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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16.非卿不娶

那幢房子一片漆黑,水慕卿轻轻合上门,甫一转身,二楼的楼口亮起一盏黯黯的灯,照出了那轮高大的身影。.

原来他在。

她向他走去,谁都没有说话,只是坚定地注视着对方的双眼,一秒都不曾移开视线。

在她踏上第一级台阶时,他放在围栏上的手忽而轻轻一动,顷刻间,那一级台阶亮了起来!

她惊讶地垂眸看去——白亮的光将整级台阶照得透亮,渐渐地,有黑色的光从两端汇集到中央,像是成群的鱼儿在游,然后从中间猛地炸开,台阶呈现出黑白琴键的模样!

她惊喜地高高扬起了双唇,露出洁白的牙。

然后,再向上迈出一步。

同样的光变再次上演,但黑白琴键呈现的方式却千变万化。

眼底已一片潮热。

此时此刻,她多想抛下所有顾虑,所有犹豫,那些不知如何相处,不知如何继续,全都抛开,然后不顾一切地奔向他!可是脚下的流光溢彩让她深深眷恋,感动心扉。

伴随着每一步的迈出,脚下有单个旋律响起,泪珠随着简单的音节坠落。

他一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

她低着头,仔细地观察着每一级台阶的变化,像小时候发现新奇事物一样,移不开眼。她的泪珠晶莹透亮,一颗一颗滴落在这黑白琴键上,但她始终微笑着,像晨曦般暖入心扉的微笑。

直到她站在了他的面前,她眼中的泪还在流淌,睫毛不住地颤抖。

他淡淡微笑,微弯的唇弧不再似习惯性的冰冷,异常的柔和温暖。抬起手轻轻为她拭去蜿蜒脸颊的泪痕,真的很想取笑她这么爱哭鼻子。

“别哭,台阶琴不是让你的哭的。”

她抿起了唇,忽然闯进他的怀中,紧紧地拥着他,贴在他胸口的脸颊依然有潮湿的气息,但语气十分轻快愉悦,“宸君……”

“嗯。”他轻轻拍着她的背。

“宸君……”

“我在。”

仿佛回到了曾经,她喜欢趴在他的床边看他睡觉,他一醒来就不停地叫他“宸君”“宸君”,却不说其他。

起初他会烦,恼地坐起来,不管她怎么呼唤,怎么耍赖,怎么跟随,就是不搭理。

她急了,抓住他的胳膊使劲晃拔,“宸君,宸君哥哥,宸君……”

他睨她一眼,扯扯嘴角,“有话快说!”

她笑弯了眼,眸光似水,“我喜欢看你睡觉的样子!你再睡下让我看看好不好?”

后来即使醒来也会假装睡着,想看看这个古灵精会趁着他睡觉的时候做出什么事情来。结果有一天,终于被他逮到了!

她还趴在他身边看他睡觉的模样,空气清凉,渐渐地,有一股温热的气息逼近他的鼻尖,好奇心的驱使下,他猛地睁开了眼!

与他近得几乎鼻尖触鼻尖的那人惊得瞪圆了眼,立刻想跑,他敏捷地抬手按住她的肩,头凑了过去,准确地撞上了她稚嫩的双唇。

她惊吓得猛然退后急急呼吸,一手捂着嘴巴,一手指着他,“大坏蛋!”

他得意地挑挑眉,“我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

她又恼又急,“我——我不是要亲你!我没有要亲你!我只是——只是想要跟你比比看谁的睫毛更长!”

他一怔,有丝尴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大坏蛋!大坏蛋!”骂着骂着,她已冲了过来奋力打他,“尚宸君你大坏蛋!”

挨了几下打,他握住她的两只手腕,眸光盛着柔软微笑,“慕卿。”

“干嘛?你这个大坏蛋!”她还想挣扎着去戳他。

他依旧微笑着凝视她的双眼,不说话,静静地凝视着,像要把她看穿看透,直到她感觉不适皮肤泛起了淡淡的粉色,他才再度开口。

“慕卿,其实很早以前,大概是两年以前吧,你的嘴巴就已经被我亲过了。”

她不知是惊是怒,瞪大了眼,却是震在了原处,一动不动,过了好久,才问:“什、什么时候?”

