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梅落(三)
太子府中安静的有些寂然。
瑶玥苑的殿前,一抹白色的人影正倚着朱红色的雕花廊柱,静静地站在阳光里。
那阳光如此温暖和煦,却不知为何照在身上,就算已经暖了整个身体,却依然心底,还是无限清冷的意味。
沐绫微微仰面看着院子里的梅花,依然傲放如春日的无限生机,在这万物萧条的日子里,那生机分明是让人倾慕的,此刻看起来,竟有点像是在耀武扬威。
她开始无端地想起那一日当昕宛跑进房间说了一句,梅花开了,他抱着自己站在殿前看梅花,然后踏下殿去,走入院子里替自己折下了一枝……
那画面何其熟悉又何其清晰,只是为何现在想来,所有的一切,竟是恍若讽刺的一个笑话。
她忽然觉得好累,真的好累。
从未去想过要争抢什么,也从未去想过要害任何人,却不知道为什么无论她怎么做,总是不能摆脱这样的命运。
那些与她有关的,无关的人,都因为她而受到伤害甚至丢了性命。
她觉得好害怕,那一罐浸泡了藏红花的茶叶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也全然地不想去想,昨日便让昕宛拿来放在房内,她一直一直地看着,却并不想去猜想任何的可能。
不管是谁,也不管目标究竟是什么,这藏红花所要伤害的,恰恰是她最不愿意去伤害的。
现下的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处境了,她昨日那样决绝地说了让他生气的话,而他也就这样决绝地拂袖离去,再也没有回头。
他……是不是真的已经就此放弃了她呢,或许是吧,那个他爱的女子和他爱的孩子,被她这样无情的伤害,他又怎么可能,再来容忍了她分毫?
沐绫忽地轻轻一叹,胸口却陡然一闷,闷得让她喘不过气来,她抬手捂住心口,低低地咳嗽起来。
这感觉,究竟是什么……
【娘娘!】昕宛正向着厢房而来,忽地竟是看到沐绫正不住地咳嗽,一时慌了神,忙跑了过来。
【昕宛……】沐绫蹙眉忍了咳嗽,视线里出现了昕宛显得些许苍白和憔悴的小脸,她是在担心自己吧……
事到如今,恐怕也只有昕宛,才是真的对她不离不弃。
【娘娘,奴婢求你躺一下,休息一下好不好?】昕宛见了主子的模样是这样惨白,甚至比那日小产之时更加的绝望没有生气,就忍不住又是红了眼眶。
【我没事,昕宛。】沐绫抬手轻轻握住了她扶住自己手臂的小手,掌心的温度微凉,让昕宛心头忍不住一怔。
【我已是有罪之人,许是过不了几日,便不是你的主子了……】她声音淡淡如水,却听得昕宛心惊肉跳。
【不,娘娘在说什么呢,难道娘娘不要奴婢了吗,昕宛早就决定一辈子跟着娘娘了……】昕宛忍不住打断了她的话,摇着头,泪珠滚落了下来。
【别哭……】沐绫想要说什么来安慰她,却发现自己如此语拙,竟是无法再说任何。
是因为心死了吧,所有的一切话语都被关在了封死的心门里,再也,无法找回了。
她蓦然又是轻轻一叹,不再试着去安慰或是解释。只是伸手替昕宛轻轻抹去眼泪。
奇怪的是,那些悲伤的感觉也都不知道去了哪里,现下竟是这样平静,平静地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
忽地,陈公公匆匆忙忙地跑进了苑中,【娘娘,娘娘……】
昕宛一见到有人来,慌忙起身以袖掩面,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哭红的眼睛。
沐绫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随而便转向了陈公公,【发生了什么事?】
【是,是皇后娘娘下了懿旨,要娘娘立即进宫呢……】陈公公皱着眉头,这皇后娘娘的旨意没人敢违抗,但凭直觉他就能感觉到,必然不是什么好事。
皇后娘娘……沐绫忽的微微一怔,随而便是飘起了一抹淡淡的苦笑。
