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 番外之风云再起40
她太清楚他的急切,他的不奈,也明白他,从来不曾将她这么个弱女子,放在眼里。
若在以前,她真的不敢有如此大胆的举动,但是现在,她敢。
并且能。
深埋于无极峰下的九天九夜,给了她无穷无尽的力量,让她深信,自己,可以做到。
只要杀了九州侯,哪怕她会立即灰飞烟灭,哪怕她会被相继而来的谁谁谁立刻抓走,哪怕会落入莲熙宫人手中,重回那无边暗狱,于她,亦已然足够。
可是,当那男子的坚挺与火热抵住她的柔软时,她仍然是慌了,仍然是惊了,乱了!
她想哭,想逃走,却发现全身酸软无力,竟提不起任何力量。
九州侯桀桀的怪笑在耳边响起,像是来自幽冥鬼府。
她到底还是不够冷静,不够成熟,和她所爱的那个人一样,因为低估,所以,即将遭遇覆灭。
救我!
谁能救我!
程言,快来救我!
她惶然地大喊,却只能睁大双眼,发不出任何声音。
然而,世间终有奇迹。
那一剑,来得极快极快。
直取九州侯的后心。
凌厉至极,凶悍至极。
隐了拼死一搏的决绝。
第一时间,九州侯反手,将怀中的女子给推了出去。
对于女人,除了那一个,他再没有半分怜惜,只有利用。
对方似乎也早料到他会如此,剑势疾收,铁臂一扬,已然将莫玉慈抱在怀里,从破开的窗扇中,疾掠而出。
慢步走到窗前,北宫弘看了一眼那深沉的夜,双眸,黑凝如万丈深渊。
“程言……”紧紧抱住男子的腰,莫玉慈全身惊颤,声声呼唤着那个名字,“程言……”
对方却没有回应,只是从一重重屋檐上,飞速掠过。
“砰……”
落地的瞬间,男子亦放开怀中女子,重重一把将她砸在地上。
“程言?”抬起惊惶的双眼,莫玉慈颤巍巍看去。
却……哪里有程言?
哪里是程言?
那是落宏天。
与她在雪寰山中,分别不到一月的落宏天。
“失望了?”男子眸色森寒,隐着无边的怒火,“莫玉慈,你以为你是谁?刺客?杀手?英雄?你到底有没有长脑子?”
“我……”在对方那枭悍的目光中,莫玉慈不由向后缩了缩。
满眼委屈。
珠泪盈盈。
“哭!就知道哭!”落宏天焦躁地来回走动着,“莫玉慈,你就不能聪明一点?狠绝一点?”
“……我会的。”
夜色中骤然响起的声音,让他停下了脚步。
转头望去,却见那女子已是一脸清冷。如玉容颜上,不见半丝泪痕。
落宏天怔住。
“教我。”莫玉慈撑着地面站起,走到他的面前,眸光凛冽,“怎么做,你教我。”
微微地,落宏天深吸了口气。
她果然是不一样了。
可是为什么,看到这样的她,他反而心痛,反而有一种淡淡的怅惘。
她有错吗?
一个女子,柔弱有错吗?渴望被人怜爱,被人保护,有错吗?
没有错。
她没有错。
错就错在,她爱上的那个人,是郎程言。
偏偏是郎程言。
所以她,注定要受无穷无尽的折磨,注定要以一副柔肩,去担这天下风云。
落宏天张张嘴,想说什么,却忘了言语。
或许,是他道不出。
“你不肯吗?”女子兀自执着地看着他,“你觉得我笨,不想教我吗?”
“倘若,”落宏天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不教你,你会怎么样?再回去找九州侯,用你这愚蠢的办法,去引起他的注意,然后寻机杀他?”
莫玉慈垂眸,半晌抬起:“我……去找别人。”
“找谁?”