“让我想想……好像是两年前五月的一个周六的早晨,好像是五月十五号吧,我去找你你还在睡觉,所以……”他没有再说,哪能只准她看他睡觉的样子,不让他看她的?!

她睡觉不安分已不是新闻,嘴唇微微张着,时而抿一抿,像是微笑又像是回味什么好吃的,他看着看着,渐渐俯下身去——

没想到两年后知道真相的她竟会勃然大怒,奋力挣扎着去打他。他紧紧握着她的手腕,却不会弄疼了她,在她的挣扎吵闹中再度覆上她的唇。

她全身僵住,没有再动。

那一年,他十五岁,她已年满十二。

那一刻,那场意外坠落还没来得及发生。

此时此刻,她在他怀中,沾泪的脸贴在他的胸口,均匀的呼吸因抽泣时有颤抖,“宸君,真的是你吗?真的是你,对不对?”

他说不出怜惜地抚着她的发,“是我,慕卿,我在你身边。”

“这种感觉好像是梦,我多怕是一个梦,睁开眼就什么都没有了。”

“那你睁开眼看看,是不是我?睁开眼看看,我是不是还在,一切都还在不在?”

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她一寸一寸抬起头,眼前的人淡然浅莞着凝视她,唇角那微微上扬的弧度是任何人都模仿不出。

沾在长睫上的泪珠倏地坠落,她伸手触到他的唇角,极为细致极为缓慢地顺着弧弯画过,脚尖亦轻轻地踮起,由着温热呼吸一点点靠近。

她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垂下长睫,他伸手揽住她的腰,取代了她的主动权,轻轻覆上她沾泪的唇,他吻她,那样轻,那样温柔,那样细致,逐渐诱出她几不可查的羞涩回应。

******

仲宅,亲自出去找尹宛若的仲善翔在一小时后徒劳无功归来。宾朋还在等,女主角却不翼而飞,连任何踪迹都不留下。

接受到儿子神情里的信息,仲弋阳缓缓起身,在妻子的陪伴和众人的注视下来到麦克风前。

前面是丰盛的宴席,新鲜欲滴的水果,晶莹透亮的水晶杯,醇香散发的红酒,全自助式的订婚晚宴,特地留出了宽敞的舞池,还有那一陌的蛋糕,水晶杯堆起来的金字塔,每一样都象征着幸福,此时此刻却都透出凄清的味道。

“各位好友,很抱歉让大家等了这么久,今天这场订婚宴就此临时取消吧。因为宛若身体突然不舒服,需要静静休息,不得不往后推迟。至于具体的时间,还需要看宛若的情况。很抱歉,各位朋友专门安排时间到来却出了这样的事情,真的很抱歉。”说完,仲弋阳深深鞠躬,仲妈妈也跟着鞠了一躬。

整个宴会的气氛十分诡异,宾客似乎能感知到什么,却也知只能这样,遂在仲家佣人的安排下由仲弋阳夫妇相送着一一离去。

待宾客全都散尽,单淳其来到窗前仲善翔的身边,轻轻叹息一气,“没想到在这最后关头,她还是走了。”

仲善翔直视前方,不说话。

“也许,也许这样的选择是对的吧?谁又说得清呢?”她低声笑了笑,满脸苦涩,“没想到,等了八年多,到了今天,会是这样的局面,或许就是该一个一个退出,祝福他们在一起吧?”

“你呢?”

“什么?”

眸光轻轻颤了颤,仲善翔弯出一弧,“不是说一个一个退出吗?那么你呢?你是不是也会退出?”

单淳其答不出话,神色僵硬,甚至是无法反应过来刚刚说了什么。

仲善翔重重地叹一气,转身要走。

“……等等,”单淳其匆匆叫唤,“退出?你刚才说什么退出?”

仲善翔狐疑地侧过脸来看她,却见她一脸的迷茫。

“怎么……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定定地看着他,“今天是……十六号?你不是要和宛若订婚吗?你怎么在……”

环视四周,自助式宴席的一切都还没有收拾,原模原样地摆在原处,她猛地回头看向窗外——茂盛的蔷薇,绿茵的草坪,清凉的喷泉——这里是仲宅?!

她大梦初醒,扶住额头,身体不支地往玻幕靠去。

“淳其!”仲善翔及时上前握住她的胳膊,“你怎么了?怎么了?”

