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8章 惊心
苏絮进了披香殿,给怡昭媛请了安,恭敬道:“怡昭媛唤嫔妾是为何事?”
怡昭媛和暖一笑,“没什么旁的事儿,那日见你气色不好,才找你来问问,身子可好了?”
苏絮见她提起那日的事儿,心里徒然一悬。面上仍旧带着温婉的笑意,很是感激道:“劳怡昭媛费心,嫔妾大好了。”
怡昭媛点头含笑道:“那便好,那日见苏妹妹面色惨白,本宫还以为是受了惊吓。”怡昭媛话里有话,直叫苏絮紧张的手心出汗。
苏絮垂首低眉,遮掩着眸中的惊慌神色,开了口道:“嫔妾在毓秀宫里,怎么会平白的受到惊吓,确实是身子不适。又不曾想皇上与皇后娘娘忽然驾临,一时紧张。倒是让昭媛见笑了。”
怡昭媛微微叹气道:“惠婕妤当日实在凶险,本宫也没顾上苏妹妹许多。咱们既在一个宫里住着,该多走动走动。”怡昭媛神色一缓,十分和蔼可亲。苏絮抿唇微微点头。虽然怡昭媛神情语态,都是如沐春风之感,但是于苏絮来说,怡昭媛的声音,总时不时的夹杂着在那天的阴森冷意。
苏絮微一颔首,讷讷回道:“若是怡昭媛不嫌嫔妾愚钝、烦闷,嫔妾很乐意日日听昭媛教导提点。”
怡昭媛见苏絮这般神情,更意有所指道:“苏妹妹聪慧伶俐,本宫很乐意提点你,又怎么会嫌你烦闷。本宫是打心眼儿里喜欢苏妹妹的性子,有眼见儿,又识时务。”
苏絮面上一紧,只觉着是怡昭媛看出了什么。却想着春如的话,绝不能承认。便继续讷讷道:“昭媛谬赞了,嫔妾在家中,常常被嫡母说是最木讷愚笨的了。昭媛娘娘怜惜,高看嫔妾一眼,嫔妾自然喜不自胜。”怡昭媛暖暖一笑,便再不提旁的事儿,又与苏絮闲闲说了些话,便让她告退了。
送走苏絮,怡昭媛只觉着苏絮并不是看起来那么木讷懵懂。却也抓不准那日的事儿究竟有没有落到她的耳朵里。
“你看着,苏宝林的品性如何?”怡昭媛闭目,双手轻揉着脑仁儿,染冬取了清凉醒神的药膏递给她道:“奴婢看着,苏宝林不过是个不经世事的小姑娘罢了,娘娘何必为她费那个神!若是娘娘实在不放心,便听惠婕妤的便是了。”
怡昭媛微微蹙眉,睁眼道:“装好点心,本宫要去御书房。”染冬低低道了句是,便开始帮怡昭媛准备起来。林倩蓉换了一身胭脂色缕金百蝶穿花的锦缎裙,十分娇俏妩媚。带着染冬与富喜出了毓秀宫。
进了南书房,怡昭媛撂下食盒,请了安。霍景嵩免了她的礼,她才十分随意的端出里面的点心,放在霍景嵩的面前。霍景嵩刚歇过午觉正看着奏章,见那糕点,放下朱笔。伸了伸腰,眼里带着笑道:“你许久没来南书房了。”
怡昭媛美目流盼,盈盈道:“皇上成日只对着奏折,臣妾来了又有什么意思。”
霍景嵩微笑,语带宠溺道:“少了你妙语连珠,红袖添香。朕看那些奏章深感案牍之劳。”
怡昭媛轻柔一笑,“只怕新妹妹入了宫,皇上便是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了?”霍景嵩淡淡一笑,拉她过来道:“促狭的妮子,朕何曾让你哭过。”怡昭媛不置可否,霍景嵩哭笑不得道:“朕前日看了乐府,送你一句话。”
林倩蓉回头奇道,“什么话?”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霍景嵩忍着笑意看着林倩蓉。
林倩蓉见他半晌说了这句话,啐了一口,道:“这《古艳歌》是写弃妇被迫出走,劝良人念旧的意思。皇上这样说,可是不要臣妾了吗?”霍景嵩只含着笑意,并不回答。林倩蓉低低一叹道:“臣妾可上了皇上的当了,皇上笑话臣妾!”
林倩容说罢扭身欲走,霍景嵩揽过她,朗声笑起道:“朕最爱看你这般小女儿的率真模样!”林倩蓉盈盈笑起,依偎在霍景嵩的怀中,温婉柔媚道:“那臣妾便用那话提醒皇上说一句。”霍景嵩低眉去看她,林倩蓉眼神灼灼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她话中带着浓浓情意,只把霍景嵩说的尤为动容,感叹道,“后宫诸妃,便唯独是你,会这样对朕说话。”
林倩蓉在霍景嵩怀里,听了这句话,美目一转,仍旧温然道:“惠姐姐也是这般待皇上的。”
霍景嵩低低唔了一声,问道:“惠婕妤的身子如何了?朕这几日忙于朝务,疏忽了她。”
林倩蓉轻轻一笑道:“皇上来毓秀宫看看便知道了。”
霍景嵩抬手,轻刮了刮林倩蓉的鼻子,道:“促狭的妮子!你今天怎么会来?不必陪着惠婕妤?”
