马车也已经在朝凤宫外不远处的巷子里等候,也是上了车摘下面纱,才发现了此人是正是三皇子。
龙清离却只是对晚晴微微一颔首,眼光一直停留在怀中的女子身上。
她合着眼帘,周身冰冷得可怕,那一道道的伤痕渗出的血色无比殷红刺眼,映在雪白色的衣上,让她的肤色愈发显得透明,甚至仿佛就要破碎成烟。
方才他就已解下自己的披风裹在她的身上,但是好像,分毫不能温暖了她的身体。
她的身子一直很弱,这鞭刑她又怎么受得了。一时他竟是责怪自己怎么不早一些随晚晴去救她。
还以为送了那一纸字条托人交给了太子,他能赶得及去救她,却仍是不放心所以才潜到后院的暗房去看看,一看才知原来皇后正准备动用私刑。
于是他赶忙派人备了马车然而返身回去救人,刚好便是碰上了方才的一幕。
一时情急,竟然连搅和进这样的麻烦事,好像也全然地没有去多想。
这个女子……好像真的就有某种神奇的魔力,就连他以为自己已经沉静很久的心,也这样轻易为她起了波澜。
南宫睿一身雪白,从厢房内出来,一眼,便看见了不远处倚着栏杆而坐的男人。
他知道,那人虽然戴着面皮,看起来也全然是朝中三皇子的模样,但实际上,却是慕容家当年死里逃生的慕容枫。
想来他这样费尽心机入了宫中,自是有想要做的事情。只是冤冤相报,永远都没有结束的时候。
南宫睿略略摇头,一直旁观着就算看得再是清楚,这一切,他也全然不想去触碰。
缓步走过去,才发现他正微微阖着眼帘靠在廊柱上,似乎正在休息,周身笼罩着一种淡淡的,让人无法言说却又令人心疼的孤傲和坚持。
他的身上,背负了太多的仇恨吧……南宫睿看着他,忍不住微微摇了摇头。
原本还静静靠着的龙清离此时却感觉到了身旁有人,睁开了眼,也没有回头便开了口,【南宫公子,她们可还好?】
【只是一些皮外伤罢了。】南宫睿眉眼深深,轻描淡写,却忽地问了他,【不知三皇子的伤,可打算怎么办?】
【我的伤?】他微微一挑眉,不解地望向了南宫睿。
看着他线条分明神色淡然的脸庞,却总感觉到他的话中有话。
【三皇子的伤不在身上,恐怕,是在心里吧。】南宫睿略略一眯了深邃的眼眸,语气清淡却忽地听得对面的人心头一跳。
他显然不想戳穿他的身份,毕竟现在真正的三皇子刚以【萧寒】的身份潜入到了晋王爷的身边,现今捅穿这件事,除了引起一场巨大的风波并没有任何的好处。
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是看着有人背负着这样深重的血海深仇,他觉得自己,好像不该置身事外。
一时风过安静,还未等开口,忽的白兰行色匆匆而来,先打破了这样的安静。
【公子,三皇子,太子殿下来了……】白兰的声音依旧柔软干净,却让这边的两人都微微地蹙了眉。
厢房内,芊泽正小心翼翼地替沐绫身上的鞭痕擦药。
那一道道的伤口深透血肉,看着就让人觉得害怕,芊泽柳眉一直蹙着,也不敢掉以轻心,生怕弄痛了太子妃。
只是这太子妃的肌肤这么娇嫩白皙,无端地就添了这些伤口,真是让人看着就于心不忍。
药粉洒在伤口上,尽管芊泽已经很小心地立刻拿冷帕子在伤口的周围敷着替她止痛,沐绫依然疼得冷汗涔涔,但他只是轻轻抿着苍白的唇,并没有说什么。
【娘娘,是不是很痛呀?】芊泽看着她隐忍的样子,忍不住开口问道。
然而沐绫却只是略略一摇头,血色很淡唇线轻轻一勾,露出了一个飘然的浅笑,【没事,我忍得住。】
是呵,这样的疼痛虽然彻骨,却……不及心里的伤口疼痛的十分之一。
事到如今她才真的知道自己原来才是个最大最笨的傻瓜,就像皇后说的,这后宫中若是不争不抢,莫说不能如愿,甚至连生存下去,都是不可能的事。
她无力去保护任何人,甚至连自己的孩子也保护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自己的身体,却只能兀自伤心。
可能,她真的错了吧。
脑海中忽地浮现了那日在万安寺的禅房里,了尘双手十合念的那首诗,字字句句平淡如水,却字字句句都刺伤了心。
【鸳鸯阻隔两分飞,勉强求成岂利通,从然有缘成一处,终须离别分东西。】
是呵,似乎他们在一起除了互相带给对方伤痛,真的,不能再有任何的温暖可言……
芊泽拿来绷带替她缠上了伤口,那样细细密密针扎一般的疼痛却一直没有消减,她也不知道究竟自己是哪里在疼,仿佛身上每一寸的肌肤,好像都无端地撕裂开来。
【奴婢去端药,请娘娘休息一下。】芊泽干完手上的活,便拜退去取药了。
沐绫看着她离去,一时房间内安静了下来,又是忍不住轻轻一叹。
曾几何时也是这样地害怕安静,脑海中分明有什么在叫嚣着,让她不得安生。
她从床榻上起了身来,只着了一件干净的白色中衣,虽然失了很多血让她觉得有些眩晕,但不知为什么,精神竟然也还算是好,仿佛这一次皇后没能要了她的命,反而给了她重生的机会。