单淳其挣开他的搀扶,紧紧靠着玻幕,仿佛要从冰冷的玻幕上汲取温度,眼神像是从噩梦中醒来还残存着惊慌。.

“你到底怎么了?你怎么会是这个样子?淳其!淳其你怎么——”

“我没事。”单淳其猛地推开他丢下了这三个字,跑出宅子,直接上了车慌张离开。

仲善翔想追去,奈何事务缠身,只好先拨电话给邵安。邵安知道后并未有什么波澜起伏,只淡淡地应了几声,说了句“我知道了”,仿佛一切不过是仲善翔大惊小怪。

似乎连这夜色都透着慌乱。

回到樱花谷,单淳其匆忙地从包里掏钥匙,掌心全是汗,门已从里面打开,邵安一脸平静出现眼前。

“你怎么在这?”

他不答,握住她的胳膊就往外面走。

“你干什么!你放开我!邵安!你放开我!我不会跟你去医院的!我绝不会去!”

邵安不再强制,冷冷地看着她,“你要撑到什么时候?仲善翔已经知道你有问题了,你还想让所有人知道吗?早一点检查出来接受治疗,也许还有救!你明白吗单淳其?!”

单淳其愣愣地看着他,泪水开始决堤,“我没事,我没事,我真的没事……我只是太累了,最近拍戏太累。你也知道,这是我第一次拍戏,如果我表现不好……压力真的很大,只是压力大了点,我没事的,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她捂住嘴巴,不让无助哭声溢出。

邵安满眼心疼地看着她,上前把她拉入怀中借一个胸膛给她依靠。

她还打算这样耗多久?邵安不知道,似乎不管是感情还是健康,他都无法左右她。可是她的状况很不好……他把她的情况描述给医生听,虽然医生不敢断定,却已大概说出了那个名词……真的好想就这样陪着她,让她不再拍戏,不再唱歌,不再爱那个人,不再那么累。

******

当清晨的第一缕晨曦穿透窗帘,隐约传来了海浪拍打的声音,尚宸君睁开了眼,微微侧脸便瞧见怀中的人还安然沉睡不醒,而她裸露在清凉空气中的圆滑肩膀还布着一个个红印,性感薄唇不由得高高扬起。

这样的场景仿似是沉睡中出现了千百回,持续了千万年那么久的梦,终于在这一天成为眼前景象,竟让他有一丝难以适应,他屏佐吸,静静凝视着她的睡颜,眼底的光芒是绝世的温柔。

一寸一寸小心翼翼地抽回她枕着的臂膀,他轻轻在她唇上落下一吻,翻身下床。

传来浴室门被拉上的声音,水慕卿悄悄睁开了眼。

清冷的空气在晨曦的照射下渐渐回暖,卧室里还飘散着彻夜缠绵缱绻的气息,她双手藏回被子中。多年前赖床的习惯似小虫袭上骨头,于是不由得转动身子来裹紧被子,稍稍一动,便觉得身子微酸微痛,她暗暗呼出一口气,蜷腿坐了起来。

被子因这一动作而偏移,露出白色床单上那一滩夺目鲜明的暗玫色血迹。

她揉了揉肩,转动脖子,正要下床时,浴室的玻门再度被拉开。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躺回床上,裹紧了被子假寐。

尚宸君擦拭着头发上的水滴走来,到了衣橱前把洁白宽大的浴巾随手扔进一旁的箩筐,缓慢认真地一件件穿戴整齐。

水慕卿始终双眼紧闭,直到感觉到那人回到床边还在假装。

看着蜷成一团仍宿睡未醒的人儿,他忍俊不禁,轻轻为她顺了顺脸颊旁些许凌乱的发丝,俯下身,在她耳际绵长温柔地轻轻吮蹭。

她终于忍受不住,噗嗤一声,懒懒地睁开了眼。

他直起身,含着绝世柔和的眸静静地凝视着她调皮未消的神色,谁都没有开口说话,谁都不愿打破这一刻静息却心心相印的宁谧。

在他柔和目光的注视下,她渐渐意识到自己是未着寸缕,而那人已穿戴整齐,不禁更加裹紧被子,蜷紧双腿。

这一动作引得他侧目去看,在那蜷缩起来的旁边,那一滩暗玫色的血迹颇为惹眼,就那样吸引住他的目光,没有再移。

她匆匆移动双腿去遮,脱口而出,“不许看!”