果然,这件事,终究还是要被皇后知道的。就算清朔能暂且不提,宠爱秦阡雪如皇后,又怎么会容忍她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女人还放在秦阡雪身边这么近的地方。
【娘娘不要去……】昕宛吓得脸色发白,下意识伸手一把拉住了沐绫的衣袖。
但是事到临头她却反倒是这般安静了,伸手轻轻一挣开她的手,对着她微微一笑,那笑意竟是无限超然,透着某种让昕宛觉得害怕的冷静。
【别担心,昕宛,皇后娘娘不会为难我的。】她声音轻柔,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那样。
【娘娘,要不要老奴先找人去通知殿下?……】陈公公眉头又是一拧,想起了今日太子殿下也不在府中,若是真的有了什么事,可就糟糕了。
【不……不必了。】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得他,沐绫第一反应竟就是拒绝,不想再听到和他有关的分毫亦或是现在这样证据凿凿已经不想让他再对自己失望,她也搞不明白。
【府中要拜托公公了。】随而她也不再多想,只是对着陈公公轻轻交代了一句,便一侧身,顺着长廊走向了苑外。
昕宛见她去意已决,也没法劝,便也立即要跟上去,但忽地被陈公公拉住了。
【皇后娘娘特别交代,让昕宛姑娘带着那罐茶叶,稍后会有人前来带姑娘入宫的。】陈公公虽然搞不明白这些话的意思,但还是原原本本地转述。
茶叶?昕宛的心陡然又是一跳,果然,那皇后真的知道了这些事,现在要来兴师问罪了。
府门外,一辆从宫中来的马车已然等在了那里。
车夫见了沐绫躬身行礼,随即她看到了随着马车一同前来的,正是朝凤宫的宫女如画。
【太子妃娘娘。】如画见了她出来,低身行礼,虽然没有表露分毫但显然已是做好了她问任何话的准备。
却没想到沐绫竟什么也没有问,只是径自走向马车,掀开帘子,上车。
她这样的安静,反倒让如画有些不安。
车厢里有一种奇异的香味,沐绫微微蹙眉,这香味很好闻,但莫名的就是让她觉得有些不舒服。
但随即她才反应了过来,朝凤宫中处处都弥漫着这香味,也难怪,自己会不喜欢这种味道。
朝凤宫的正殿之中,一身茜素红色凤袍在身的皇后正静静地坐在软座上,梳着华贵的凤舞髻,丹凤眼微微眯着,轻抚着指尖的蔻丹。
辛嬷嬷和璃月站在她的身旁,还有两名宫女正在替她捶腿。
如画带着沐绫走进殿内,看到那一袭如血般明艳的凤袍,一时之间记忆忽地撕扯起来。无端地想起了鲜血的颜色,那样殷红,刺痛了双目。
沐绫微微抿唇,走向皇后的面前。
其中一个捶腿的小宫女忍不住看了沐绫一眼,手中的力道没有掌握好,一下子捶重了一些,皇后当即脸色一沉,抬脚一下踹在了那宫女的心窝上。
【皇后娘娘饶命,饶命啊……】小宫女看得出来皇后今日心情很是不好,尽管痛得厉害却只能伏在地上求饶。
【大胆刁奴,】皇后视线停在指尖的蔻丹上,声音细细却透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冷冽,【来啊,掌嘴。】
辛嬷嬷当即领命上前来,一把拉起了那宫女的衣领,用力向着她白嫩的小脸上扇去。
一下,两下……那宫女哭着求饶却没有分毫用处,小脸上当即被打得红了一片,让人看着触目惊心。
沐绫看着,心头蓦然一跳。这皇后当着她的面教训宫女,显然是做给自己看的,是想告诉自己如若违背了她,也是这样的下场吧……
但是她知道此时自己若是开口求情,恐怕非但不能替那宫女脱罪,反而会让皇后怒上加怒,给了她一个变本加厉的机会……
皇后丝毫不顾那小宫女凄厉的哭喊声,视线微微飘来,看着沐绫神色安静,唇角忽地一勾。
【够了。】她抬手,示意辛嬷嬷停下,随而又是轻轻一挥,【将她带下去吧。】
辛嬷嬷领命拽起了瘫软在地上的小宫女,离开了大殿,如画便来到了皇后的身边,站在方才辛嬷嬷站的地方。
【见了本宫,怎么不拜?】皇后的视线停在沐绫的小脸上,见她脸色惨白却冷静异常,忍不住冷笑,【莫不是也想尝尝掌嘴的滋味?】