林倩蓉心思一起,便道:“惠姐姐睡下了,刚刚同苏宝林说完话,想起皇上午睡该起了,便做了点心过来。省着皇上只顾着奏折,却打了饥荒!”
霍景嵩微笑道:“你倒是心细。”说罢,挑眉,似是无心,随口道:“听说苏宝林前几日身上不好,现下可好了?”他这一番话正说到林倩蓉心上,她忙接口道:“臣妾看着是大好了。”一番话说完,林倩蓉撇了撇嘴道:“皇上还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现下当着臣妾的面儿却惦记起别人来!”
霍景嵩心情甚好,笑呵呵道:“除了你,朕怎么会惦记旁的人!不过是觉着她有趣罢了。”
林倩蓉偏头,粲然一笑道:“苏宝林自有苏宝林的好处!臣妾看她十分聪慧伶俐呢!只是与臣妾说话总总有些讷讷的,却不知是不是她拘谨的缘故。”
霍景嵩放开林倩蓉,拿起一本奏章边看边道:“她不是讷讷的性子,伶俐倒是伶俐。不过总像心里藏着什么似的?”
林倩蓉见霍景嵩又开始批阅起奏章,便为他研墨道:“皇上是怎么看出来的?”
霍景嵩低头看的认真,随口道:“旁的秀女见了朕都要上前来。唯独她见了朕,避之不及。那日在杏花坞,若不是朕发觉,她兴许就跑没影儿了!”林倩蓉听了霍景嵩那话,低低咦了一声,霍景嵩抬头看着她问道:“怎么了?”
林倩蓉面上带着十分不解的好奇笑容道:“蓉儿以为,苏宝林原是知道皇上在杏花坞才去的呢!”
霍景嵩停了笔,皱眉道:“怎么说?”
林倩蓉面上带着十分明朗的笑容道:“臣妾前几日偶然看见,苏宝林屋儿里的内监,与皇上身边的王均公公见了面。”
霍景嵩面上阴沉下来,抿唇不语。林倩蓉见霍景嵩忽然变色,也知道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霍景嵩这样英明圣主,如何能容忍自己被小女子玩弄于股掌之上。她只需几番言语撩拨起皇帝的疑心,旁的事情也实在不必她做些什么。苏絮自然会万劫不复,纵然皇上再如何喜欢,她也留不得了。
见霍景嵩不说话,林倩蓉又道:“不过自打诸位新妹妹进了宫后,杏花坞也当真是热闹。成日里,总有好些姐妹在那里消磨辰光,可见诸位姐妹与皇上同心同德,皇上喜欢的,便是诸位姐妹喜欢的。”怡昭媛似是十分率真的感叹,可一句一句的落在霍景嵩心里,都变成了苏絮与御前内侍私相授受证据。怡昭媛前脚出了南书房后,霍景嵩便叫来了吴德全,询问王均可有与别人说过自己的行踪。
吴德全跪地,道:“御前的人怎么敢向别人透露皇上的行踪!那可是杀头的罪。”
霍景嵩挑眉,心里也觉得苏絮不像是心机深沉的人,可这疑心却久久不去,霍景嵩一哼,开了口道:“听说,近日后宫诸妃,都喜欢流连杏花坞。”
吴德全跟了霍景嵩许久,皇上这样问,他如何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遮掩道:“今年春日暖的晚,御花园也只有杏花坞那处的杏花开得好,又正逢花期。是以诸位主子娘娘都喜欢那里的明丽景致”
霍景嵩嗤笑一声道:“你倒是越来越会做人了!”
吴德全陪着笑,叩头道:“奴才也不过是为了皇上分忧,不管后宫诸妃小主,娘娘喜欢哪儿。都必定是心里有着皇上的缘故。”
霍景嵩眉目一松,揉了揉双目,温然笑起:“也不过是女人家的事情罢了,倒似乎不至于朕太过用心了。”霍景嵩心里是忌讳这件事儿的,只是这些女人的事儿对于他来说,都不过是极微小的事儿,他乐于洞悉一切,又不言明。就仿佛刚刚怡昭媛说的那些话,最后提起苏絮,也不过是她有了醋意。而霍景嵩心里喜欢林倩蓉,她这样无伤大雅的小情绪,倒是能让他一笑置之,又平添了几分情趣。这便是怡昭媛聪明的地方,分寸得当。只是怡昭媛再怎么聪明,在他眼里,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别人,变更是如此了。
吴德全见霍景嵩面上有了笑意,也放心下来。霍景嵩无心去理睬这些小事儿,只对吴德全淡淡道:“先查查王均可与苏宝林屋儿里的人过从甚密,若有将他杖责五十,免去御前的差事,送进暴室。”吴德全微微一怔,却到底也没想到,霍景嵩会这样处置。他最抓不准的是怡昭媛究竟是为着谁的缘故,特特向皇上说起杏花坞的事儿。他想来想去,总觉着怡昭媛今日是冲着苏宝林而来。
之后,一连两日,皇上都歇在了怡昭媛处。虽说新人入宫,但怡昭媛第一宠妃的地位却没因此冲淡,而是有越加稳固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