静谧的气氛因她这一句略带威胁的嘟囔而松懈下来,他几乎失笑,认真地注视着她满脸的严肃,“那——”他伸手去揭她紧裹的被,“这个可以看了吧?”

“尚宸君你——”她抽出被子里的手去打,即被他轻轻捉住,“干嘛?”

他微笑不语,握住她的胳膊牵着她坐了起来。

柔裸的后背感觉到清凉的空气,不知为什么,她竟有一点点怕。

“宸君……”

他的手带着温暖抚上她的后背,将她拥入怀中,下巴搁在她性感的颈窝边,唇在她的颈间温柔流连。

起初的怔然在他柔和耐心的吻下全数褪去,她莞尔,轻轻环住他的腰,下巴放在了他的肩。

“宸君……”

“嗯……”

“宸君……”

“嗯?”

她觉得有点痒,稍稍侧了侧,“宸君!”

他还在继续,这次没有回应。

“你该去公司了。”

他一怔,停当不足三秒又继续那绵长的温存,在她耳际轻声道:“早餐要吃什么?”

她微愕,他不是该去工作了吗?索性动手推他,他拥得并不紧,只随意一动,双臂压着的被子就要往下掉,她急急去抓。

双手却被他钳住。

离开了她的耳际脖颈,他凝视着她别开的羞赧容颜,奸计得逞的坏笑顿时涌进眸内。

“慕卿?”

她低低吹着长密睫毛,脸颊已腾起片片粉色,“干、干嘛?”

“我问你早餐要吃什么?”

“……吃……随便……你先放开我的手,不!你先别看我,我就告诉你……”

从小就最会谈条件,他莞尔,再度凑近到她的耳际,“现在才不让看,是不是有点晚了?”说完,他松开她的手,在她反手打他时已迅速起身,远离了是非之地。

“尚宸君你大坏蛋!”

关上房门前,他不忘指了指还挂在她胸口遮不住春光的被子,她霎时泄了气,匆匆去护,却不忘警告,“被我抓到你完蛋了!”

又羞又恼地倒回柔软床内,紧裹着被子来回打滚,脸颊的热度还没有褪,而她还不想起床,伸手抓来床头的电话,拨去画坊,告诉小珍今天会晚些到。

办公室还未正式成立,她如何都不能缺席。

约莫二十分钟后,卧房的门打开,尚宸君端着丰盛早餐进来。

“怎么还没去公司?老板怎么可以迟到?!”她蜷腿坐在床中央,看着他把早餐放在床头,眉却微微蹙着,不解再问,“怎么了?”

他坐在床边,注视着她,叹了口气道:“这赖床的毛病什么时候才可以改?”

“没有啊……”

“还没有?是谁醒来了半个小时还躺在这?”

她撅了撅嘴,颇不服气,“才半个小时而已嘛,又不是两个小时,好多了。”

倒也是,某人以前醒来要是没人监督,不赖够两个小时是绝不会有动静的。看着她不服气又委屈的模样,他伸出手捧住她的脸,在她还没反应过来前已吻了上去。

隐约感觉到唇齿间有甜甜的味道,他吻得太沉醉,叫人心神陶醉,一时之间辨不出是果酱还是奶油,她低低地笑出一线。

“笑什么?”

她笑着摇头,“准备了蛋糕给我?奶油的?”

他失笑,松开捧着她脸的双手,端过托盘里的早餐给她看,“知道你怕腻,偏偏又喜欢奶香味,只涂了薄薄的一层无脂奶油。”

她伸手去拿,却被他端着避开。

“先去洗漱再来吃!”

“不要,现在就要吃!”

“乖,先去洗漱,洗漱完了再来吃。”

“不要,现在就要吃!就一口,再说刚刚都吃过了。”

“嗯?”他不解地蹙了蹙眉。

她以食指触他的唇边,“你偷吃了,对不对?”