【臣妾不敢。】沐绫垂下眸去,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臣妾叩见皇后娘娘。】
然而皇后听着她的话,却忽然地把丹凤眼一挑,【本宫怎么到了今日才发现,你都不曾唤本宫一句母后?】
【也对,你的眼里,又何时有过本宫这个皇后?】皇后抬手屏退了其他的宫女,只留下了璃月和如画在自己的身边,随而便起了身来踏下阶到了沐绫的面前,【你说,是与不是?】
【臣妾惶恐。】沐绫一直跪着,看着皇后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你也会惶恐?你若真知道害怕,又怎么会下这样的狠手?】皇后似笑非笑,声音里却透着尖刀一般的凌厉,【你可知道,伤害皇嗣,意图害人性命,这个罪名有多大么?】
【本宫大可以禀告皇上,但毕竟此事出自后宫,本宫也不愿此事传出去,伤了皇室的颜面,但是你这样心狠手辣的女人,绝不能留。】
不知道为什么,事到如今竟是如此坦然。沐绫垂着眸子静静地听着皇后的话,却没有丝毫想要辩驳的意思。
她不知道自己的样子看起来是不是很像默认,却只是知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既然有人已经决意了是要嫁祸给她,又怎么能轻易容许自己辩驳分毫。
【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皇后见她不出声,又是冷冷地问,语气里透着一丝得逞的快意。
【臣妾知道自知百口莫辩,只有一句,臣妾不曾愧对任何人。】她声音淡淡,平静地让人害怕。
【还不愿承认?也罢,】皇后轻蔑地一笑,转头吩咐了身后的人,【来人,把那个贱婢带过来。】
随即便是几名侍卫押着一个人入了殿内,沐绫一看身子陡然一颤,那竟然……是昕宛!
昕宛发丝散乱,周身的衣服已经被一道道鞭痕撕得支离破碎,殷红的血色渗透过了她的衣,触目惊心。
【昕宛!】她再也无法冷静,几乎是扑了过去,推开那些粗鲁的侍卫用力抱住了昕宛,立即,血腥味缠绕上来,让她有一种作呕的感觉。
【皇后娘娘,这后宫之中,怎能滥用私刑?】沐绫仰面看着皇后,语气中透出了一丝丝急切。
【娘娘……奴婢没事……】昕宛痛得脸色惨白,但还是用力挤出一丝微笑,想要安慰主子。
【傻昕宛……】沐绫伸手轻颤着抱紧了她,心疼得红了眼眶,却忽地又听得皇后的声音飘来,问的是那几个侍卫,【如何,她可有招了?】
【回皇后娘娘,这贱婢说什么也不肯指认太子妃,只说是她一个人做的……】
那些侍卫的话忽然地飘远,沐绫心头一震,忽地脱口而出,【不,这件事与她无关。】
【娘娘……不要娘娘,奴婢已经招了,是,是奴婢做的,奴婢看不惯淑媛娘娘有了身孕,害怕殿下从此不再来瑶玥苑……】昕宛知道主子的脾气,慌忙阻拦,抢在她之前对着皇后磕头道。
【皇后娘娘明察,这件事都是奴婢做的,和娘娘,和娘娘她没有任何关系……】
【好啊,好个主仆情深,既然如此,本宫就连你们二人一同审问!】皇后显然对这样的结果很是不满意,当即把手一挥,示意那几个侍卫把他们二人一同带下去。
那几个侍卫显然有些犹豫,却又听得皇后震怒的声音,【怎么,本宫的命令你们也敢违抗?】
一听这话,侍卫们也不敢再犹豫,当即便是上前押住了沐绫和昕宛。
沐绫感觉到心底有什么样的情绪忽然地涌上来,这样铺天盖地而来,当一个侍卫拽住她的手臂将她强行拽起时,她忽地望向了皇后。
【皇后娘娘,臣妾愿意承认,只要娘娘放了昕宛,臣妾甘愿受罚……】
【娘娘……不要娘娘……】昕宛一听,急的挣扎起来。
但皇后一听,丹凤眼忽地一收竟露出了一抹冰冷的笑意,一甩长袖走了过来,在沐绫的面前站定。
【方才不是还嘴硬不肯承认么,真是个贱人。】她又是冷笑,忽地抬手一巴掌用力打在了沐绫的脸上,【现在肯承认了?本宫告诉你,晚了!】
这一巴掌用了很大的力,沐绫只感觉脑中嗡了一下,便只有麻木,却感觉不到疼。
只是听得皇后冷声吩咐了侍卫,【将她们带下去关入暗室,没有本宫的命令,谁若将今日之事外传,仔细你们的脑袋!】
