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儿争吵
温华刚走到院门外,就隐隐约约听到里面传出来吵嚷的声音,她眉头一蹙,“去敲门!”
守门的小丫鬟穿着一件绿袄,手里抓着把瓜子儿,脸上带着些许漫不经心,一见是千冬,吓了一跳,往后一瞥正瞧见温华,脸色白了白,连忙行礼,“奶奶大安!”
千冬瞪了那小丫鬟一眼,“怎么是守门?看门的呢?里面怎么回事?”
小丫鬟瑟缩了一下,连忙答道,“桂枝的婶子使来叫她,她叫替她一会儿,后面院子里刚吵起来的,看着门,不敢离开……”
温华看了她一眼,小丫鬟低下了头,千冬道,“奶奶,去把她们叫来!”
温华本想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闻言顿住了脚步,“也罢,去看看怎么回事,有不老实的先拿下了再来回。”
不多时,千冬领着一干等吵吵闹闹的来到了堂屋外面的空地上,温华坐屋里看着她们,心里直叹气,“叫她们闭嘴。”
雁竹忙出去和千冬说了几句,两呵斥着让那些丫鬟婆子都住口。
院子里安静下来,两又进来回话,“奶奶,都领来了。”
“领头闹事的都有谁?”
“是周会家的手下的小丫鬟和那个玉兰,为了针线上的事绵儿她们几个门口吵起来了,绵儿那小蹄子去劝,反而落得一身骚,周会家的去骂她,说她拉偏架,奶奶让去的时候两边儿正厮打着,这会儿都喊冤呢,说要见奶奶。”
竟然还有自家陪嫁丫鬟的事儿,温华心里一阵恼火,“这事儿还有谁搀和了?”
千冬上前,低声说了一串名字。
温华昨天受了气,本就窝火,只是被强按下去了,这会儿有了引子,心里的怒火“腾”的就起来了,她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对着院子里的那些冷冷一笑,“们是要把的脸面扯下来丢地上么?是平日里太惯着们了,这才刚离开一天,们一个个就都厉害了,有劲儿没处使了?”
温华自从来了颜家,下面前从来没有发过火,做得好的有赏,做错了事的也不过是口头训斥两句,换掉差事而已。因此除了她陪嫁带来的,别虽然口里都说这位六奶奶为慈和,却也没几个真心惧怕她的,温华原不想乍一来到就得罪,她不是没想到过这样的结果,但乱子已经闹出来了……内院里,规矩和手段向来缺一不可,不待她们喊冤,又道,“都跪那好好醒醒神,把北房空出来一间,一个个单独问话,问清楚了!要是哪个觉得自个儿聪明敢胡乱攀扯搪塞的,家法伺候。”
千冬应了,看了一眼外面,小声提醒道,“奶奶,周会家的可是太太派来的。”
她这一提醒,温华倒笑了,想了想,道,“那就给她搬张椅子,让她坐那儿看着,”随手一指身旁,“就这张了。”她不是爱抖威风么?这回她还真就给她这个面子了。
话说到这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周会家的仗着自己是太太的,平日院子里都是横着走的,上上下下就没有她看得顺眼的,动辄开口教训,她这样跋扈,偏偏大面儿上又挑不出她的错处来,就连温华有时候也不得不忍让与她,小丫鬟们更是对她又厌又怕。这回要是能拿捏住她,让她收敛收敛,不知多少要额手称庆。千冬心里大乐,殷殷勤勤道,“奴婢这就去!”见温华点头,忙招了两个小丫头去搬温华指的那张黄梨木曲椅,走了两步,又转回来,“要不要让开了院门?”
温华白了她一眼,“还嫌不够丢?”
