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9章 家书

苏絮闲闲坐在暖阁里,鸳鸯香包已经有绣的了七分模样。红萼在一旁帮她挑着香料,抿嘴儿一笑,“小主嘴上硬,可心里却惦记着皇上呢。”

听了红萼这话,苏絮横了她一眼,分辩道:“不过是我闲时打发晨光罢了,好好的又往皇上身上引什么?”

白檀蓄着笑意,插言道:“小主做的这样好,自己留着怪可惜的。”

苏絮面上一红,啐了一口,“偏你们俩嘴上伶俐,让我纵的,只会成日的拿我打趣!”这样说着,苏絮立时心下烦乱了起来。自己月信将过,不出几日青玉牌子便会递上去。她并不是想要避宠,但自己是那样一个拿不起放不下的人。她原本并不奢望天家真情,心想着也无非是过一日算一日罢了。可这些时日她总会忍不住想起霍景嵩待她的温柔神色,是她长这样大,第一次见到过如此温润的男人。那日在杏花坞,霍景嵩的话语带着春风,直吹进了她心里。

“小主,昭御医来了。”苏絮正允自想得出神,便听见小康子唤道。又闻及昭云归,眉目一蹙,冷声道:“他来做什么?”

白檀低低哦了一声答说:“小主前日不是要在香包里加些安神的草药进去吗?昭御医许是来给小主送这个的。”

苏絮虎着脸,淡淡道:“我懒怠见他,小康子你取进来便打发他走吧。”

“下臣请小主安康。”昭云归听见苏絮的话,在门外扬声道。

苏絮眼波一转,想起那天昭云归故作聪明的劝告,忍不住刻薄道:“昭御医今日怎的贵足踏贱地了呢?像昭御医这般清逸洒脱的人,进了我这利欲熏心的屋子。可不是要平白的堕了身价了吗?”

昭云归清淡一笑,没让苏絮请,便进了门,跪地请安道:“下臣有眼无珠,误会了小主,小主宽仁,还请勿要怪罪。”苏絮一挑眉,对昭云归突然转了口风而十分惊诧。面上仍带着薄怒,昭云归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对苏絮道:“微臣此番前来,是为了给小主送苏三爷的信。”昭云归话说完,越发让苏絮惊疑。原本避着他的脸,此刻连忙转去看他手上的信,更扬眉让他起身。

苏絮凝着他,问道:“我三哥怎么托你来送信。”

昭云归躬身回说,“三爷与下臣有些交情!”

苏絮十分惊疑,“我三哥何时与你有了交情,我竟不知道!”

昭云归面上一笑,“也是这两日的事儿而已。”

苏絮面上一哂,道:“怎么?昭御医倒是不嫌弃我们兄妹俩利欲熏心,急功近利了?”

昭云归面上讪讪的不好意思道:“是微臣当日心急,也是为小主因此吃了亏而深感不值。”

“昭御医以为什么是值,什么是不值呢?”苏絮凝着昭云归,脱口问道。

昭云归拱手,缓缓回道:“姻缘天定,万事都是值得的。强求因果,一举一动,一思一想,便都是不值得。”

苏絮向红萼横了一眼,道:“信送到了,规劝的话,如今还用不着昭御医说。”红萼接了昭御医手上的信递给苏絮。

昭云归微微一怔道:“微臣并没有想规劝小主。”

苏絮拆了那信,见昭云归久久不去,低头并不看他,开口问道:“你要做的事既已做完了,怎么还不走。”

昭云归很闲逸的回说:“苏兄让微臣带着小主的回信去,若是小主有何不便,微臣便去外面等小主。”苏絮打开那信,看了起来。看着看着,便是眉目一蹙,脸上的神色也冷了许多。红萼一眼不离的盯着她,见她脸色变了,十分担忧起来,“小主,可是不好的事儿吗?怎么看完信连笑模样都没了?”

苏絮抿唇,折了信,对着红萼一笑道:“并没有什么不妥,只是我不在府里的这些日子,菱儿难免要受那边的委屈。所幸。因为我得皇上青眼的关系,菱儿也被父亲允准进家塾了。”

红萼面上一喜,道:“当真是顶好的事儿,小主何必怏怏不乐!”

苏絮生怕红萼瞧出不对,蹙眉道:“看见家人的字迹,越发想家了。也恐怕,往后菱儿逐渐大起来,日子亦发难过了!”

红萼听着苏絮这样讲,面上也愁起来道:“小主放宽心吧,不是说,因着小主得皇上喜欢,五姑娘也借着这个进了家塾,来日只要小主好,咱们五姑娘便也更加好了。”苏絮无力一笑道:“你去准备笔墨纸砚吧,如今不能回去,我与三哥,都是家书抵万金呢!”

红萼一笑,便应声下去。苏絮又让白檀去准备些糕点和茗茶,让了昭云归坐下等着她。少时,红萼拿了笔墨纸砚进门,苏絮便打发着红萼去齐相宜那边送夏日驱蚊的香包。支走了屋里的众人,苏絮才与昭云归道:“我三哥可跟你说了旁的事没有?”

