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林泽暗暗打量了一眼站黛玉身后的丫鬟,只见她身材娇小,眉眼清秀,倒似老实的。抬头见黛玉只含笑陪贾母跟前说话,也笑着携了林澜一起过去请安。

贾母拉过林澜好一通摩挲,弄得林澜小脸泛红,很不好意思,只笑道:“一见着澜哥儿啊,心里就止不住的欢喜。”又说:“只们兄弟两个这样的好,比们家里的那个混世魔王不知好出多少去呢。”

林泽心知贾母说这话不过是玩笑的,若真把那贾宝玉都比下去了,看贾母还会不会真心待。便也不把这话当真,只陪着笑道:“二表弟最是个中龙凤,外祖母这话是打趣们了。”虽然这样说着,心里却对自己直道:虚伪极了!

林泽想到的,王熙凤难道没想到吗?贾母明贬暗褒这道理,林泽明白,王熙凤当然也明白,而且,比林泽更明白。当下便笑着上前凑趣说:“老祖宗心里头看来是只记挂着林表弟呢,这里可怎么好呢?”说着,便故作一副不依的样子,只伏贾母的膝头,笑道:“今儿个只沾着林表弟的光,也要老祖宗赏一口茶吃呢!”说着,就去要茶。

说得满屋子都笑起来,贾母更是点着王熙凤的额头笑道:“就猴儿似的精明,那里就有这些话来说。”一面笑着,却又一面要倒了茶来,亲自喂着王熙凤吃了一口,才道:“今儿个可巧是表弟这里,方有茶吃的,若是表弟不,万不会依。”说得几个丫鬟也捂嘴笑了,王熙凤才不理会。

王熙凤脸上红晕泛泛,一双丹凤吊稍眼微微一挑。听贾母这样说,便站起身来,只对着林泽和林澜福了一福身,嘴里说道:“多谢两位林表弟赏这口茶吃。”

把满屋子,包括黛玉、贾母内的都说得笑起来。

林泽唇角含了一抹笑意,心道:这王熙凤这样的长袖善舞,能说会道,想来贾琏是极难降服住她的。

林澜见满屋子都喜笑颜开的,便也奶声奶气地说:“琏二嫂子,琏二表哥扬州时待极好的。自然也待好,这果子给吃。”说着,便从身上斜挂着的一只小包里摸出一把榛子递给王熙凤。

王熙凤更是喜得眉眼俱弯,只笑道:“好表弟,这么小就会疼嫂子了。”说着,便就势吃了一颗,又笑道:“这果子真好吃,嘴里一咬开,满嘴喷香的。”话没说完,已经剥了一颗给贾母吃。见贾母果然吃得开心,便又对林澜笑道:“好表弟,再赏嫂子一些罢。”

林澜便把小包从腰侧取下,整个儿地交给王熙凤。王熙凤一面瞧着那小包上的绣工,一面从里头拿着榛子,见那包上绣着一幅婴戏图,不觉惊呼一声道:“好表弟,这小包做得可真精致。瞧这两个胖娃娃,竟似活的一样。”

贾母也好奇道:“是什么图,拿来瞧瞧。”

王熙凤便把手里的小包递过去,贾母端详了半晌,才笑道:“这绣活儿可是顶好的了,上面的娃娃确实模样齐整,花鸟虫鱼也栩栩如生。”

众便都伸长了脖子想要看,贾母只笑着把这小包递给了王熙凤,王熙凤见众好奇,便也递给众一一传阅。

原来那小包上正绣了一副婴戏图,上头一个孩童头上扎着双髻,正踢着脚下的小球。这是再平凡不过的一副孩童蹴鞠图,妙处就妙,这幅刺绣上还有花鸟树木映带左右,更有廊桥假山陪衬旁,清澈小溪近咫尺,溪中鱼儿栩栩如生。这样一幅刺绣,怎么不教拍手叫绝呢?