千冬嘻嘻一笑。
周会家的见着那张椅子,又听了千冬转达的温华的话,脸色立马就变了,她还算知道进退,没敢真的坐上去,又不甘心就这么跪下认错,只得由伺候她的小丫鬟扶着站那里,对比跪了一地的丫鬟们,还真有些独树一帜。
千冬把温华吩咐的说了,见周会家的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心下冷冷一笑,暗道主子给的台阶不赶紧下,还要三催四请的么?她叫来守院门的小丫鬟,就是刚才给温华开门的那个,“去把院门关好了,敢放出去一个,仔细的皮。”
周会家的杀鸡抹脖子似的给那小丫鬟打眼色,意思是让她找机会出去报信儿,可那小丫鬟才刚被千冬削了一顿,这会儿哪敢不听,只当没看见周会家的给她打的眼色,径自去锁了院门,回来将钥匙交给了千冬,千冬一转身就把钥匙交了。
周会家的脸色沉了下来,硬是挤出几分笑意,“千冬姑娘,原也不是什么大事,训也训过了,就让大家散了吧,啊?”
千冬似笑非笑的,“嬷嬷,咱们院子里的事情不管大小总要奶奶发话才是,该怎么处置也是奶奶说了算,您原是太太身边伺候的,论起规矩来,原该比们懂得多。”
周会家的暗暗恼恨自己大意了,本想趁着六奶奶不,给院子里的这些小丫头上上规矩,那个绵儿外头看着性子好,不料使起性子来这样泼辣,拿她立威到底选错了,然而究竟还是小丫头,要不是六奶奶突然回来,她自信也能弹压得住……被六奶奶训诫失了面子还是小事,要是被太太知道她办砸了,太太便是为了主子们的体面也不会轻饶了她。
外面天气寒冷,外面乌压压跪了一片,真就放着不管,温华到底没有那个狠心,气过了,想了想,道,“让她们跪廊下吧。”又吩咐雁竹,“廊下挂了厚幔子虽然能挡挡风,到底还是冷的,记得干姜和红糖还有不少,大厨房就不要惊动了,去西屋烧一大壶酽酽的红糖姜茶来,等会儿这些外头的一一碗。”
自从那次被周会家的拦阻了小厨房的事,温华便开库房取了陪嫁的炭炉出来,那是一座一尺八寸高的四君子青釉缸,下端设了可以调节大小的通风口,因为足够大,既可以用来烘干衣裳,也可以充作灶具,她不由庆幸当初自己有先见之明,打了一整套配合这炭炉用的锅碗瓢盆,,平日热热饭菜,烧些茶水,很是方便。为着遮耳目,她把自个儿书房的东西拣要紧的挪了大半去卧室,空出半间房来作茶水间,对外说只是为了方便冬日里取暖。
姜茶烧好了,被派去问话的妙妙和千冬来回话,“奶奶,已经问清楚了,她们也都签了押,只有周会家的不松口。”
温华这会儿心情平静了许多,拿起那份口供,仔细看了一遍,一挑眉。
这回是周会家的手下的两个小丫鬟和那个玉兰挑事儿,特意绵儿门口吵架。至于原因也就不用多说了……绵儿那丫头这回竟然被挑拨的先动了手?
“绵儿怎么回事?”
千冬垂下了眼睛,妙妙是个泼辣的,这会儿也犹豫起来,雁竹斥道,“跟奶奶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千冬轻轻撞了妙妙一下,妙妙瞪了她一眼。
温华的视线两之间巡回了两圈,“妙妙说。”
妙妙小脸一垮,从眼角瞧见自家主子正看着自己,忙把头垂得更低了,吭吭哧哧的,“她们说绵儿……”
“好好说话!”
“反正……意思就是绵儿将来是要做……姨娘的。”
屋里一静,这下谁都不敢说话了。
估计原话比这难听得多,过了好一会儿,温华冷冷的哼了一声,“真亏她们想得出!”
