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儿争锋
贻年堂和宜信堂一左一右紧挨着处颜家宅第的最中心处,中间只隔了一道墙,两处的房屋和院墙都经过特殊设计,不仅防火,哪怕强盗来了,只要把里面的门栓锁死了,外面的便难进来。
急匆匆回到院子里,温华将屋里值钱的物事都锁了起来,柜子里、架子床下、房梁上、库房里,能藏的都藏了,银票和贵重的宝石缝有暗兜的棉袄内层穿身上,连雁竹和千冬她们身上都藏了不少。
因着大太太和三太太定的规矩,住贻年堂时每只许带两个伺候的,温华就点了雁竹和千冬两跟着,“那么些都住贻年堂,去了那边儿还不知道有没有床,把那厚羊皮褥子也带上。”温华如此吩咐着。
她又叫来妙妙和铃兰,“知道们两个虽然年纪小,办事却是稳妥的,好好看家,机灵些,要是有事来不及告诉,找六爷也是一样的,稳妥为上。”
妙妙和铃兰合声应了,铃兰看看书房的方向,道,“姑娘是不是带些针线书本过去,也好打发打发时间。”
温华想了想,“带些针线吧,书本就算了。”
贻年堂除了正堂以外,两边的屋子各自都有临窗大炕,明显的北地风格。大房和三房的姑娘们跟着大太太和三太太住正房,大房的妯娌六个西厢房歇息,两房年纪尚小的少爷们跟着乳母歇东厢房。
俞氏转达了大太太的意思——白天各有各的差事,并不拘着,只是要求太阳落山之前必须得回到贻年堂。
腌酱菜的事情早就完结了,温华倒愿意闲着,只是如今住到一起,她怕家说嘴,说自己懒惰,便思量着白天仍同以往一般跟着大奶奶俞氏看她处理家务。
住集体宿舍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西厢房两间,大奶奶俞氏提出她和三奶奶方氏以及五奶奶阚氏住一间,二奶奶杨氏、四奶奶刘氏和温华住一间。这样安排模糊了嫡庶之分,排行靠前的两位嫂子照顾底下的妯娌们,让没法说嘴,大太太没吱声,三太太只说大奶奶安排得妥当。
温华私下里对大奶奶越发的佩服了。
这些都没什么意见,有却不乐意了。
四奶奶刘氏软绵绵的咳了两声,说自个儿身子不好,怕把病气过给别,想要自己独住一间小些的,当即被大奶奶几句软和话给驳了回去——大奶奶的理由很充分,这院子虽大,房间数却是有限的,若让她独住一间,剩下的就得挤着住,总不能让她住到北房去吧?那毕竟是守夜的婆子住的地方,又冷又阴,于病体不利。
四奶奶勉强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三奶奶扶了扶头上的银簪子,不说话只是冷笑。
温华瞧了瞧周围的,见大家似乎都没听到一般。二奶奶笑嘻嘻的,“这可好了,难得一个院儿里住着,说话儿也方便,昨儿手气背,输了整整两吊钱,今儿必要赢回来!”
三太太也笑了,“好大的志气!”瞥了一眼自家大嫂,“婆婆的手气一向是好的,一会儿可不能赖账——”
杨氏笑道,“婶子也好意思赢们小辈儿的钱,哎呦,昨儿还说呢,有婶子和们一桌斗牌,们算是翻不了身了!”
大太太原是杨氏的亲姑妈,两做了婆媳后,大太太任凭对谁不亲也不会对她不亲,听了这话也笑了,“个调皮的,不过是玩玩打发时间,倒算计起婶婶的钱袋子了,罢了,春梅,去拿两吊钱给她,输了算了,省得整日里哭穷。”
难得听大太太打趣,杨氏越发的不依了,瞧见温华一旁笑看着她,便上前挽起温华,嗔着大太太和三太太,“这儿有个手气壮的帮手,您二位且等着!”
温华也配合着,“嗯,都说不会打牌的手气壮,二嫂怜惜怜惜罢!”
众都笑了起来,有那笑不出的也配合着咧了咧嘴角。
虽说是厢房,也分了里外两间,外间不大,只摆了些桌椅板凳,看得出是用来简单会客的地方,里间靠窗有一张大炕,两头摆着方胜纹嵌铜丝炕橱,铺着石青色的棉褥,显得很是整洁大方。
依着规矩,丫鬟们守夜时便是里间一个,外间一个。因刘氏身体不好,睡不惯炕,便从她自己院子里抬了张雕花床过来,侧对着炕靠墙安放,给她守夜的两的铺盖就堆床旁边的地上,温华见她们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梳着妇的发髻,穿戴十分精细,便晓得她们多半是刘氏院子里伺候的姨娘。雁竹和二奶奶杨氏身边一个叫小橘的就睡炕下的脚踏上,千冬和二奶奶另一个丫鬟蓝儿把外间收拾了,把里间的两口大箱子抬到外间的背风处,铺上褥子预备晚上两挤一挤。
杨氏虽生的富态,却是个畏寒的,底下的褥子铺了四五床,厚厚的棉被软乎乎的,温华看了恨不得也跳上去滚两滚。
刘氏的一应用品极其精致,那张雕花床就不说了,水蓝色的帐子是夹棉的,多大的风都灌不进去,四角绣了万字平安如意纹,帐子两侧的帘帐钩子是银嵌水晶的,缀了水蓝色的串珍珠络子,床下放了两个火盆,烧的是上等无烟炭。刘氏身边伺候的两位姨娘陀螺般转来转去忙个不停,刘氏一会儿倒水,一会儿喝药,一会儿饿了要吃点心,一会儿又乏了让给她捶背……
许是温华多看了两眼,刘氏皱着眉头动了动身子,侧过身子朝她笑笑,“这身子不争气,让弟妹见笑了。”
温华停下手里的针,“四嫂哪里话,不过您看着倒是比前几天的气色好了许多。”
“哪里就好了,没一个让省心的!”说着,瞥了一眼跪脚踏上给她捶腿的女子,“以为自个儿是谁?下流种子破落户,们得了意了,越发上来了!”