晚了?……是呵,什么都晚了。
这一次他不会再来救她了,永远都不会了。
宿星宫。
一抹青色的人影正在庭前的树下练剑,身姿矫健如游龙,足下轻点便已然跃起,一抹银白色的光随着他身影的飞舞嗖嗖作响,便是漫天都飞舞起了杉树枯黄的叶。
风在他的耳畔猎猎而舞,一时所有的记忆竟然就此翻涌了上来,杀声,喊声,流淌成了小溪的鲜红的血色。
而自己就仿佛置身于那一片杀戮中,眼睁睁地看着身旁的人一个个被杀死,血溅了一身又是一身,却全然地无法出声,甚至无法做任何事……
修长的手蓦然地握紧了手中的长剑,眸光一深,剑势冲向了树影,愈是招招凌厉。
那样的恨,又究竟能有几人明白……
长廊上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正在练剑的龙清离忽地眉头一拧,抬手收剑,落回了殿前的青石小路上。
来人正是俞公公和一名神色慌张的小宫女,一见到他,二人匆忙跪了下来。
龙清离反手将剑握在身后,视线转到了他二人的身上,平日他在练剑之时最不喜有人打扰,这一点俞公公显然是知道的,此番冒冒失失闯来,必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发生了什么事?】他问,语气淡淡。
【回三皇子,皇后方才招了太子妃娘娘入宫,不知何故大发脾气就将娘娘关入了暗室,还要所有人不得将此事说出去……】那小宫女语气急急的,竟赫然是方才在殿中,替皇后捶腿的另外一个小宫女。
太子妃?……一听得这个,龙清离的眉头深深一拧。
【而且皇后娘娘还命人对太子妃的宫女严刑逼供,奴婢不敢耽搁,就立刻过来告诉三皇子了……】
一想到方才昕宛满身鞭痕血色浸染的样子,小宫女忍不住又是瑟缩了一下身子。
【那现在她情况如何?】略略思索,他眉间不解,声音却一如沉稳。
【这个,奴婢也不知道……只是方才看见侍卫将娘娘和侍婢都一同押进了暗房,不知道皇后娘娘会不会再用私刑呢……】
私刑……以她的身子,怎么还能承受这些。
龙清离蓦然地握紧了剑柄,用力到指节都发了白。本来安排这宫女在皇后的身边是想看看有什么破绽可以利用,好让自己早日有理由让尊王考虑立自己为储君。
却怎么也没想到,反而竟是先发现了关于她的事……
可是要怎么办,无法这样贸然前去救人,就算找人当即去通知太子或是苏璟琛也恐怕是来不及,他们方才筵席一结束,就随着尊王去了御书房……
现下,绝不能轻举妄动,必须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才能采取措施。
【太子府中可还有其他的人在宫中?】末了,他转向小宫女又是问道。
【这个……哦对了,还有淑媛娘娘身边的侍婢璃月,她也在朝凤宫。】小宫女想了想,忽然地想到璃月。
【璃月?】龙清离忽地眸子一眯,若有所思。
暗房内清冷幽森,处处透着凉意。
【这个地方真见鬼,想不到朝凤宫里竟然也有这么可怕的地方……】昕宛环顾四周,忍不住抱怨起来。
她们二人被关押在内间,能看见周围散乱堆着的都是种种刑具,染血的皮鞭,枷锁镣铐,甚至有红色的烙铁,显然这里经常被皇后用来审问后妃。
【嘘。当心隔墙有耳。】沐绫赶忙阻止了她继续说下去。
然而昕宛又怎么能坐得住,想要站起来,一动身却牵动了满身的伤口,当即痛得龇牙咧嘴。
【很痛是不是,都叫你莫要乱动了……】沐绫蹙起修长好看的眉,看着昕宛一身的鞭伤,手边甚至连干净的水都没有,连想替她擦擦伤口都不能。
【奴婢没事的,】昕宛见她担心,赶忙忍住痛,对她一笑,但那个笑,却是万分的勉强。
沐绫看着她,终是微微一叹,【对不起昕宛,你跟着我,一直都在吃苦。】
【才没有呢娘娘,奴婢,奴婢都是心甘情愿的,只要娘娘没事就好了……】她眼底飘然而来那样浓重的哀伤让昕宛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觉得自己语拙,无法安慰。
