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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愁的亲事

三太太翟氏似乎对这门婚事很上心,自从知道邓家于此事并不反对后,就时常把温华叫到她那里说话,聊些家长里短,从不同的侧面打听邓家的事,喝杯茶,看看彼此的绣品,好温华女红上是下过苦功的,并不怕拿出去会丢。

三太太多方探寻,差不多将她娘家的事打探了个底儿掉,倒激起了温华的好奇心,对方和三太太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竟然令得三太太如此上心?

宁直中取,不曲中求,温华索性直接问了出来。

三太太只是略微有些诧异,随即笑道,“呀是父母的老来子,上面的兄姐最小的也比大了十多岁,侄儿侄女们年龄有的比还大,那时候父亲公务繁忙,母亲又身体不好……她是娘家世交的女儿,虽说家境差些,难得们能合得来,差不多是一起长大的,后来又同一年嫁了,这些年一直没断了信件往来,前些日子她拜托给她家女儿留意留意。外面那些不知根底的,到底不如自家孩子让放心,偏偏弟弟他们年纪还小,那回三哥来家里,虽说只是见了一面,到底是兄长,看着就觉得挺好,说不定两合适呢,听说他还没定亲,这才动了心思。”三太太指指桌上的一座扇面大小的绣屏,“这是她家女儿绣的,看如何?”

温华之前就已经注意到了,这扇屏风摹的一副有名的前朝仕女,整个画面只用了不同深浅的灰色和黑色丝线,画上物神态闲适,衣裳褶皱线条流畅,柳枝风摇欲动……

温华身子微微前倾,仔细看了一会儿,赞道,“好,绣工好,立意更好……若是咱们家的姑娘,澜妹妹就有伴儿了。”

她口里的澜妹妹是三房的女儿,精通女红,性格有些软懦,喜欢看书,偏又是个伤春悲秋的性子,温华平日里和她见得少,又不喜她的性子,因此只是面子情罢了。

她说这话,只是想知道对方家里的姑娘是个什么样的性格,若是像三房澜妹妹那般的,趁早婉拒的好。

三太太笑了,摇摇头,“哎,要是澜儿能有她的一半,还愁什么?”

这话有意思了,既然女儿这么好,怎么选婿的事上如此放不开?

“这么好的,她家里也必是有所期待的,恐怕三哥入不了家的眼呢。”温华眨眨眼,带着些疑惑看着三太太。

“谁家不是如此?可她家姑娘总不能留到二十岁吧,那就真留成老姑娘了。”三太太隐约明白了温华的顾虑,想了想,“也不是外,跟说句实话吧,之所以把她留到现还未嫁,不是没有缘故的,却不是为着别的,只是她娘老子的一片爱子之心。原先她家里倒也替她相中过一家,已经要下定了,可那家后来出了点事故,险些把姑娘给耽搁了,她父母怕她名声受损,就送她到老家住了一段时日,只说要老家那边儿侍奉祖父母。是知道的,不是个爱打诳语的,且放心,姑娘的品是一等一的好,从小跟她母亲身边,也是见识过世面的,”说着说着,忍不住又赞了一句,“她也鸿泉女书院读过几年书呢——这绣屏就是那时候绣给的,这孩子德容言功没有不好的,错过了可就再难找着更好的了。”

“婶婶的话明白了,既然是婶婶也夸赞的,想来是极好的了。”顿了顿,又问道,“不知她姓什么叫什么?若是也书院读过书,没准儿也听说过呢。”

三太太道,“她姓白,表字元槐。”

话一出口,就见对面温华突然面露异色。

“哟,还真认识呀?”三太太笑了笑,忽然想起这位侄儿媳妇也那家书院读过几年书,暗恼自个儿真是老了,怎么把这一点给忘了?既然同是一家书院,未必没听说过白家的消息。

温华深吸了一口气,“她父亲是不是长沙任过知州?她兄弟鸿泉书院读书?”

三太太面上便带出几分尴尬,“这可真是巧了……”——罢了,咬紧牙关罢,这事儿若是不成,也不能让议论那孩子的闲话!

温华打起精神,笑了笑,“可不是么……”真是……弄了半天,还是那一个,什么未来得及定亲,明明就是……

“看来您这媒是当定了。”

温华对于三太太有意隐瞒有些意,虽然结果摆那里,这时候再追究细枝末节也没有什么必要,但她心里就是有些不舒服。

温华这样笃定,三太太微微有些意外,却不妨碍她高兴,“那感情好!”笑了一阵,三太太问她,“怎么认识的?们差了四岁呢,先前也没听提起过?”

“这也是缘分,”温华就把两边的关系简单提了提,隐下了白元槐女扮男装冒充她弟弟进学的事儿,“她祖父家和们家离得近,以前哥哥和她兄弟还是跟着同一位先生读的书呢。”

温华想散散心,从三太太那里出来没有直接回住处,转而去了花园。

花园的中心是一处葫芦形的池塘,每年夏天都会盛放一池莲花,然而这样的季节,就只能看到一片光秃秃的水面了。

抬头看看假山上的凉亭,她打消了上去的念头——冬天的花园一片萧瑟,与其爬上去受冻,还不如找找看有什么冬天可赏的花木。

“……办好了差事就行了,管那么多干嘛?”