昭云归微微摇首回道:“没有旁的事儿了,三爷只让微臣等着小主的回音,若是小主今日回不了,最迟也要明日送出去。只是明日微臣不当值。”

苏絮微微沉吟,思前想后,方在宣纸上写了几句话。折好后递给了昭云归,昭云归接了那信件,重新放回怀中。眼角一瞥,正瞧见苏絮身旁的竹篮子里,放着鸳鸯的香包。他带着笑意道:“还有一事。”苏絮瞧他一眼,示意他继续说。昭云归便十分恭敬道:“小主要的那草药御药房没有了。”说罢,又补充道:“这便是强求因果的事儿。”

苏絮不喜欢听他这样说话,柳眉一拧道:“没有便不用,我做这个不过是打发晨光罢了。”昭云归垂首一揖道:“小主心里清楚最好。”说罢,便告退了。

苏絮一人怔怔的坐在流华阁里,满心都是三哥信里的话。那样的请求让她没了主意,她更不敢让红萼知道。只是三哥胸有鸿鹄之志,她若不能好风相助,便万不能断了他的前程。苏絮心里发苦,只觉着脑仁儿突突的疼。

入了夜,苏絮坐在院外的石凳上盯着一轮残缺清冷的月,那皎皎白光如霜似雪,铺陈了一地。便仿佛院子里落了满地的梨花。白檀从屋内出来,为苏絮披上羽缎披风,恭谨道:“虽然天渐暖了,可入了夜,还是凉的紧,小主进去吧。身子没好,再吹了风可怎么办?”

苏絮转头进了流华阁,低声问道:“红萼睡了吗?”

白檀微微点头,“歇下了。”

苏絮心下惆怅,暗暗的叹息了一声,“今夜是谁去了建章宫?”

白檀低眉,细细回道:“是刘良媛。”苏絮听着她的回话,越发神色抑郁起来。白檀见她眉目深锁,问道:“小主之前倒是不在意这个,如今怎么上心了?”

苏絮微微失神,“她早就与我不睦,如今侍寝进封。恐怕来日,更要被她处处刁难了。”

白檀扶着苏絮,轻声道:“之前刘良媛便处处刁难,小主却似乎并未因此烦愁。可是三爷给小主的信里有为难事儿?”苏絮抬眉凝着她并未作声,白檀见状,带着笑解释道:“三爷来了信,小主却并未有多欢喜。白天的话,似乎都是为着红萼姑娘,随便遮掩的话。又那么着急的支走了红萼姑娘,奴婢猜着,必定是有什么事。”

苏絮无奈一笑,“你倒是看得仔细,红萼却半点儿也没察觉!“

白檀恭声道:“红萼姑娘一向仔细,若是旁的事儿,必定不会察觉不出小主的异样。只是这信是三爷来的,红萼姑娘竟欢喜的忘了!可小主又为着什么要瞒着红萼姑娘?”

苏絮靠在床栏上,尖尖的指甲一下一下的扣着床沿儿,“二月南诏犯境,咱们大齐连着大败了两次,如今仍在那里僵持不下。”

白檀听她突然说了政事,微微一愣,点头应道:“奴婢略有耳闻。”

“如今战势危机,皇上正在扩军。”苏絮低低的说完,白檀一惊,道:“这些都是三爷写在信里的?”

苏絮微微抿唇,脸色发白,“每户征男丁一人,我们家中,是三哥。”白檀听了这话,手上一滞,便猜着几分苏絮为何愁眉不展了,“小主不想让三爷参军?”

苏絮摇一摇头,看着烛影异,恍然道:“我心下没主意,既怕三哥此番凶险异常,又怕挡了三哥的前程。”

白檀思索片刻道:“三爷在信上怎么说的?”

苏絮抿唇,略略沉吟道:“三哥希望我能在皇上身边说上话,保他能入得皇上的眼。”

白檀垂着眼睑,恭谨道:“小主该为三爷高兴,三爷有这样大的志向,对小主也是好事。”

苏絮苦笑,“若是此番去南诏战场真是好事儿,大哥和二哥如何能让三哥去?他们这是让我三哥去送死呢!”

“小主也无需想的那样坏,自古富贵险中求。”

“我心里总不安稳,且,我才入宫,跟皇上也不过是堪堪两面而已。这样的事儿,我又怎么能干预呢?”苏絮眉目带愁,白檀宽慰她道:“小主且睡下吧,话,也是要挑时机说的。且三爷这事儿很心急?”

苏絮静静的想了半晌道:“征兵这样的事儿,也不是一时三刻便能完的。三哥也不过是刚得了信儿而已。”

白檀颔首,“小主的小日子快去干净了,明日我就去内府局回了,把小主的牌子递上去。若是想办成这事儿,也得是小主侍寝之后找机会说。”苏絮微微点头,也不再多说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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