他心情大好地笑着握住她的手,把托盘放回床头的柜子,再度吻上她的唇,“不用偷吃,光明正大就可以吃到。”

“好了好了,别闹了,我去洗漱。”

他放开她,起身往浴室走,待她披着睡衣进来时,水温已经调好,“等会儿我送你去画坊。”

她却摇头,“不用了,我自己开车去就好,你快去公司吧,已经迟到了。”

“那我等你一起走。”

“别等我,我可是请了假的,不知道要耗到什么时候,你快去吧。”

知道她的性子,他不再勉强,“晚饭回明腾道的房子吃。”

“好。”

为她合上浴室的门,他迈步离去,然而越来越缓的步伐还是无声地泄露了他的心绪,唇边弯出一抹无奈,他克制自己不转身,坚持着走出了别墅。

******

水慕卿一到画坊,小珍已急匆匆迎了出来。

“慕卿姐,你知不知道宛若姐去哪了?昨天晚上的订婚晚宴她消失了!到现在都找不到人!”

水慕卿一愣,“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昨天晚上仲善翔突然来画坊,说是找宛若姐,可是昨天不是宛若姐订婚的日子吗?怎么会不见了?今天的晨报全是昨晚的订婚宴——”两人说着已进到画坊来,小珍拿晨报给水慕卿看,“你看,宾客们等了一个小时,结果晚宴还是取消了。报纸上说是宛若姐身体不适才取消的,可根本就不是那样的!”

水慕卿静静地看着报纸,越看越疑惑。

这是她姐姐用自由与前途为她换来的婚姻,她怎么会在最后的关头改变心意?难道是因为没有她的祝福吗?果然是她太过大意,仲善翔之于尹宛若,最让她介意的莫过于水慕卿这三个字,恰恰她与仲善翔的订婚,她没有送去祝福,没有在这关键时刻表明态度,不曾让仲善翔断了念想,全心全意娶她。

即便是答应了不去订婚宴,她也应该打电话送去祝福才对。

深深呼出一口气,水慕卿把报纸放回桌上,交代道:“小珍,今天让人来把办公室的网络接通,我得去找一找宛若,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孩子交给静老师,这里交给你了。”

小珍点头,“你放心去吧,我们会照顾好这里的。”

上了车,再三犹豫之下,水慕卿还是拨下了仲善翔的号码。

说好了从此以后就只抱有朋友的心态相处,既然如此,朋友之间总该有个问候罢。

嘟声不足五下已被他接通,传来的声音仿似前所未有的疲倦,“慕卿。”

“你现在怎么样了?”

“我很好,没事的。”顿了一顿,深呼吸一气,又问,“她没有跟你联系,是不是?”

“没有,我今天早上才知道昨晚的事。是不是该找的地方都找过了?她原来住的那里也找过了吗?”

“她会去的地方我都去过了,就连航班等各大出口都查询过,酒店什么的都问了,找不到,手机也拨不通。她是在存心躲避。”

水慕卿转动车钥匙,“你在哪?我过去看看你。”

“不,慕卿,不用过来了,我没事,我还要找宛若,就先不说了。”

她隐隐叹息,“好,如果我联系上她了,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靠向椅背,深深呼出胸口积压的苦涩,刚刚确实是她太突兀了,她怎么能不顾及今时今日的局面,还当是过去可以肆无忌惮地关怀。

当爱情有了归属,意味着异性间的友情就扣上了枷锁,连关怀都变得小心翼翼。

但她还是决定再去找尹宛若。

晨暮大厦。

合上晨报,转过皮椅望着玻幕外碧蓝的天空,尚宸君久久凝神不语,直到于群枫和顾允承一道进入才从冥思中回过神,到沙发处同他们谈论事务。

“非卿不娶”的运营已步入正轨,且近期斯威夫特已做好有关上市的安排,股票的增发和改名都准备妥当,只等下一个工作日开始就全换成非卿不娶的名号,序列号沿用唯一。

而就在昨晚订婚宴前夕,仲善翔已安排律师办理转股手续,将其持有股票的百分之三转到了水慕卿名下,该转股协议只需水慕卿确认便开始生效。

由此一来,晨暮就是非卿不娶最大的控股人。

谈及这些事,尚宸君保持沉默,淡冷的神色不显露半丝情绪,只专心地品着茶。直到顾允承提及昨晚订婚一事,他才淡淡开口,“我看到报道了。”

“仲盛这下丢脸丢大发了。他仲家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要嫁进的地方,仲善翔成为仲扬盛世新一任总裁以来,你看那报纸上处处都是溢美之词,更有些八卦娱记挖出名门淑媛来添点花边,没想到最后败在了曾经的部门经理手中。这真让人不得不感叹一声世事无常呐!”顾允承摇头晃脑,一脸的惋惜。

于群枫冷嗤一声,“你和碧瑶在一起这么久,婚礼也不办,不也是世事无常?”