“真是……也不想想,这院子里的事儿,哪有那么简单?”

“……”

假山另一边的说话声小了许多,隐隐约约能听到一些,听声音有一个像是二奶奶杨氏屋里的丫鬟,那丫鬟的声音有些特别,很容易分辨出来,另一个就听不出来了,温华给身边的丫鬟们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噤声。

凝神静气听了一会儿,直到那两个离开了,池塘又恢复了宁静。

“主子,她们——”

“回去再说。”

温华洗漱了换了衣裳,抱着手炉靠着炕橱发呆,日照斜西,屋里光线不足,她索性叫点上灯,挂上了帘子。

颜恕从外面回来,进屋时就看到这么一副场景,温华神色恹恹的,身上搭了件棉袍,腿上盖了条薄被,托着下巴坐那里。

“怎么了?累了?”

她不愿意动弹,懒洋洋的给他倒了杯水,“嗯,婶婶找去说话了。”

颜恕瞧着她脸色不好看,知道必是有事,微微一笑,“事情成了?……遇上什么难处了?”

她心里突然拱起一把火,“怎么不猜是事情没成?就认定这事儿一定能成了?”

颜恕笑了笑。

“哼。”她索性转过身不去瞧他,眼不见心不烦。

颜恕拿出一个纸包打开,捏着粒白莹莹的糖果塞进她嘴里,哄她,“要是不能成,提也不会提,说说看,是什么缘故?”

“没什么……只是心里有点儿别扭罢了。”咦?这味道……她转身抢过纸包,纸包里躺着七八颗莲子大小的白色糖块,“这是哪儿来的?”

“好吃吧?这奶味儿浓郁香甜,比那一味放糖的好吃多了,楚濂家铺子里新出的,要喜欢,派再去拿。”

她闭上眼,细细品着,“用的羊乳还是牛乳?这味道,一点儿也吃不出来。”

“这个倒不知道,家的秘方呢。”

有好吃的,注意力被转移了,也就顾不上摆脸色了。

两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坐着,一个吃着,一个看着。

吃到了她最爱的却久已不吃的奶糖,心情无端好了许多,看看纸包里还剩下两颗,她看看颜恕,颜恕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提出一个方方正正的纸盒,是那种标准的能装一整斤糖果子的纸盒,“没事儿,还有呢。”

有了很多很多奶糖的某瞬间满足了,也有了笑脸儿,嗔了他一眼,“不早拿出来——”

媳妇儿高兴了,颜恕悄悄松了口气,取来温华自用的糖盒,把奶糖都倒进去,“”

温华不想他再问起之前的事,就道,“包糖怎么用这样的纸包?也太寒酸了些,”顿了顿,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总不会又撞上保元了吧?”

楚濂家的果子店京城还是有些名气的,上回他路过那里,瞧着出了新品,便给她买了两个高档些的攒盒,正撞上从娘家回来的大奶奶和他家保元,保元喜欢那家店里的点心,他不好意思和孩子争,就把买的让出去了,待去店里再买,可惜那攒盒是限量的,都卖完了,没奈何,只好称了些散装的回来,就是用的这种纸包装回来的。

颜恕点点她的鼻子,“就打趣吧,这个还没正式卖呢,说让咱们尝尝,”说着,手指点点糖盒的盖子,“以后每天只准吃两颗。”

温华搂着糖盒,“不要!”

“糖是买的。”

“已经给了呀!”

两笑闹了一阵,颜恕搂着她,亲亲她的鬓角,“这么心宽的,还有心里别扭的时候?”

温华白了他一眼,轻轻倚着他的臂膀,“泥也有三分土性好不?……其实婶婶说的那,也认识。”

“那不好?”

温华心里做了个鬼脸,“那是极好的,只是……婶婶瞒了些事情,倒不是对婶婶有意见……只是突然心里不好受罢了。”

颜恕明白了,轻轻揽着她的肩膀,“让受委屈了。”

温华眼睛一酸,骂道,“都是!”

“好好好——”颜恕掏出帕子给她拭泪,“都是不好,娶了又让难过。”

温热的气息让她有些羞涩,连忙换了个话题,“屋里的丫头们太多了,想给她们换换差事,庄子上送来了些盆花,想让她们去照顾。”

“好,说了算,想怎么派就怎么派。”

想起今天下午假山那儿听到的,她不自觉地叹了口气,“就怕她们不服气呢,好歹是家里的世仆。”

“不必多想,真有不好的,直接打发出去就是,谁敢说什么,要是有为难的,就叫他们来找。”

第二天温华就把几个平时不太安分的都打发到隔壁书房那边,且不许她们进屋伺候,每天只准院子里整理清扫假山花木,活儿不重,但她们却是甭想着再能亲近主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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