“不知道。”
落宏天暴走,抬手摁住女子的肩膀,深深地凝视着她:“莫玉慈,你听清楚,我教你,我可以教你,我一定教你,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学会,保护你自己。”
莫玉慈一怔。
这句话,她听过。
在另一个男人那里。
在一个名叫郎程言的男人那里。
他,亦是这样说的。
那是郦州大营之中,西南军与颖军即将开战之前,他也是这样叮嘱她:
莫玉慈,你要学会,保护你自己。
“好。”
定定地点头,莫玉慈的神情,一点点变得坚毅,甚至是,决绝。
落宏天闭上了眼眸。
虽然,这样的安排,不是他想要的,可是他……迫不得已。
他不能时时刻刻守在她身边,即使能守,他亦还不够强大,强大到能与整个世界为敌。
所以,莫玉慈,如果想得到你心中的幸福,那么,你自己一定要变强,变得更强,变得比任何人,甚至是,那个你所爱的人,都还要强!
密林幽静。
伫立原地,莫玉慈看着落宏天移石封径,瞬尔布竹成局,不由得想起数月前奉阳郡的柳府之中,自己误闯九绝林的事来。
“可以了。”
直到一切完备,落宏天方劈下一截竹枝,削成剑状,递到莫玉慈手中:“我们开始。”
莫玉慈手执竹剑,双足分开,按照落宏天的示范,踏天罡地位,头顶百会向天。
“一!”
落宏天一声低斥,手中流霜剑笔直刺出。
“二!”
莫玉慈紧随其后,虽暂时无法领会个中奥义,却倾了全力去铭记。
因为,她很清楚,这对自己,很重要。
只有七招。\0
落宏天连教了九次后,收剑于身后,回头瞧向莫玉慈:“可都看清楚了?”
“嗯。”莫玉慈点头。
“你练给我瞧瞧。”
竹剑挥起,在清澈阳光下,带起几许回风,衣袂飞扬,体态婀娜。
“如何?”做完一套-动作,莫玉慈凝眸去看自己的“师傅”。
轻咳一声,落宏天敛去面上微红,侧头将视线移开:“还行。回去后你自己日夜勤加练习,若是纯熟了,即便是九州侯,也不能轻易近了你的身。”
言罢,提脚便走。
“落宏天,”莫玉慈追上来,急急地喊,“你这就走了?”
“对。”落宏天顿足脚步,背对着她,“世间人心险恶,你要时时谨慎。”
莫玉慈“哦”了一声,又道:“你虽教了我剑法,可我还没有合适的剑呢。”
“你头上金簪,便是最好的利剑。”落宏天冷然语道,然后数掌挥出,解了林中杀阵,跃向空中,御风而去,唯余一句话,在空中久久盘旋:
“七杀。记住,这套剑的名字,叫七杀。若七招用尽,你仍不能置对方于死地,那么莫玉慈,你就等着,为自己收尸吧!”
幽林寂寂。
落宏天,已去。
呆呆地立于篷篷翠竹中,莫玉慈面色恍然。
这个琢磨不定的男人,总是带给她无穷无尽的眩惑。
正如当初,他那么执着地要杀郎程言,再到后来,他那么执着地帮助着他们。
似乎一切,看起来毫无情由。
可她,却始终不曾怀疑过他的用心。
即便他的一举一动,真的可能隐伏着别的暗谋。
她却仍然将他视作朋友。
可以值得信任的朋友。
现在,爱人走了,朋友也走了。
天地之间,似乎仅剩了她一人。
不知道能去哪里,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箫声,行云流水般的箫声,缓缓地,从林外传来,飘进她的耳中。
恍若一缕春风,荡平心间的孤寂。
莫玉慈抬起了头。
慢慢地朝乐音来源处走去。
密林出处,一片波光粼粼,亮了她的眼。
呵……莫玉慈不禁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仿佛刹那之间,回到了她所再熟悉不过的燕云湖畔。
采下路边一丛蒲公英,随意吹动着,她信步走去。
一叶扁舟。
轻漾于水面。
立于其上的男子,锦衣焕然,面容如玉。
仿佛已经忘却凡物,将所有的精神意气,都融入了这湖光,这天色,这一带碧水,以及那宽博雍容的箫声之间。
莫玉慈怔怔地看着他。
并非为他俊逸非凡的风采,并非为他宛若天籁的乐音。
仅仅是为他唇边的那抹笑。
一种虚怀若谷,甚至可以兼纳整个天下的笑。
十七年。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男子。
哪怕是渊博若父亲莫腾涣,哪怕是高傲如大安四皇子郎程言,冷毅如天下第一杀手落宏天。
都不能有那样的笑。
一种温和得,即使天崩地裂,依然泰山巍巍般的笑。
是对自己的肯定,亦是对人世的肯定。
莫玉慈几乎有些痴迷了。
曲终船驻。
却没有靠岸。
只是在水中央泊定。
那男子眸光淡淡,朝她看来:“姑娘,要在下送你一程么?”