林澜见大家都赞美自己的小包,当下十分得意,翘高了小鼻子说:“这是哥哥给买的,可好看呢。”见大家都看着自己,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却还是奶声奶气地强调:“哥哥说啦,那上头的就是澜儿,澜儿也会蹴鞠的。”

众再展眼一瞧,可不是么。这小包上的孩子眉目清秀,憨态可掬,可不就和林澜有七八分的相似么。当下更是笑着赞了一声林泽好巧的心思。

一时众笑闹够了,王熙凤请示了贾母的意思,忙招呼着各入座,又要丫鬟仆妇摆饭上来。林泽虽想避嫌出去,却架不住贾母和王熙凤的意思,只好仍斜偏着身子,只看着林澜的方向。黛玉仍坐贾母身侧,三春陪侍旁。寂然饭毕,便有仆妇丫鬟上来撤了碗碟酒盏,又端茶上来给众洗漱。

王熙凤因知林家三兄妹饭后是要过一时才要吃茶的,便只让小丫鬟看着时候上茶,自不必多说。

待得屋内众都歇息了一阵,就听得贾母忽道:“玉儿,来跟前。”

林泽本来已经眯着眼睛有些困倦,忽听得贾母出声,立刻便坐直了身子,心道:该来的总要来的。

贾母一面摩挲着黛玉的手,一面道:“可怜这玉儿,年纪小小的……”说着,似是觉得这样子的语气太悲切了,便顿了顿,只转了个话音道:“今儿个因见身边只跟了一个小丫头,深觉不可。故想把身边服侍许久的丫鬟给一个,也是聊表的心意。”

林泽眼皮子抬了抬,见黛玉身后只站了崔嬷嬷、两个二等丫鬟,青杏和甘草却都没。心道:贾母这话说得却有意思极了,也不想想黛玉今来贾府,拖家带口的那么多服侍着,还要的丫鬟做什么!

黛玉听贾母这样说,只福身道:“外祖母怜惜,只是身边的丫鬟已经极多了,再有也就不像了。”

贾母愣了一愣,指着黛玉身后站着的那两个丫鬟道:“瞧着她们两个年纪太轻了些,怕是不经事的。”

黛玉便笑道:“外祖母不知,这两个原是的二等丫鬟,一个名叫雪雁,一个名叫青鹤的,才十岁年纪。”

贾母因叹了一声,便要原先站黛玉身后的那个丫鬟站出来,只见她身穿一件紫色小夹袄,身材小巧,眉清目秀的。便也笑道:“这丫头原一直服侍着,最是妥帖细致的。况且们才来府上,多少事不知的,有她身旁服侍倒也便宜。”又笑道:“她是名唤鹦哥的,模样倒也齐整,年纪倒比这两个丫鬟大上一些。”

黛玉也打量了鹦哥一眼,见她低眉敛目十分乖觉,便笑道:“外祖母想得周到,只是已有了一等丫鬟四个,再要鹦哥姐姐就不像了。可鹦哥姐姐又是外祖母所赐的……”说着咬了咬下唇,似乎十分犹豫的样子。

贾母看眼里,只摆手道:“那便叫鹦哥仍做二等丫鬟就是了。”

黛玉看了一眼鹦哥,才对贾母福身道:“玉儿多谢外祖母,这鹦哥姐姐生得这样好看,穿着紫色衣裳又这样合适,玉儿想着,不若便改名叫‘紫鹃’吧。”才说着,又笑道:“外祖母,因想着这姐姐外祖母跟前服侍那么久,也像紫鹃花一样呢。”

贾母听得开心,便对鹦哥道:“从此后便改名叫‘紫鹃’罢,也是姑娘对的厚爱了。”说罢,便要紫鹃站回去,自己仍拉着黛玉说笑。

林泽瞥了一眼紫鹃,见她嘴角微微耷拉着,似乎极委屈的样子,唇角一勾便带了几分冷意。这个紫鹃,眼瞧着是个老实的,恐怕内里却是个心大的。真是有意思极了,难道一开始就着眼想要做黛玉身边的大丫鬟不成,想得也忒便宜了,难道她竟不知道,就是林家的二等丫鬟,以她这样的,还算抬举了呢。

却说贾母因年事渐高,本就不耐长谈。虽有众旁凑趣说笑,到底年纪那里搁着,哪能尽心随意的聊天呢。少不得见着时辰渐久了,便也表露些许疲惫之态来。

王熙凤最是会察言观色的,当下便笑道:“老祖宗可是乏了?”

