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白了韶华
晴了不过几日,又是一场不期而至的大雪,降临在了厉国。
飘飘摇摇漫天飞舞,美得那样凄然而决绝,仿佛就是天地之间的精灵,要在生命的最后一瞬舞尽了最后的一分绝美,才能静静落入大地,化为一声叹息。
南宫府中,雪落纷纷,一抹颀长纤瘦的人影,正静立于殿前,看着雪落无声的景象。
今日的她裹着一袭雪白色的狐毛裘绒披风,面容异常的清丽,没有分毫的修饰也不见任何的朱钗装饰,只有耳后一枝白玉的簪子挽起了发。
这几日在南宫府中,身上的伤也渐渐好转。就连她自己也觉得好生奇怪,分明当日在朝凤宫的暗房之中她已经全然地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此时此刻,竟还能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看着飞雪。
那日的事仿佛也就此戛然而止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在南宫府中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亦或者,真的就没人再提及。
但是不管怎么样,她累了,真的累了,不想再分任何的心思去想这些。
而且自从那日她闭门不见,将他赶走之后,他也就一直没有再来找他,她也没有去问,就当做彼此都给对方留一些空白的时间吧。
却也真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好像他们彼此愈是想要靠近,却就愈是越来越远……
她微微垂下眸子,思绪无端地涌上来,周围好安静,安静地让她有些呼吸不过来。
忽地一抹红色人影闪过,沐绫微微一惊,抬起眼帘却正看见了一张甜美的小脸出现在眼前,【姐姐!】
【沫儿?】认出了她,沐绫有些惊讶却也忍不住扬起了一抹浅笑。
今日的她一身火红色纹饰金边的斗篷,狐毛丛丛火红如焰,映得她的小脸愈发显得白皙,双颊上红扑扑的,让人忍不住都要心生怜爱。
【姐姐,你瘦了很多耶……】夏沫儿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睁,却是轻轻皱起了眉。
虽然那日在军营之中,她已知道了她的身份是当朝的太子妃,但许是从小都没有接触过和宫廷有关的事,她就是不愿以【娘娘】来称呼她。
而沐绫却也好像就默认了她叫自己【姐姐】,就像那个调皮的菀凝一样,也总爱唤自己【神仙姐姐】。
【沫儿这几日,过得可好?】沐绫看着她,笑意温软。
【不好不好,一点都不好。】夏沫儿却是把小嘴一嘟,告起状来,【哥哥他总是不许我干这个,也不许我干那个,军营里不让我去,又不带着我出去,真是闷得得很呢……】
【咳咳,沫儿,】忽地一个好听的男声飘来,随着一抹玄黑色长袍的人影穿过长廊,随即映着殿前的灯光,沐绫才看清了,那正是天陌。
【今日让你来,可不是让你来告我的状吧?】天陌显然听到了夏沫儿方才的话,俊眉轻轻一挑,勾起唇角看着她。
夏沫儿轻轻哎呀一声,吐了吐舌头,然后一闪身躲到了沐绫的身后,【姐姐你看,哥哥又欺负我。】
沐绫微微一怔,却终是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那一抹笑意,美若冬日暖阳,没有了任何的愁绪。
天陌看着她笑,尽管只是这样一瞬,却也美得让他疼碎了心。
【还是沫儿有办法让你笑,】沐绫抬起眼帘,却只见他看着自己,这样似有若无说了一句。
心底忽地就是有什么轻轻一抽,是呵,自己又有多久,没有这样自如地微笑过了。
【哎呀哎呀,我们不要杵在这里讲话了嘛,外面好冷,我们进屋去好不好?】夏沫儿水亮的大眼睛一转,便已伸手拉着沐绫的手臂硬是将她拖入了房间去。
沐绫无法,只能跟着她去,然而这夏沫儿毕竟不知道她的身上还有伤,一个不小心便碰到了她左臂上的伤口,当即她便是疼得嘶了一声,蹙起柳眉。
【沫儿!】天陌一见拧眉喝了夏沫儿一声,便已伸手扶住了沐绫的肩。
【哎呀!都怪沫儿不好,姐姐你是不是很痛啊……】夏沫儿回头一看,也吓了一跳,慌忙松开手,【都是沫儿笨手笨脚的……】
【没事的。】沐绫忍了忍痛,扬起小脸对着她微微一笑,但那个笑意却还是有些勉强。
【冒犯了。】天陌眸子一敛,淡淡一句却已将她的身子抱了起来进了屋去。
沐绫看着他们紧张的样子忍不住又是一笑,却刚要开口说话,抬手正触碰到天陌的手臂,忽地脑海中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了上来。
他的身上透着一抹淡淡的香气,不像是香料的味道而夹杂着某种让人屏息的玄秘气味,而他的怀抱,这样隔着衣料依然能让她这样清楚感觉得到的温暖……
最让她怔住的是,是被他抱起的那一瞬间,那种让人无限安心的气息……
记忆慢慢地浮现,慢慢地重叠,她抬起眼帘望着他线条明晰的侧脸轮廓,那一刻竟是和记忆里那个全然看不清的黑影慢慢地重叠了……
陡然之间她屏住了呼吸,难道那夜,那个一度被她认为是梦境里出现的人,竟然就是……他?