这话把顾允承气得不轻,瞪圆了眼反驳,“那是那位姑奶奶心思奇特!再说,我又不是那位钻石王老五,也不会有人拿我大篇幅说事儿!”

又倒一杯茶,于群枫看上若有所思的尚宸君,“你跟慕卿怎么样了?”

尚宸君瞥他一眼,平淡的眸内倏地闪过熠熠光辉,却不答话。

“有戏!”顾允承哈哈大笑,凑近来搭上尚宸君的肩,“什么情况了?现在到哪一步?群枫这和事老当得这么辛苦,总该有所成效才对吧?!快说快说,到哪一步了?”

尚宸君的笑而不语助长了那两人的肆意揣测,你一句我一句说得他不得不全部坦白。

“你跟碧瑶到了哪一步,我跟慕卿就到了哪一步!”

“噢——”

“别多想!”尚宸君严肃打断,“跟你们一样,差一个婚礼。不过,我没你那么惨,不用等到满头白发才举办婚礼。”

于群枫坐直了身体,“这话什么意思?”

他深深弯起了唇弧,“今天晚上回明腾道的房子,我打算当着我妈的面跟慕卿求婚。”

整个办公室在这句话后瞬间陷入了沉默。

十秒的静寂后,玫色大门轰然被推开,陆碧瑶惊诧的声音传了进来,“求婚?尚老大你开玩笑的吧?你怎么就跟水慕卿求婚了?那淳其呢?淳其怎么办?”

渐渐滋生的喜悦气氛在这一连串的斥问后销匿不见,办公室的空气像藏着一把把匕首般冷得咄咄逼人。

陆碧瑶手里还抓着文件,直直地站在尚宸君跟前,紧紧地蹙着眉等他的一个回复。

于群枫默不作声地拐了一下顾允承,顾允承大梦初醒般起身,来到陆碧瑶身旁轻轻拿走她手里的文件,又异常小心地扶着她到一旁的沙发坐下。

似乎是求婚二字带来的惊诧太重,击得她短时内回不了神,才安静地由着顾允承安排。

尚宸君长睫半垂,喝完紫砂杯中的茶,倾身将被子放置桌上,起身向办公桌那方走去。刚才陆碧瑶的咄咄斥问全打在了棉花上。于顾两人对视一眼,亦不知如何是好。

冷而静的空气被陆碧瑶渐起的抽泣划破,这么多年来鲜少流泪,尤其这般低低啜泣的反应吓得顾允承一大跳,忙挨着她坐下紧紧地拥在怀里哄着。

“好了好了,老婆别难过了啊!乖啦,快别哭了,听话啊,别难过了!小允子在这呢,别难过了哦……”

越劝哭得越凶,原本的啜泣直接转变为放声大哭,陆碧瑶双手紧紧抱着顾允承的背,埋脸进他的胸膛,哭得淋漓尽致。

另外那两人都不说话,在这哭声中陷入了沉寂。

这哭声为这十二年的感情而起,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人,而非此刻正在顾允承怀中痛哭的陆碧瑶。

哭到筋疲力尽,陆碧瑶从顾允承怀中抽离,接过顾允承急急递上的纸巾,一边抹泪一边抽搭着问办公桌后的尚宸君,“你是不是心意已决,就是要跟水慕卿过一辈子?是不是不管怎么样,淳其都没有机会了?不管淳其再做什么,再等多久,再付出多少,她都始终不可能占据你心中一丝一毫的缝隙?”

尚宸君静默不答。

陆碧瑶主动抽来纸巾吹了吹鼻涕,还是不住地抽噎着,“其实,我就是为淳其感到难过。你们男人不懂,不是每一个女人都可以为了心中所爱而坚持这么久,尤其像淳其那样的女人,不缺乏美貌与才华,身处娱乐圈,追捧她的公子哥多了去,可是她始终没有动摇,矢志不渝地守着这份感情,试问有哪个女人,尤其是像淳其这样的女人能做得到?”

三个男人都不说话,于群枫扯了扯嘴角,尚宸君不也是这样吗?