绵儿是早订了亲的,只是因她为爽利会办事,且她未婚夫也是个老实,温华为着以后考虑,便想着留身边仔细看看,若是勘用,将来便提她做管事媳妇,不拘哪个岗位上,才总是不嫌多的。
没料到竟有敢泼这样的脏水……
“查出来是谁说的,杖十。”她也不多说别的了,点着纸上的名字,“这三个掌嘴二十,罚三个月的月银,”她犹豫了一下,“绵儿也罚三个月的月银,戒尺二十,剩下的戒尺二十。每洒扫院落一个月。”
屋里的几个丫鬟面面相觑,温华看着她们,“怎么,嫌罚重了?”
“哪有,”千冬反应极快,“只是这洒扫院落该怎么安排?”
温华想了想,“让她们自己定,每月两个,不许多了,”
这些规矩都是原先做老了的,众丫鬟心领神会。
温华心里烦闷,端起茶来喝了一口,觉得味道有些苦涩,又放下了。
“千冬姐姐!千冬姐姐!”
“是谁外面?”
千冬走到门外,见还是那个看门的小丫鬟,不由斥道,“慌里慌张的,让踩了尾巴了!”
小丫鬟着急道,“奶奶,六爷门外让开门呢!钥匙不这儿。”
千冬一愣,“等着。”转身进了屋。
温华已然听到小丫鬟门外的话,将那张写满了口供的纸放回桌面,“除了这上面的,让她们散了吧。让开门。”
千冬来到外面,点了几个的名字让她们依旧跪着,吩咐其他散去,乜了眼那看门的小丫鬟,小声啐道,“没规矩的!这儿哪有喊话的地儿,回头非要正正这毛病不可!”把院门钥匙丢给她,“快去开门!”跟着她去了。
颜恕带着三分恼意进得门来,瞧见房前廊下里跪了七八个,太太那儿派来的周会家的被两个小丫鬟扶着直挺挺的站那里,微微吃了一惊,“这是怎么了?”抬头却见温华神色郁郁的站台阶前,知道必有说法,遂闭了口。
直到进屋坐下了,他才开口,“怎么了?”
温华叹了口气,“还能是什么?小丫头们的争竞口角,嬷嬷看不惯,教训了几句,许是说得重了,小丫头们不依呢。”
这话说的隐晦,颜恕对周会家的也是知道的,自从周会家的到了这院子里,似乎要将大太太的规矩贯彻到底,就连他也遇见过几次周会家的给小丫鬟们教规矩,鸡飞狗跳的,那哪里是教规矩,就差没指着家鼻子破口大骂了。难道她大太太那边也敢这样跋扈?因此颜恕对周会家的印象极不好。然而周会家的是大太太安排来的,为着一个“孝”字,周会家的只要不犯大错,他就不能赶她出去,因此对着妻子,他每每心怀愧疚。另一方面,早成亲之初,这后院的事就都交给了温华,他再心疼也不好轻易插手,做丈夫的成天操心内宅之事,说出去夫妻两个都没面子。
颜恕面色微沉,心里愧疚起来,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周会家的是太太派来的,总不好明着打发她出去,去和她说,让她歇一阵子。”
温华站了起来,“哎?万一太太生气……算了吧,约束着些下面,再给她些银钱也就是了。终究是太太的好意,她不过是仗着太太给的体面才敢胡来。”
颜恕怔怔的看着她,心里更加不自了,见她强颜欢笑着的样子,不由一阵心疼,许久叹了口气,“等将来有了咱们自己的家……”
她眼里泛着微微水光,温柔又隐忍,他忽然站起身,“到底谁是主子?竟要被她拿捏着!她再有体面还能越过主子去么?”说完大踏步出去了。
温华听着外面的动静,轻轻的叹了口气,吩咐妙妙,“把姜汤派下去吧。”
丫鬟们都松了口气,雁竹微微笑着为她取来帕子,“恭喜奶奶。”
温华露出淡淡的笑意,受了这些日子的委屈,要的就是他的支持。
大太太虽然派了周会家的过来想要压她一头,却也不会容许下仗着她的名头欺到主子头上,这一次即便不能将周会家的赶出去,也能敲打敲打她,只要是个聪明的,就该知道收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