她那样肆无忌惮地在他的怀里流泪,哭尽了一切的悲伤,濡湿了他胸口的衣,却能感觉得到,他一直一直握紧着自己的手,温暖却干燥,虽然没有任何的语言,却……早已是暖了她的心。
【姐姐你是不是很痛啊?要不要我去叫南宫哥哥来?】夏沫儿的声音忽然飘了过来,打碎了那些思绪。
她这才回了神来,仰起小脸看着夏沫儿,【已经不疼了,莫要再去打扰南宫公子才是。】
天陌幽深如海的眸子却依然看着她略显苍白的小脸,微微拧着眉,显然不相信她是真的没事。
然而此时,沐绫的视线也已经移了过来,蓦然间四目相对,竟是陡然无言。
心忽地漏跳了一拍,愈是看着他,几乎就愈是确定那夜的人真的就是他,可是她醒来的那日清晨,他不就是带兵出征了么……
所以,所以他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前来和她道别?
心里的情绪百位陈杂。她不知道究竟该如何去想这一切,他的心她真的懂,可是就算如此,她……又该怎么办呢。
无限贪恋着他给的温暖,却又一心只将自己交给另外一个人来伤害,来践踏……
命运有时候,还真的会作弄人。
【哎呀你们不要一直看来看去啦,我还在这儿呢。】夏沫儿的视线在他们两人中间移来移去,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沫儿,别胡说。】陡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天陌脸色一僵,呵斥了一声。
【娘娘,东西已经收拾好了,明儿一早我们就可以走了……】外间,昕宛正一转身入了房间,抬起眼帘之时却愣住了,【将军?夏姑娘?】
【呀,好久不见了,】夏沫儿一见到她,也不顾什么主仆有别,开心地上前来拉住了她的手。
那日在市集上相见了之后,她们还一同去买了小鼓,花簪什么的,特别合得来。
【走?娘娘要去哪儿?】天陌俊眉深深一拧,又望向了沐绫,显然已经注意到了昕宛方才话中的内容。
然而沐绫明媚的眼波里却忽地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凄蒙,她垂下眸去看着自己苍白的指尖,却只能微微苦笑着摇头,【皇后娘娘要我离开,我,又怎么敢违抗懿旨?】
【皇后娘娘?】天陌一听得她口气之中无边无际的哀伤,终是明白了些什么,【这件事,殿下可知道?】
殿下?……许是太久不曾提到,沐绫忽地又是微微一愣,随而才又是摇摇头,【或许,不知道,却也没有必要知道。】
他的眼线这么广,就算皇后直接派了莫公公将懿旨送入南宫府,恐怕他也是有办法知道的,只是他若是知道,却直到现在还没有任何的行动,只怕也就是默认了皇后的作法吧。
就算他和皇后都心知肚明那件事她只是被嫁祸的,却无论如何,在别人的眼中,她都已经是个罪妃了,更何况,从朝凤宫中擅自逃离,本来就是大罪一件,皇后没有下令赐死,只是勒令她离开,恐怕已经是仁慈的了……
她微微苦笑,这些事都太繁杂了,她,不想再去想了分毫。
【可是,娘娘要去哪儿?】天陌看着她沉静安然的模样,却丝毫没法让自己也冷静下来。
满脑子只是一个想法,就是她若走了,恐怕真的这一世,就再也,再也无法见到她了……
不,他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去哪儿,我也不知道,也许离开都城,也许……】沐绫静静地说着,却忽地坦然一笑,【我也不想去想,真的,再去想以后的事,好累。】
【不行,姐姐怎么能走呢,沫儿不同意!】夏沫儿一听到她说要走,立即嘟起了小嘴,到了她的软塌边,拉住了她的手。
沐绫看着她,却只是微微摇头,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却没有说任何的话。