“我知道宸君心里一直有人,而且,上次在医院里,水慕卿差一点就死掉,我也看得清清楚楚,可是我就是觉得淳其好可惜,不知道她以后能不能遇到一个真正爱她的人。”

顾允承抿着唇揽住她的肩。

大学时代,陆碧瑶一直喜欢与他们同宿舍从苏黎世来的那个交换生,元乔晟,喜欢得不可自拔,两年交换期满,元乔晟回国,她一路哭一路追到机场。她以为她可以坚持很久,以为这份感情可以支撑她直到毕业,然后飞越千山万水到瑞士去找他。但她没想到心房这么快就被顾允承敲开,一年,顾允承一年来每一天不缺席的关怀彻底融化了她高筑的冰墙。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没有单淳其绝艳的容貌,耀眼的身份,她都坚持不了,遑论单淳其?可是她遇到了一个真正疼惜她爱护她的顾允承,单淳其呢?她会不会也有她这般幸运?

于群枫把陆碧瑶带进来的文件送给尚宸君后,不发一语地离开了办公室。没过多久,待陆碧瑶的情绪全稳定下来,泪水亦不再流淌,顾允承揽着她亦走了出去。

傍晚,尚宸君在离开晨暮前打电话给水慕卿,知道她整天在四处溜达找尹宛若,心中一震,却又是在情理之中,于是约好在时代广场碰面再一道回明腾道。

车子驶到时代广场时,水慕卿已在那等着,她背靠车身,不知在跟谁打电话,眉微微地蹙着,神情里全是认真。

抬眸间,水慕卿看到了那辆银灰色,对话筒说:“好了,善翔,你也别担心了,宛若肯定不会有什么事的。我要是有任何消息,一定第一个告诉你。”

“谢谢你,慕卿。麻烦你一天,你也该回去休息了。”唇边不自觉弯出一抹苦涩,没想到有一天他们之间也可以这么客气。

挂了电话,水慕卿钻进车里,驱驶到银灰色的旁边,降下车窗,“怎么样?尚总裁,回去吧?”

尚宸君微微一笑,重新启程。

早知道两人要回来用餐,尚妈妈谴回江姐,亲自下厨做了一道道精致的菜肴,全是八年前,乃至十三年前两个孩子最爱吃的那几道。

席间,谈论起过去的调皮捣蛋,询问起最近的办公室筹备,但尚宸君始终没有如他在办公室所说的那般,当着母亲的面向水慕卿求婚。

也许陆碧瑶的疑问是值得顾虑的,毕竟此时此刻,单淳其那边还没有处理完全,他如果向水慕卿求婚,只怕显得轻率。

仲宅。

刚淋浴出来,放在床头的手机便唱了起来,仲善翔走近一看,不意竟是单淳其打来的。

“喂,这么晚打电话来,有什么事吗?”他在床沿坐下,以毛巾擦拭头发上的水滴。

彼端沉寂片刻,才听得单淳其疲惫不已的声音传来,“善翔,我今天打来是想……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关于昨天晚上,昨天晚上我……”

“你放心,我不可能跟任何人说。但是,淳其,那是你自己的身体,是你的健康,你最好重视一点。”

“谢谢。对了,宛若还是没有消息吗?很抱歉,我明天要去别的地方拍戏,不能帮你尽一份力。”

“你照顾好自己就行了,其他事情不用担心。好了,时间不早了,快点休息吧。”仲善翔要挂电话,却传来单淳其急切的叫唤。

“善翔!”停当一会儿,她迟疑着问,“你是真的退出了,是不是?真的已经完全放下对慕卿的感情了,是不是?”

仲善翔凝望着窗外漆黑的夜,忽然忆起被父亲从医院抢回家的那晚,他心急如焚,不停地在房间里踱步,直到看到手机报道说尚宸君回来了才放下心来。

或许,他的潜意识里是信任尚宸君的,也就意味着是可以放手把水慕卿交给尚宸君,是这样吗?

“善翔?”

收回视线,他不知心中是何滋味,机械道,“淳其,此时此刻再问这个问题还有什么意义?”想起医院那一晚生死边缘的挣扎,他闭上了眼,随即流淌下零散的温热,“他们之间的感情,相信你也看得很清楚,也很明白,无论是恨是爱,或许我们都是局外人,任何人都插足不了。”

“是吗?真的任何人都插足不了吗?”

