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山形依旧枕寒流第4章）
转眼几个月过去，到了临盆的时候，接生婆早已安排好了。这天，四爷竟然来了，我给他请安，他摆摆手：“你身子不便利，不用了。”我奇怪地问他：“四爷，是皇上派你来的吗？那皇上知道我……”四爷说：“不是皇阿玛派的，我没告诉他你怀孕的事。”顿了顿，他又说：“江宁织造曹寅和江苏巡抚张伯行，陈奏江南乡试不公。皇阿玛派派户部尚书张鹏翮、漕运总督赫寿，会同江南江西总督噶礼、江苏安徽巡抚张伯行详察。并派我暗中视察。所以，我顺便来看看你……”
我颇感歉意：“四爷，劳你大驾了，其实你不用来看我……”他先是皱着眉，一向冰冷的脸上露出微微一笑：“跟你为十三弟所做的比起来，算什么……”听他提到十三爷，我顺便问他：“十三爷如今怎么样？”他眉头紧锁，沉吟片刻，说：“一直没机会去看十三弟。”
想到四爷当初在十三爷被幽禁后，置之度外的态度，我不禁生气：“四爷，当初，你为何不为十三爷说话？”四爷定定地看着我：“若曦，你虽聪明，可官场你还是不懂啊。当时，我若为十三弟说话，我们两人都保不住。”他说的也有道理，可我对他的这种行为，却无论如何不能赞同，十三爷可是他最亲近的兄弟啊。难怪人道是：最是无情帝王家。
……
早上起来，正在梳洗，忽然觉得腹痛，我心里有点慌，对身边的未雪说：“快去请接生婆！”她一听慌了，飞快地叫来接生婆，好在我懂得算预产期，早些天就请来接生婆。众人让我躺下，我感觉有水流出来，难道是羊水破了？水慢慢流着，身下的褥子换了一块又一块，可我还是一点动静没有。
接生婆只说还早，让我慢慢等着。直等到傍晚，肚子一阵一阵的疼，后来阵痛时间渐渐缩短，忍了半天，我实在忍不住了，大声喊疼，这时有人开始准备热水剪子，接生婆让我开始用力。“怎么用力？”我直发懵。“夫人，快用力……”众人催促着让我用力，我使了九牛二虎之力，仍然什么进展都没有。我泄气了，但她们不让我停下，我又被迫竭尽全力。一个时辰过去了，我累得奄奄一息。
“不好了，胎儿的腿先出来……是逆产！”……“血！……”有人在在惊呼？我努力睁开眼，可没多久重新堕入了黑暗……
我好似在下落，又好似在漂浮，到处迷迷茫茫一片，睁大眼睛想看清周围，什么都看不见，除了雾，四周空旷寂静，“回来吧……回来吧……”空中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袅袅不绝，我好像看见了八贝勒府，还有八爷，八爷背负着手，站在云曦阁的园子里，抬头仰望着我，见我来了，脸上露出温润的微笑，缓缓向我伸出手，我大声喊着：“八爷，八爷……胤禩，胤禩……”可渐渐地，雾气又弥漫起来，愈发厚重了。“若曦，……”八爷突然不见了，声音也消失了，余音袅袅，融入雾中……
“主子……”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梦呓般的呼唤，我凝神细听，良久，又是一声，“主子……”我终于回到了现实，“啊！”我大声惊呼，醒了过来。
“主子，你终于醒了！”是未雪。未雪的脸渐渐明晰，我的意识也渐渐恢复，“疼，好疼……”我大声喊着。“主子，你忍着点，你难产了，是逆生，所以出了好多血。还好，你终于醒了，否则我怎么向八贝勒交代……”未雪抽泣着说。我问：“孩子呢？”她默不作声，我又问了几遍，她才说：“主子，你别难过，孩子没了……一生下来就小脸发青，不哭也不闹，接生婆拍了她几下，她才哭，可是后来，又不行了……”
“那孩子现在在哪里？”我忙问。未雪回答：“四王爷把她带走了。主子，你醒了就好。孩子……四王爷会安置好的，你也不要太难过。”我两眼盯着帐顶，木然地问：“男孩还是女孩？”未雪回答；“是女孩……很漂亮……”漂亮的女孩，像我还是像他？她来了又走了……是我害了她，我如若不离开八贝勒府，她也许不会死，是我害了她……我紧紧抓住自己的头发，拼命揪着，揪着……“主子，主子，不要这样……”
“若曦！”一双大手使劲儿把我的手，从头上拿开，“滚开，滚开！”我大声喊着。他还是拼命拽住我的手，我也拼命挣扎，终究拗不过他，只好放下手，可还是拼命抽泣着……良久，他说：“若曦，生死有命，你就不要太悲伤了……好好养几天，我派人送你回你阿玛那里。”