这一刻她的安静,在天陌看来,却竟是恍如一根针,深深地刺入了心。
夜已深了。雪下得愈是疯狂,沙沙沙沙,像极了无尽的叹息。
裹着貂绒披风的秦阡雪只身一人,顺着长廊而走向书房,却在过了瑶玥苑的时候,忽地停住了脚步。
一抹雪白色的人影正静立在瑶玥苑的厢房之前,风姿清冷卓然,衣袂飘摇如落入尘世的谪仙。青丝随着风轻轻飘起,微微抬着下颌,却不知是在看着飞雪,还是在沉思。
一盏不明亮的灯映照了他挺拔修长的身影,却不知为何竟是莫名地染上了一点无法言说的凄然。
身后的厢房内,没有亮灯,那个女子已经有很多日,没有回了这瑶玥苑了。
秦阡雪透过细密的雪幕看着他,心头忍不住轻轻一沉。终究,他的心里,还是只有那女子一人。
本来听晚晴说他这几日每日都在书房忙到深夜,便想着反正也睡不着便去书房看看他,想不到却在这瑶玥苑里,看见了他。
她知道,他定然是想她的。就算那个女子已经这样对待自己,甚至要伤害他的骨肉,他却依然还是只想着她。
不知道该不该悲哀,自己用尽了心思也想要得到的东西,那女子,却这样轻易地将之丢弃。
只是心,总是那么卑贱的,无论伤害再多,再深,也从来学不会放弃……
她轻轻一叹,终是不忍看着他这样站在寒冷的风中,转身去了前院,去替他取披风。
一阵有些强烈的风陡然吹来,吹起发丝微微乱了视线,清朔狭长的凤眸轻轻一眯,看着雪中那一树盛开的梅花,想起了上一次飘雪之时,他搂着她在殿前看梅花。
也就是在这里,他曾替她去折了一枝梅花来,那时的他想法多么简单,只是想让她,笑一笑而已。
可是事到如今,他却发现,无论如何,她的笑意,竟然已经成了他最奢侈的东西。
她越来越不快乐,甚至也就此离自己越来越远,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这世上,还真的就有他如此想要得到,却无能为力的东西。
他们到底……怎么了?
分明那日牵着她的手一起踏上纤羽台,许她满城风华,分明拥着她就感觉自己已是拥有了一切,分明那些相对凝望和含情脉脉还依然清晰。
怎么到了今日,竟然已经变成了他们谁都无法再面对着对方。
心口忽然一阵钝痛,直直刺入身体……那就是失去她的疼痛么,亦或是只想着便已至此,如若真的失去,又该是怎样万劫不复的疼痛……
忽的,身旁一阵轻柔的脚步声传来,紧跟着肩头一沉,一双白皙柔软的小手替他披上了披风。
那一瞬他几乎脱口而出了她的名字,却就在转头的时候,看到了是秦阡雪的容颜映入眼中。
【雪夜风凉,殿下当心着凉。】秦阡雪自然没有忽略刹那之间自他眸中闪过的一抹转瞬即逝的光,那是希望到失望,她知道,但是她并没有显露出来,只是声音软软地说。
清朔抬手轻轻一拢肩头的披风,末了终是开口,【这么晚了,为何还不休息?】
【臣妾,睡不着。】秦阡雪并没有抬头去看他,只是垂着眼帘,卷翘的羽睫染着一点浅光。
他微微颔首,显然也并不想多问什么,只是随即又将视线投向了漫天的飞雪之中。
她抬眼看着他俊美的侧脸,却从他那样淡淡的神色里,看不到分毫的关切。终是忍不住暗自嘲笑自己的痴。
【殿下早些休息,臣妾,告退了。】既然如此,她也不想多留分毫,不想让他觉得自己是在缠着他,讨要他给的关心和在乎,于是她便是声音软软地行礼,然后转身离开。
清朔望着她的背影,一时间想要唤她,却终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看着她顺着长廊离开瑶玥苑,看着她裹着披风纤瘦的身姿就这样消失在了树影遮盖之处,心头,仿佛就是被什么深深一刺。
那个女子刺伤了他,而他,又刺伤了她,是不是……