贾母只道:“这午后又不许睡觉,晚上还要这里陪着们说笑,再不能的。”又笑道:“们一个个的是白日里躲屋里懒怠,晚上却精神起来,却苦了这老婆子。”

王熙凤只笑着上来给贾母捶腿,又笑道:“老祖宗再精神不过的,纵是通宵玩乐也不话下。只是今日也晚了,瞧着几个妹妹都有些困倦了,独老祖宗冤枉她们说她们白日里躲懒,再没有这么冤枉的道理。”

说得众都笑了,探春几也上来说了几句,贾母心知这是要休息的时候了,便拉着黛玉道:“最想要这里陪的,只是如今住梨香院,地方倒远,来回也不便宜。少不得也要早些回去,免教天冷路滑的倒不好走。”

王熙凤笑道:“老祖宗再不必担心,只包身上,亲自送了妹妹回去,老祖宗可放心呢?”

果然,贾母笑着点头对黛玉说:“别瞧着琏二嫂子是个嘴皮子泼辣的,可她这心,最是细致不过的。们常日里说起,纵有百个、千个男儿也比不得琏二嫂子能干,才进府,多少事情没明白,只问琏二嫂子,再没有不知道的了。”

黛玉便笑着对王熙凤道:“那日后,只求嫂子疼了。”

“哎呦呦,瞧妹妹这话说的。”王熙凤一面笑着,一面便携了黛玉的手,只冲着外头说:“还不快打了灯笼来,再有,披风薰热了来,若要有冷的,可仔细着!”一应交代完毕,便辞道:“老祖宗,这里就不陪了,先把林妹妹送回去要紧呢。”

贾母便轻啐了一声,只随她去了。

一路上,少不得又说出许多话来,王熙凤见林泽牵着林澜走后面,便笑道:“好表弟,老祖宗那里有句话却没好问呢。说琏二表哥送了好东西,是什么呢,却好奇的很。”

林澜便笑着说:“琏二表哥每日都寻了好玩的玩意儿给,有面,有糖的,啊9有一个好大的风车!”说着,还兴致勃勃地比划了一下。

王熙凤便掩唇笑道:“平日里家时也不觉得他怎么着,没成想去了一趟扬州,反而这样会疼了。”因对林澜道:“好表弟,琏二表哥可有和说到的事儿呢?”

林澜便眨了眨眼睛,疑惑道:“琏二表哥和都说外头的风光,再不提家里的事儿的。”

原来贾琏扬州,虽每日去找那媚娘温存,却总不忘回头带些好吃的好玩的给林澜。故而林泽对他印象虽不甚好,却也不甚差罢。何况林澜每日里拿着那些小玩意儿也最开心不过的,叫着“琏二表哥”可亲热的很。

几又说笑几句,就听得一行里忽有道:“到了!”

林泽回头看去,原来是那紫鹃出声说到这话,见林泽看过来,当下小脸羞红,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王熙凤也看了紫鹃一眼,才收回目光看着梨香院的门说:“好妹妹,嫂子就送到这里了。”又对林澜笑道:“好表弟,日后若有好吃的,可得记着嫂子。”

黛玉便也笑着谢过了,又叫送她们回来的婆子仍提了灯笼送王熙凤回去不提。

一行才进了梨香院,就见院中青杏正和甘草说着什么,青梅只旁边含笑看着,见他们回来,忙迎了上来。

“青梅姐姐,们方才说什么呀,那么开心的样子。”

青梅一面给林澜换下靴子,一面仰头去看林澜,只笑道:“原是扬州那里送了信来,二爷不多时就要瞧着有来了。”

林澜便睁圆了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问:“是什么呀?”