【娘娘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奴婢踏坏了夫人的花,是娘娘替奴婢挨了骂……】
小时候?……沐绫轻轻蹙眉,虽然有些模糊但还是想起了那日的事,那一日母亲刚刚种了满院的菊,却被调皮的昕宛追着一只蝴蝶蹦蹦跳跳踩坏了不少。
后来母亲生气,昕宛害怕,躲在自己的身后,而自己那时竟也俨然是个保护者的模样,便替昕宛顶下了这个罪名……
想着,她唇角终是和缓地一勾,【想不到这么久的事,你还记得。】
【奴婢当然记得,小时候娘娘保护奴婢,现在该是奴婢保护娘娘了……可惜奴婢没用,还是让娘娘也挨了打……】昕宛仰面看着主子脸上清晰的红印,叹了口气。
【傻昕宛。】沐绫也不知到底该是生气还是更心疼,她的昕宛就是个傻瓜,彻头彻尾的傻瓜。
其实一直以来陪着自己的,也真的只有昕宛而已。自从母亲过世之后,那个家也就不能再有分毫的暖意,后来嫁入宫廷本来以为能从此避开这些麻烦的事,却不想反倒是越陷越深。
【不过娘娘,到底是谁想要害娘娘呢……】昕宛有些自言自语地说着。
沐绫也微微敛起了眸子,细细地开始回想这些时间发生的事。
好像自从秦阡雪怀上了皇嗣之后,府中的事就一直没有消停过,先是皇后私下找她说了那些话,又是清朔和靺嵑的国师会面,然后便是这次莫名奇怪的藏红花一事。
【昕宛,那茶叶一直都放在你房里么?】沐绫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而问昕宛。
【嗯。奴婢一直好生收着,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分明上次娘娘喝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呢……】
不知道为什么,细细想来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那日早上秦阡雪来找自己,显然不像是有意为之,况且她也不知道自己会特意吩咐昕宛去沏了这茶……
而平日里若说饮用这茶叶的,恐怕也只会有她……
蓦然的,一个可怕的想法突袭了脑海,难道……难道这茶叶想要谋害的对象根本就不是秦阡雪,而是自己?
所以这藏红花才放得那样人神不知,所以才会在只有怀孕之时才会饮的茶叶里浸泡……
【娘娘,你在想什么呢?】昕宛见她神色不对,蹙眉问道。
然而沐绫却只是微微一摇头,终是叹了口气,【我想,我恐怕知道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了。】
是呵,下药之人根本就不想谋害她的性命,否则不用其他的毒药却偏偏用这藏红花,也只是想让她就算是有了身孕也能人神不知地流掉吧……
至于秦阡雪,恐怕也根本就不知道这些,那日她震惊而绝望的眼神,绝对也不是装的。
何况想起方才在殿中看到了皇后身边站着的璃月,这一幕幕拼凑到了一起,竟是全然地解开了她脑中的疑问。
什么审问,什么谋害龙嗣的罪名,根本就是那皇后将计就计,想要让她万劫不复的一个局罢了……
【到底是谁呢,是谁想要陷害娘娘……】昕宛见她不明说,又继续问道。
然而沐绫却只是微微苦笑,事到如今再来想明白,恐怕也已经太晚了。况且皇后也恐怕不会给她任何辩解的机会,只是想着让她快些招供,便好下懿旨赐死自己才是吧……
想不到这宫中计谋如斯,自己就算不想参与,也始终还是逃不过这样的一个局。
朝凤宫后庭的长廊上。璃月正低着头脚步匆匆。
一抹青衫飘扬的人影此时正俯身在一旁大殿的顶上,微微眯起双眸看着她。
璃月低着头,进了后院的一间厢房,不多时又返身出来,手中显然握着什么东西,她脸色惨白,四下一望见没什么异常,便脚步匆匆地要离开。
龙清离眉宇微微一敛,当即便是要从顶上飞身而下,去截住她,但就在那一瞬忽然地停住。
因为此时他已看到了一抹蓝色宫服的身影自林间一闪而过,随即便到了璃月的身后,伸手一把扣住了她的肩,还未等她挣扎,手中寒光闪闪的匕首便已贴在了璃月的颈部。