身后忽地有细碎的声响,他当即一敛晶亮的眸子,掌心一翻便已是从衣袖之中取出了软剑,正要出手刺去,却借着灯光看清了来人的脸。
竟是天陌。
【殿下与淑媛娘娘真是情深意浓。】天陌微微眯着眼,语气之中却透着一丝让人揣摩的意味。
清朔收了剑势,不动声色地又在披风之中将软剑藏回袖中,看着面前行礼的天陌,眸色转深。
【你为何会来?】他淡淡的问,却在问题出口之时,便也觉得这个问题很傻。
敏锐如他又怎么会不知道面前的这个男人,对那女子也是倾心不已,只是碍于身份必须将这心深藏,甚至可以说彼此都是心照不宣,只是平日里,他们也鲜少有接触。
但是今日他既然特意来了,必然便是和她有关。
冷冽的风吹卷起衣袂,天陌肩头墨色貂绒的披风顺着风势猎猎而舞,他直直地看着清朔,仿佛这一刻,他已全然地忘却了君臣之礼。
【殿下可知道,娘娘就要离开了……】
【离开?】这两个字蓦然地刺入了脑中,清朔甚至打断了他的话。
【难道殿下,不知道么?】天陌看他的震惊,也不像是假装的,但他只是略略一扬眉,【昨日皇后娘娘让莫公公送了懿旨给娘娘,要娘娘离开。】
【又是母后……】清朔陡然握紧了拳。更让他心头一痛的,是她,竟到了此时还什么都不愿对自己说。
【娘娘备了明日一早的马车要离开都城,臣斗胆,请殿下留住娘娘。】天陌忽地跪了下来。
他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做什么,她都去意已决,现下除了让这太子去留住她,恐怕真的就没有人能够再将她留下来。
毕竟无论如何,她的心里,始终都只有一个人。
就算那人伤她骗她,若不是真的爱彻肌髓,又怎么会甘愿悄然离开,也不愿再徒增对方的麻烦。
清朔微微一怔,没有想到此时他竟会这样恳求自己。
只是想起那一日她在自己面前说的话,那一句刺痛了他的【假装】,那一字一句也让他痛彻心扉的话语。他甚至都在想,是否自己与她,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他的眸色微微一暗,却只是淡淡一叹,【只怕我,也未必能留住她……】
【难道殿下看不出,娘娘深爱着殿下么?】天陌握紧了拳,才终是说出了这些话。
他也深爱着那女子啊,甚至曾经想过要带她离开这深宫如海,却怎奈一次次看着她为心爱的人去抵抗那些无谓的伤害,却始终也不愿离弃,他就深深懂得了,她的心,已经有了归属。
所以无论如何他只希望她快乐,没有任何其他的奢求。
方才真的曾有一个瞬间,他在想着如若此次她真的离了都城,他就弃官随她一同离开,从此天涯海角,再也不用面对任何的流言和伤害。
只是看着她微笑时,眼底那藏也藏不住的彻骨哀伤,他就知道,那样的她,不会快乐的。离开了心爱的人,她不会快乐,那么他,也就永远不会快乐。
清朔垂下眸子静静地看了他许久许久,仿佛就已看穿了他所有的思绪。
末了,他只清冷的开了口,声音静默宛如秋水,【其实你,也喜欢她,是不是?】
【殿下……】天陌忽地心中一紧,正要说什么却只见他微微一摇头,径自说下去,【你不用瞒我,我,看得出来……】
如若不爱,又怎么会替她出生入死,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在暗中守着她,只为了看着她平安。
只是也真的很奇怪,本来还以为这个公开的秘密被捅穿之时必然会有一场风波,却想不到,双方竟是如此平心静气。
【你起来吧。我,自会想办法留住她的。】清朔忽地垂下眼帘,像是什么都不愿再去想那样,只这样淡淡留下了这句话,便转身离开。
南宫府的后院,一盏浅黄色的灯下,披着青色斗篷,提着灯笼的芊泽正等在后门处。
雪无声无息地飘落着,染上了一切都沉入无边无际的白色。