“是绿柔姐姐和红杏姐姐罢?”

那边林泽早看完了信,见青梅出去打水,林澜还要跟出去,忙伸手拉住了,只点着林澜的鼻尖笑道:“怎么了?绿柔姐姐和红杏姐姐来不开心么?”

林澜撅着小嘴想了想,才说:“也开心,也不开心。”

“这是什么话?”

“唔,绿柔姐姐和红杏姐姐不的时候,可以吃多一点。可是她们的时候,就不许多吃啦。”

原来是为的这个!林泽不禁失笑,家时,林澜吃起零嘴来一点都不知道“少”字怎么写,他身边服侍的丫鬟又都是老实木讷的,都不敢大声说话,只好去请了绿柔和红杏来,久而久之,林澜便不敢当着绿柔和红杏的面儿再吃多少零嘴了。

正说着,就听得帘子一挑。林泽和林澜回头看去,原来是黛玉来了。青梅正打了水来,见黛玉连披风都没有披着就过来了,便对青杏道:“又躲懒到哪里去了,姑娘出了屋子就要给姑娘披上披风呢,这么冷的天,若要冻着了看不打呢。”

说得青杏忙道:“原要拿的。”

“还犟嘴呢,难不成姑娘身上是穿着披风的?怎么没瞧见!”

黛玉正要说话,就见门外又跑进来一,穿着一身紫色小夹袄,脸颊生红。青梅只看了一眼,便不说话了。

紫鹃见青梅只看了自己一眼就转头回去做事,心里正忐忑呢,又见黛玉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忙把手里的披风递过去。青杏伸手接了,才一碰着,就皱起了眉头。还没说话呢,那边白果早拿了一件熏得暖和和的披风给黛玉披上了。

紫鹃这才知道,自己因着急过来,却忘了要把披风薰热了,怪不得姑娘不穿呢。想到这里,脸上的红晕便倏忽褪去,只剩苍白了。

黛玉本就不是小心眼的,紫鹃又是贾母亲自送来的,她也不想多为难她。只是她晚上要过来的时候,这紫鹃就插嘴说要去拿披风,黛玉也随她去了,只带了青杏先过来。现下瞧瞧青杏手里的那件披风,黛玉的眼睛垂了垂,这么单薄的披风可是春天穿的,现下穿出来能做什么?

林泽也不想去管贾家的,见黛玉坐桌边吃茶,便笑着坐到她旁边,只说:“大晚上的,吃了茶又该睡不着了。”

黛玉便横了他一眼,笑道:“只许吃,却不许吃不成?”

她一进来,便瞧见白果早已经沏了茶桌上,心知这是林泽要吃的,当下只是先拿过来吃了一口罢了。见林泽巴巴地过来跟自己说话,早觉得好笑了,只是故意这样说罢。

林泽自知黛玉最爱拿自己打趣了,只摸摸鼻子也就不说话了。倒是林澜耐不住,青梅一边给他洗着手,他还要探出身子过来说话。

“姐姐,知道么,绿柔姐姐和红杏姐姐要来啦。”

黛玉笑着应了一声,说:“原先不知道的,这样一说就知道了。”说着,便看向林泽,问道:“原以为绿柔姐姐和红杏姐姐是不肯来京城的。”

林泽也轻叹了一声。

贾敏刚去的时候,绿柔和红杏就瘦了一大圈,若不是还有内宅事务要她们来接手,恐怕也支持不住。后来贾母频频来信,又要贾琏来接黛玉兄妹上京,黛玉本有意要带绿柔和红杏一并来的,可她们俩却说:“太太才走,老太君挂念姑娘才要接了姑娘去,可孝期里头,若没家里为太太守孝可像什么呢。”又说:“太太平日里待们那样慈善,如今走了,姑娘也要去京中,们虽微力担,到底能为姑娘分担一些也好。”