踏下阶来,视线忽地停留在了一旁沾满了血的衣服上,她一怔,紧跟着便是微微苦笑。
尽管害怕血,命运却好像一直都愿让她消停,总时不时地,要让她的生活与这腥甜的味道相伴……
此时门外忽地传来了一阵有些吵闹的声响,脚步匆匆,沐绫秀眉一扬,便到了门前,推门望去。
长廊的这边,清朔顺着长廊走向后院的厢房而来,他的身后,龙清离却是疾步匆匆地跟来,伸手一把拽住了他的肩。
清朔明眸一深,当即抬臂挥开了他扣在肩上的手,顺势一转便已向着他,后退一步站定了下来。
只是还未等他说话,忽地竟是看见龙清离手中的长剑已然出鞘,不由分说地已是一剑对着他刺了过来。
他眼明地偏头一闪,剑芒过处削下了一缕青丝,随风振发之间他已侧身,但握剑之人也显然功夫了得,当即收住剑势,并没有让他成功化守为攻。
清朔眸色一冷,却显然不想跟他开打,衣袖一扬挡开了他的剑,冷声道,【三弟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龙清离收剑在他的面前站定,【大哥竟问我这么蠢的问题?】
南宫睿此时也匆匆而来,方才在前院之中他二人一见面便是话不投机,没想到一到这后院果然是要打起来了。
但是眼前的一幕却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劝。
【大哥,我问你一句,你可曾真的爱过大嫂?】
话一出口,包括沐绫在内都怔了一下,尽管这个问题她也想过无数次要问他,却一直都没能问出口。此时此刻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有些期许着他的答案。
隔着层层的树影她看着长廊上的两人,那一瞬的光影无限刺眼,刺得她忍不住轻轻颤抖了身体。
【爱与不爱。与你何干?】清朔却是看着面前执剑的龙清离,凤眸轻轻眯起。
尽管他们兄弟二人积怨已深,皇位之争,储君之争早已让彼此都冷然相对,但平日里好歹还能佯装没事一般平心静气得相处,却没想到,今日这三皇子发疯,竟是为了……她?
【大哥可是不敢回答?】龙清离却显然不满他的闪躲,不依不饶地继续问下去。
清朔冷冷看他,忽地唇角浅浅一勾,不再与他开口说话,兀自转身便要向着厢房的方向而去。
沐绫却忽地身子一僵,随而下意识地竟是合上了门。那一刻的情绪是复杂的。
若说还有期待,若说还有失落,恐怕也都在方才他那一句闪躲的语言之中,寻到了答案。
心,也真的是个卑贱的东西。分明这个答案她已经知道了,却还是傻傻等着他的答案,非要这样深深地再痛一次,才会真的明白些什么吧……
身后的门忽地被一推,沐绫心头一跳,下意识地背身靠在门上,不让他推开。紧跟着响起的是他的声音,【绫儿……】
她轻轻抿唇,心头疯狂地震着,让她几乎失了力气,但那一瞬她却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不要见他。
【为何不让我进去,绫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清朔眉头一拧,语气里透出了一丝焦虑。
背靠着木门,身上的伤口又痛得让她脸色发白,还未等她说话,却忽地又是听见了龙清离的声音,【……若是大嫂不想见,大哥又何须强求?】
本就怒从心起,此时被他这句话一挑,清朔眸色愈是沉了下去。
【……殿下,你走吧,臣妾身子不适,想休息一下……】沐绫终是找回了声音,这句话,却仿佛耗尽了她的力气,她感觉自己周身都痛,痛的说不出话来。
【绫儿,你开门,听我说,我知道这次的事,是母后有意嫁祸与你……】
【不,算了,臣妾……不想听。】她忽地出声打断了他的话,捂住耳朵,真相什么的又究竟有多重要,她只是害怕了,害怕了再去受到任何的伤害。
眼前竟是有雾气就这样蒙了上来,一层漂浮在视线里,让所有的画面,都变得模糊不清。
良久的沉默。
南宫睿走了过来,一直旁观的他此时才终于开了口,【殿下何不让娘娘先休息一下,再来谈这些事?】
清朔蓦然将眸子转向了他,衣袖之中的手握紧了拳,那一眼里几乎透着可以将人劈碎的凌厉,但南宫睿却轻然忽略,不为所动。
但也只是那样的一眼,他抿起了唇线,终是转身一甩衣袖,离开了。
知道他已离去,那一刻竟是心好像都被掏空了一样,沐绫失力一般靠在了门上,慢慢地屈身坐了下去,抬起双臂抱住了自己的肩。
那些疼痛,好像在这一刻,就全然地感觉不到了。
无端的只是想起了那一日他问她,究竟,怎么了。其实事到如今她也没有想明白这个答案。一直一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