他揉了揉额头,胸腔内满是道不明的情愫,“淳其,经历了这么多,也许我们都该试着放下……”

“如果始终都放不下呢?”

“没有尝试你怎么知道放不下?”

单淳其深深呼吸一口气,“所以你现在是决心要退出,成全他们了,是不是?即便没有和宛若的订婚,你也不会再继续追求慕卿,是不是?”

“你想说什么?”

“不,我不想说什么。我今天打电话来只是为了确认你不会把昨晚的事情告诉任何人,没有别的意思,时间确实不早了,挂了。”

“淳其!”这次换仲善翔叫停她的动作,“关于刚才你那个问题,我给你的回答是,一切都已经成为定局,我和宛若的订婚即使现在没有完成,但已经是众人皆知的事。就像非卿不娶,也许不会有人知道它背后的故事,但它已经成立,已经存在了,这就是事实,任何人都无法抹灭无法忽视。”

单淳其久久不语,仲善翔等了一会儿,觉得话已至此多说无益,轻声道:“早点休息吧。注意身体。”

握着手机,他暗自苦嘲,劝别人的话说得头头是道,可笑的是,这些话却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樱花谷的别墅里,单淳其握着手机蜷坐在椅子内,书桌上敞开着她的日记。深深呼出一口气,忍下眼底腾升的雾气,她把日记装回包内,回房休息。

夕辉笼罩的海面似乎连滚滚翻腾的浪花都散发着温暖的气息,金色的薄纱披在身上,印下长长的身影,一路看去是两排一大一小的脚印,前方不远处还立着一个画架。

海风依旧轻轻地吹着,拂起水慕卿的长发,她丝毫不为所动,专注地在画板上画下细致的一笔又一笔。

画架前方的尚宸君无奈地转过身,提着篮子朝她走来。

“这些够了吧?”

余光扫了一眼篮中的各款贝壳,水慕卿蹙了蹙眉,“不行,色彩不够鲜艳。”

尚宸君有丝无奈,索性放下篮子,在她身后坐下,一条长腿悠闲地伸直,另一条曲着,宁静的视线远眺前方大海。

水慕卿有点气恼,踢了踢他的腿,“快去快去!说好了今天我做饭,其他事情也就要全听我的!贝壳捡不够,怎么可以休息?”

尚宸君笑而不语,久久不动。

“尚宸君!”

懒懒地抬起眼承接她带怒的眸光,唇弧却不自觉高高扬起,趁着她恼气未褪,猛地抓住她的手把她拽进怀里,早已在她脸上偷袭一吻。

水慕卿更恼,晃着手中画笔威胁他,“你信不信我把你画成大花猫?!”

他干脆把脸凑过去,“又不是没被画过。”

她顿时泄了气,果然是风水轮流转,从来都是她耍赖骗人,闹得他没辙处处妥协,现在却反了过来,叫她束手无策。

瞧着怀中无奈娇颜,尚宸君松开了她,“好了,继续去捡贝壳,你继续画,好了吧?”最怕的还是她的无声赌气。

水慕卿这才心满意足地点点头,正要起身时又被他按住,深深吻了下来。奈何她被他紧紧地抱着,双腿如何使劲也帮不上忙,只能被他吻得服服帖帖。

浪花在海风的吹拂中扑腾出欢快的笑脸。

“慕卿,宸君——”

尚妈妈从别墅出来,收拾完厨房准备回明腾道去。

这突来的呼声吓得水慕卿猛地挣扎,像是做了亏心事般,心霎时噗通噗通加速跳了起来,但尚宸君依然不管不顾越来越靠近的母亲,执意于吻她。

“慕卿,宸君,厨房我都收拾好了,这就回明腾道去了。”

尚妈妈越来越近,尚宸君这才松开了她,她立马跳起来,脸颊早已泛起粉红,瞥见慢吞吞起身的某人唇角那一抹得意的笑,气得直接一拳挥过去。

尚宸君没有躲,这一拳并不重。

“妈,我送你吧。”

“不用了,车子就在不远处,我可以自己去。”尚妈妈微笑着看了看水慕卿眼底收入她长睫低垂的羞涩,不由得笑弯了眼,对儿子严声道,“不准欺负慕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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