莫玉慈张张嘴,然后摇头。
“姑娘,小心身后。”温声叮嘱一句,男子袍摆微动,轻舟在湖面划出一串涟漪,杳然而去。
小心身后?
双足立定,莫玉慈转头朝后方看去。
竹影深深,并不见任何异常。
只有两抹错竹而来的身影。
一黑,一白。
原来,是他们。
是他们来寻她了。
抬起手,果决地拔出髻上金簪,莫玉慈眸中闪过一丝决绝,凝立如山。
若是昨日,他们来,或许她会,乖乖地跟他们走。
但是今时,她已经有了一搏的意识和胆气。
她要让他们知道,她莫玉慈,不再是从前那个软弱可欺,任人宰割的乡野女子。
就算她最后,终逃不脱宿命,终是要被送上那高高的祭台,她也要为自己抗争!
黑白二人来得极快,眨眼已出现在湖岸边。
左边的白衣人睨了莫玉慈一眼,发出声轻咦。
“莫玉慈,跟我们走。”
黑衣男子冷冷启唇,话声冰寒。
“不。”
莫玉慈只吐了一个字,后退,手中金簪扬起。
“不自量力。”黑衣男子冷哂,抬臂一掌挥出。
然而,那锐利的金簪,硬是穿透了浑厚的颈气,直抵他左胸要穴。
黑衣男子面色甫变,疾喝:“天玺,一起上!”
“看来,只能一起上了。”白衣男子眯眯眸,点头认可,旋即凌空飞起,从另一侧抓向莫玉慈。
半空中,悠悠然一声清咤:“两个大男人,联手欺负小女子,真是大煞风景!”
扑向莫玉慈的凌厉气势顿松,黑白二人同时后撤,冷目看去,却见莫玉慈身侧,已多出一名气度不凡的男子,持箫而立,仪态翩然。
“纳兰?”白衣男子视线轻轻掠过对方的衣角,唇中一声淡哂。
男子笑而不答,一手负于身后,微微躬身。
“此事,尔最好不要插手,否则,恐遗祸贵国。”
纳兰照羽面色不改,微微浅笑:“我说过要插手干预了么?我只是,不想让人坏了心情,损了这美景。你们要拿人,只管拿便是。本公子求的,乃是公道。只要你们其中一人出手,能将这小女子拿下,本公子便即离去,绝不多言一句。”
黑白二人对视,然后齐齐转身,隐入竹林深处。
“咦?”纳兰照羽轻喟,“居然就这么走了?难得难得。”
“多谢公子仗义出手。”莫玉慈提步上前,款款拜倒。
纳兰照羽眸光在她脸上轻盈盈一转:“姑娘,你可知,这只是开始?”
“公子?”莫玉慈抬头,惑色满眸。
“他们不会罢手的。”纳兰照羽话语间,隐有叹息之意。
“我知道。”莫玉慈垂眸。
“姑娘接下来,将往何处?”
莫玉慈摇头。
“不若,仍回红袖楼吧。”
“公子?”莫玉慈再次抬头。
“送你。”纳兰照羽也不解释,只抬手轻弹,一朵淡紫色的兰花,在空中划过轻弧,落在莫玉慈的手背上,旋即粘住,渗入肌肤。
“染了这花,可就是我纳兰照羽的人了。”莫玉慈唇间的疑问尚未出口,对方忽然朗笑出声,袍摆微动间,整个人已经向空中飞去,如天际点鸿,隐没无踪……
这……
莫玉慈默立原地,呆呆地看着那朵意态优美,散发着淡淡幽香的兰花,凭空生出无限的眩惑,还有一缕,极浅极浅的……安心……
很安心。
不知道从何而起的安心。
“纳兰照羽,”看着从幽林间步出的男子,归泓摸着下巴,“我不懂,你是吃饱了撑得没事做,还是……倾金淮全国,博佳人一笑?”
“那你呢?”纳兰照羽不答,反诘道,“巴巴地跟着我跑到这里来,难道仅仅是为了逞口舌之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