黛玉无法,只得留了她们俩扬州。心里却记挂极了,不时便要青杏写信去扬州问候一二,知道她们两个守着孝,还要和张嬷嬷、方嬷嬷一起料理家务,更是过意不去。

如今听闻她们两个终于肯来京城了,黛玉哪有不高兴的,便含笑只又拉着林泽说道:“太太临走前还说,要把绿柔姐姐和红杏姐姐给,如今身边一等丫鬟只有青杏和甘草,到底还有两个位置是为她们留的呢。”

林泽听了,便点头道:“很该如此。绿柔姐姐和红杏姐姐待一向极好的,又常太太跟前服侍着,料必妥帖细致,有她们,也放心得很。”说着,又摸了摸黛玉的发顶,只笑道:“虽则现也能管事了,看来,却仍像小时候一样的。”

说得黛玉抿唇笑了,小脸上也浮现了一抹红晕,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青杏和甘草对视一眼,也捂嘴偷笑。大爷和姑娘感情这么好,她们看着也觉得温馨极了。

他们兄妹说着话,林澜又被青梅服侍着早炕上待着了,其余丫鬟也都铺床叠被,熏香点蜡,俱有事做。独紫鹃站一旁有些格格不入,又没理会。只黛玉身后听他们说话,听见说起一等丫鬟的事,心里不觉便生出几分委屈来。

她原是贾母跟前的二等丫鬟,也羡慕珍珠被老太太给了宝玉,一下子就从二等丫鬟的行列跻身到了一等,如今宝玉房里,可不就是说一不二的么。就连那些个嬷嬷见了还要陪着笑脸,说不出的威风。

今听见贾母要把自己给林姑娘,她心里早活泛了起来。又一心想着,若然自己给了林姑娘,凭着自己的本事当个一等丫鬟也绰绰有余的,何况又有老太太从中说合,再没有二话的。可谁知,临了了,家林姑娘说到自己身边一等丫鬟的份例早满了,就算来了也只能当个二等的,她再不甘心的。

本想着,林姑娘身边的一等丫鬟是什么物,自己可要见见。谁知才进了院门,也就瞧着一个丫鬟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另一个丫鬟虽比自己大上两三岁的样子,可也瞧不出多顶事呀。再要问起另两个,却没理自己了。

可现听着林大爷和林姑娘说起,原来那两个大丫鬟如今还扬州没动身呢!

这可算什么事儿呢,纵让自己先当了一等丫鬟又怎么样呢?左右还有两个空缺呢不是?

紫鹃扯着帕子咬着下唇,心里委屈得都要发酸了。一想到自己和那几个八.九岁的小丫头们一起做事,她心肝都疼了。那些个小丫头,名字倒是好听的很,什么“青鹤”、“朱鹭”、“雪雁”、“黄雀”,自己这个“紫鹃”可不就是和着她们的名字起的么!

林泽和黛玉一边说着话,一边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紫鹃,见她咬着下唇,眼底泛着几分晦涩,心中警铃一响,便收了话音。只说:“玉儿,外祖母给的丫鬟就是这位吧?”

黛玉先还不明白,可一见林泽给自己使眼色,自然就明白了,当下只笑道:“是啊,这位紫鹃姐姐,一瞧见就觉得和她亲近,又见她穿着紫色衣裳,最像紫鹃花一样的品格。”话中带笑,倒是让紫鹃十分的受宠若惊。

林泽便也笑道:“紫鹃姐姐,因玉儿身边早有一等丫鬟的份例满了,才要做了二等丫鬟。想来是委屈了姐姐。”

紫鹃忙道不敢,又听得林泽笑道:“紫鹃姐姐不知道,玉儿身边倒有两个一等丫鬟,年纪大出们许多,想来日后是不能长留的,到时候空出了位置少不得还要姐姐来补上呢。”