她这脸色变得也太快了……温华一怔,又听刘氏骂道,“那双贼眼睛看什么看!成日里只晓得奉承这个奉承那个,有什么用,谁当是个阿物儿看!”
温华收起嘴角的笑意,皱眉看着刘氏,刘氏却又对她笑了笑,笑容里满是挑衅,“瞧,一生气又骂起来了,弟妹不要见怪。”
温华冷冷一笑,正要张口,外间忽然传来杨氏的声音,一个小丫鬟打起帘子,杨氏进来瞥了眼跪地上的两个姨娘,笑道,“岚娘,新媳妇脸皮薄,提防把们六弟妹吓着。”
“啊呀,这却是的不是了。”刘氏笑吟吟的,似乎并不以为意。
温华原先对刘氏的那一丝怜惜已然无影无踪。
杨氏来到她跟前,把针线夺过来放到一边,“她们那边儿打牌呢,走,瞧瞧去!”
温华不想继续和刘氏待一处,便跟着杨氏出来了。
杨氏拍拍她的手,“不气,咱们不理她。”
温华一口气堵那里,难受得紧,但杨氏劝了,她只好应下了,“嗯。”
隔壁这边儿开了牌局,三太太坐主位,又有俞氏和方氏围坐着,阚氏一旁和三太太的两个女儿惠珠、惠莲小声说话。
杨氏扬声笑道,“这丫头正屋里做绣活儿呢,叫给拽来了!”
三太太笑眯眯地让她坐身旁,“东西都收拾好了?”
温华心里仍疙疙瘩瘩的,却还是笑着点点头,“也没什么,不过是被褥罢了,铺整齐而已。”
三太太打了张牌出去,转脸又看了她一眼,笑道,“家的时候玩不玩?”
“玩过的,”温华看看三太太的牌,“哎呀,这副牌不错呢……”
丫鬟们夜里值守,说是值守,也不是一夜不许睡,只是要警醒些,主子叫的时候不能听不见,温华身边伺候的丫鬟们待遇一向不错,凡是值守的每都有一张羊皮褥子。
杨氏和她住一屋,今天看见了,就和俞氏提起这事,俞氏也说好,说待下该宽容的时候就不能小气,三嫂方氏冷冷的哼了一声,温华看她,方氏转过脸去,用指甲弹弄着手里的牌,阚氏和惠珠、惠莲说起什么,突然哈哈笑了起来。
三太太笑眯眯的看了眼自家女儿,转过来拍拍桌角,“哎?该谁出牌了?”
这一夜温华醒了好几回,刘氏不断地叫起来做这个做那个,温华被她扰得心烦,正要起身,却被杨氏伸手按住了——她也被吵得睡不着。
杨氏起身披衣,“怎么回事?还睡不睡了!再折腾就给出去!”
过了一会儿,对面传来刘氏的声音,“咳咳……二嫂何必……”
“快睡吧!”杨氏躺下了。
这一夜睡得不安稳,温华只好尽量躺着,心里琢磨着明天晚上再这样的话就太遭罪了。
第二天上午,俞氏处理家务,温华也跟着去了,顺便还带上了绣活儿,她可不敢再待屋里了,谁知道那病美嘴里还能冒出来些什么。怕别多心以为她想揽权,她也不往前凑,只隔着屏风坐着,旁边放一盏茶,一针一针慢慢绣,间或和俞氏闲聊两句,倒也能打发时间。
本打算中午吃了饭回自己的小院小睡一会儿,睡醒后还可以处理一下账务,院子里若有什么事儿也不耽误,没准儿颜恕也会回来和她说说话。可是整整一上午,贻年堂里的众各干各的,都不怎么动弹,她行事不好太突出,只好暂时忍着。
中午吃了饭,姑娘们支持不住了。要说也是,不管年纪大些的还是年纪小的,玩也好,说话也好,学习针线也好,都只能待贻年堂里,哪有平时自己房里自?三太太看姑娘们吃了饭直打哈欠,便带着大小的姑娘们睡午觉去了,还不忘拉着大太太,又嘱咐侄媳妇儿们,“如哥儿家的,们也歇歇去,忙了一上午了。”
俞氏从善如流,让丫鬟们铺褥子。
温华悄声和俞氏说了几句,便带着雁竹和千冬回了自己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