看着一抹白色人影走来,颀长而消瘦,坠于肩头的青丝却点染了她面容无限的清丽绝伦,那正是沐绫,她的身边,昕宛正替她打着伞。
狐绒雪白,绣在衣领之边,丝毫染不得一丝的杂色,也让她纯净地令人不敢去触碰。
芊泽看着她的身影穿过雪中而来,一瞬间竟是有种错觉,这女子,不是凡人,而是不小心落入尘世的仙子。也难怪,会有那么多人,都会不顾一切地爱上她。
【娘娘,我们真的要现在就走么?】昕宛微微蹙眉,还是忍不住问。不是已经安排了明日一早的马车么,怎么现在,却又这么急着连夜就走了。
【是,非走不可了。】沐绫并没有看她,语气却显得和缓。
如若不是她不小心在天陌和夏沫儿的面前说漏了嘴,让他们知道了她明日要走的事,也就不必这么急着上路。
二人到了后门的廊檐下,芊泽对她俯身行礼,【娘娘。】
沐绫却微微一摇头,伸手扶了她,【莫要再喊我娘娘了,我已是有罪之身,只怕这一走,也就不再是什么娘娘了。】
她说得轻松,却听得昕宛心头又是一颤。
此时从另一边走来了一抹俊朗挺拔的人影,一身干净的白色,深棕色的披风在身,纹饰着彩绣。
看到了他,芊泽和昕宛都赶忙行礼,【公子。】
来人正是南宫睿,今日的他映着白雪和淡淡的灯光,那俊美的面容显得愈发线条深深,一根发带随意地束着发,透着一丝平日里难见的慵懒之意。
【这次的事,还要多谢公子。】沐绫看到他,微微一笑。
如若不是南宫睿,恐怕她还真的不知道自己这一去究竟可以去哪里,也恐怕等到明日一早,自己就真的也走不了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坚持着要走,就算没有皇后的懿旨,恐怕她也早就想着是不是该离开一段日子才好,这些日子发生了这么多事,她只是累了,想要休息罢了。
【臣不过是尽力而为。只不过此去不比宫中,娘娘要小心身体才是。】南宫睿看着她,眉眼深深,让人猜不透此刻他到底在想着什么。
【多谢公子关心。只是明日如若殿下前来,还要公子多担待才是。】她语气安然,却彼此都已心照不宣。
她这一走,清朔必然会前来向南宫睿要人,尽管她不想拖累任何人,却发现自己,好像已经没有任何的法子。
【娘娘不必担心,殿下是明白事理的人,定然会明白娘娘的心思。】南宫睿说着嘴角轻轻一扬,那抹浅笑,让人觉得他似乎已是预料到了一切那样成竹在胸。
后门之外,停着一辆马车。有一个人正打着伞在马车旁边候着。
车夫已经准备好了,沐绫和南宫睿一同走下阶的时候,那人转了身来,正是南宫府的管家洛贤。
【娘娘。】洛贤对着沐绫微微屈身行礼,沐绫正在惊讶却听得南宫睿已开了口,【就由洛叔送娘娘去青州,臣也放心些。】
【真是麻烦洛先生了。】沐绫知道此时自己已不该推辞,便只是微笑着谢了他们的好意。
上了车,放下帘子,沐绫抬手掀起窗幕看着南宫睿静立雪中,芊泽替他打着伞,他迎上她的目光,便只微微一笑着颔首,示意她放心。
马车终于动了起来。沐绫看着两边的景致慢慢地后退而去,仿佛就要将记忆里的某个部分,这样生生抽走了。
她终于轻轻叹了口气,这是这一次,竟更多的,像是松了一口气。
此去是要到南宫家在青州的旧宅,而那青州距离都城不远又是依山傍水,风景秀丽。正如南宫睿所说的那样,她或许是真的需要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才能再有力气,去想想以后的事。
关于清朔,关于天陌,关于秦阡雪,还有那个宫廷一切的一切。
甚至包括那个已经让她没有分毫温暖感觉的家,她全然地都想要丢在脑后。
这一次,也就让她真正地任性一次,不必再去理会别人的眼光,不要再去承担那些负重的枷锁了……
看着车窗外漫天翻飞的大雪,一时竟不似冬日的冷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