【不许出声,否则别怪我不客气。】那宫女打扮的女子声音淡淡,但透着一丝冷冽的杀意。
璃月又惊又怕,一见刀光便真的不敢出声,任由身后的女子拽着自己入了一旁的树丛。
那女子向着周围一看确认没什么问题,抬手一把摘下了覆在脸上的一张人皮,随即,露出的竟是晚晴的面容。
【晚晴?】璃月认得她,平日尽管接触不多,但毕竟知道她是太子身边的人,但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晚晴会已经这样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朝凤宫。
【好你个璃月,这么长时间,我竟没有看出你是皇后的人。】晚晴全然不顾此时她的惊讶,冷冷地道。
然而璃月一听她的话却只是淡淡苦笑,像是什么都明白了那样,【殿下是不是,什么都知道了?】
【你还真以为自己能瞒得了殿下?】晚晴冷冷一笑,手中的匕首近了几分。
【别,别杀我……你到底要我做什么?】璃月眼看着寒光靠近,吓得连连求饶。
她的样子让晚晴忍不住心生厌恶,她生平最讨厌的便是璃月这样搬弄是非又助纣为虐的人,当即眼神里便是多了几分轻蔑。
然而就在此时,本来低着头哀求连连的璃月忽地抬手,竟是也抽出了一把匕首,对着丝毫没有防备的晚晴刺去。
眼前寒光一闪,晚晴心中暗呼不好,却心知这一下恐怕是来不及抵挡了……
【锵!】千钧一发的瞬间竟是一抹明亮的剑光刺来,挡开了那把匕首,晚晴只觉得呼吸一窒,定睛之间看到的竟是一抹青衫飘舞,风姿飒爽。
一缕寒风拂动了他耳鬓的发,映得他的面容透着一抹绝美的邪魅。
【三皇子?】认出了他来,晚晴和璃月几乎都脱口而出。
龙清离反手收剑站定,一对明晰如剑的眸子直直地看着璃月,【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三皇子饶命……】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三皇子会突然出现,但一听他的语气,璃月知道他显然是在说着自己,慌忙跪倒了下来。
晚晴平复了一下呼吸,看着龙清离,又看着璃月,皱起了眉头。
还未说话却只听得龙清离的声音飘了过来,【不知晚晴姑娘打算,如何处理这个贱婢?】
他……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晚晴抬眼望向了他,却只见一双明净深邃的眸子,深得全然不见底。她猜不透他的意思,只是想着方才他替自己截下那一刀,看起来不像是自己的敌人……
可是三皇子和太子殿下不是素来不合么,怎么今日,竟会如此……
【奴婢只是想问她借一样东西。】不过现下也分毫来不及多想,太子妃娘娘已经被关入了暗房,如若不抓紧时间,那皇后动用了私刑恐怕就麻烦了,晚晴也就不闪不避地接了口。
【什,什么东西……】璃月搞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出现的三皇子竟是帮着晚晴,她结结巴巴地问着。
不一会儿的时间,晚晴已换好了璃月的衣服,贴上早已准备好的假面,走出了外间。
内间里,璃月已被她五花大绑反捆了起来,嘴里塞着一个布团,呜呜地无法发出声音来。
外面悄无声息,晚晴甚至还以为龙清离已经离开了,却不想就在走出宫女房的时候忽地看到了静立在殿下,背手望着天际的龙清离。
【三皇子。】她硬着头皮上前。
龙清离俊秀的眉轻轻一挑,饶有兴味地看着她,【想不到你扮成那贱婢,倒还真的很相似。】
晚晴一时不知该如何答话,分明知道这些事不该让他知道,却好像在他的面前,感觉不到自己有秘密。
【不过,你得告诉我,太子府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忽地,他问得认真起来。
晚晴愣了愣,终究还是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