我睁眼一看，是四爷，脸上平平淡淡，看不出是喜是忧。“孩子我已经葬了，等你好了，你可以去看看。我明天就要回京城，不能久留此地。若曦，你好好照顾自己。我会多派几个人护送你回去。”四爷慢慢说着，口气平稳，“哦，忘了告诉你，我让未雪从你经常戴的首饰里，选了一样，挂在婴儿的脖子上，一起葬了……”我点点头，他还想得真周到。
幸亏八爷没有找到我，否则他见到失去女儿的情景，一定会跟我一样难受。我静养了一个月，虽然是难产，好在大夫和未雪都尽心尽力，我的身体恢复得还不错，于是决定回西北。在离开我们离开之前，四爷早就安排好人手保护我们，路上走走停停，又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才到我阿玛的总兵府。
阿玛见了我，忍不住责骂：“若曦，我以为你，经过宫中的历练，已经懂事了，可你还是那么胆大妄为，一意孤行……你打算以后怎么办？你离开贝勒府已经半年多，难道你想一辈子待在阿玛这里吗？阿玛能陪你一辈子吗？”
哥哥在一旁安慰说：“阿玛，你别怪罪若曦了，那宫中、贝勒府中的日子也不好过，若兰其实也是一直受苦。就让若曦好好待在这里住上一段日子吧，如果八贝勒爷不想让她回去，我会照顾她。”阿玛无奈地摇摇头：“都是过去我宠坏的，如今已经这样，你还宠她……”阿玛本来还想多说，大概因为是春节期间，长叹一声，没有再说下去。
良久，阿玛才说：“若曦，前几个月，八贝勒每隔几天就给我一封信，问我，若曦回家没有，一开始我说没有。后来我怕他太担心，再加上后来收到你的平安信，我就骗他，说你回家了，他就再没有来信。”我说：“谢谢阿玛，阿玛做得对。我既然想回阿玛这里，就不想让他操心。”
阿玛说：“良妃娘娘薨了，你知道吗？去年十一月薨的，听说八贝勒因此犯了足疾，几个月都没上朝。”我听了心中一惊，去年十一月我正在江南养胎，所以一点不知情。八爷对这个亲娘极为孝敬，如今他额娘去世，心情一定悲痛难抑，如果我能就留在他的身边，也许他的心情会好些，可如今我和他已经形同分手……本想写封信去安慰他，仔细想想事情已经过去两个多月，现在若去信，反而会引起他伤心，也就罢了。再说，他现在是否仍然心中有我呢？也许他恨我还来不及吧。
反正，他还有明慧，就让明慧安慰他去吧……想起明慧那副嘴脸，曾经骂过我的那些话，我又觉得离明慧越远越好，如果这一辈子都不断地和她吵架，这样的日子我也会过不下去的。
……
现今已是康熙五十一年六月，按历史记载今年发生的大事是，二废太子，可如今这一切都已经远远离我而去，管他几废，都已与我无关。马尔泰将军的总兵府，我张晓是第一次来，可张晓小时候在西北也生活过，所以一切都还习惯。
刚回家时，正值冬季，所以整天窝在屋内读书，一晃几个月过去，春天又来临了。河谷、山峰、森林、草原，都露出了原貌，远远看去，山连着山，树拥着树；一块块的草甸如巧手织成的地毯，点缀在林间。上个月，阿玛又去京城述职去了，无人管束我，我整日策马扬鞭，驰骋于茫茫草原，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衣袂飞扬，痛失女儿的心情也得以舒缓。
期间，八爷再没有来过信，也许是沉浸在失去额娘的悲痛中，也许是把我忘了，忘了更好。倒是四爷来过一封信，说是绿芜生了个女儿，皇上让他代为抚养，他让我给孩子取个名儿，因为绿芜能陪伴十三爷，完全是因为我的功劳……想了几天，我终于想出“承欢”这个名字，希望十三爷和绿芜将来有一天能承欢膝下。
……
骑着马刚回到马厩，就见未雪奔过来，气喘吁吁：“主子，将军回来了，将军回来了。”我斜睨着她：“有这么大惊小怪吗？”未雪说：“将军叫你赶快回去。”
“阿玛吉祥！”我给阿玛行了个礼。阿玛说：“若曦，皇上下旨叫你回宫，御前侍奉。”我诧异得张大了嘴巴：“什么？皇上叫我回宫？”阿玛说：“我也觉得奇怪，你既然已经嫁给八贝勒，怎么能再次入宫呢？可皇上，明明白白就是这么说的，还让我派人护送你进京。”顿了顿，他又说：“不知这，是福是祸？唉，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今天你准备一下，明天就送你进京。”
未雪被我留在阿玛的军营中，未雪不可能和我一起入宫，如果回八贝勒府，我又担心八爷会责罚她，所以让他留在阿玛这儿里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