一语话毕,果见紫鹃笑开了。林泽暗暗地撇了撇嘴,到那时候,绿柔和红杏就算嫁了,那也轮不到贾家的丫鬟到妹妹跟前去指手画脚。这么想着,目光便落那紫鹃的脸上,见她的确眉清目秀的,也只笑道:“紫鹃姐姐,们初来乍到的,也不知道这府里的规矩,若要有什么事情,还得劳烦姐姐了。”

紫鹃便笑着行礼说:“大爷放心,有姑娘身边,必料理妥当的。”

黛玉只垂眸吃茶,也不搭话,听林泽笑着和紫鹃说话,唇边便微微弯起了一点弧度。见林澜那里和青梅说笑呢,便也放下茶盏,往炕边坐下。

“这是说什么呢,这样高兴的样子?”

青梅便笑道:“原是二爷要去带了唧唧过来,可姑娘您说,这大冷的天又这么晚了……”还没说完,林澜已经眼巴巴地拽着青梅的袖子摇了起来,一迭声地央求道:“青梅姐姐,最好了,就把唧唧抱来和玩一会儿罢!就一会儿!”

黛玉瞧着林澜这样,只笑道:“青梅姐姐,瞧澜儿这样,若不把唧唧抱来,他再不肯的。”

青梅也只好道:“可说好了,只这一次,再没第二次的。”话音才落,就听得林澜欢呼雀跃的声音,青梅便拿了一件披风往外面去了。

不一会儿,便提了一只笼子进来。林澜探身接了过来,急忙打开笼子上的小门,把那只养得圆滚滚的小松鼠给抱了出来,又见黛玉正和青梅说着话,便偷偷地把唧唧往怀里一揣,顺势就躺进了被窝里。

这些,林澜自以为做得绝好。可谁知林泽和黛玉他们早看眼里了呢。

林泽看见那只松鼠时,后背就微不可查地僵了一僵。这只松鼠被养得很好,皮毛光亮,而且又很爱吃,唧唧的叫声虽然他总说它太吵了,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也很喜欢这只松鼠。其中一个原因,大抵是这只松鼠是那个送的罢。

林泽已经不想提到那个的名讳了,他自是他的天潢贵胄,他自是他的平民百姓。桥归桥路归路,阳关道和独木桥本来就没什么可以交集。

不觉夜幕低垂,林泽眼瞧着时间不早了,便让青梅亲自送了黛玉回去。紫鹃因听了林泽的话,自觉好处后头,心里也十分满足,便笑着回去了不提。

却说林泽才一掀被子,就见林澜早睡得十分熟了,又见他胸口上鼓鼓的一块,便轻笑着拉开了寸许。果然松鼠不耐热,见有了出口,忙跳出林澜的胸口,一蹿就蹿到了林泽的肩头。

林泽拿手摸了摸唧唧的脑袋,轻声骂道:“好没良心的东西,待那样好却没有半点记挂的。”这话说的,却不知道是骂松鼠,还是骂送松鼠的了。

不一会儿,青梅掌灯进来,见唧唧正趴林泽和林澜的中间睡着,也抿唇笑着出去了。

第二日,黛玉带着林澜去贾母那处请安,林泽却是往贾政那里去了,回禀说想要念书。贾政素来最爱子弟读书进学的,听了林泽的话,心中十分宽慰,连平日里板着的脸也温和了不少。又说:“既要念书,何必往外头去,家中便有一处家学,自有儒大爷爷教着,进出也很是便宜。”

便亲自要送了林泽过去。

那家学本就是掩耳盗铃之处,林泽心里早对那家学里的事情门儿清了。只是沈愈说得对,既要读书,自然不能舍近求远,贾家住着,就来家学里先待着。等发现了不好的苗头,只挑到贾政面前也就是了。

可是林泽没想到的是,他才一进学里,就见着一个他意想不到。

贾宝玉本来就不爱读书,虽有母亲溺爱,祖母怜惜,可也架不住每日里被贾政呼来喝去的训斥啊。少不得,便自请去那家学里待一待,一则能多结交些朋友,二则也是免教贾政日日训斥的意思。

今日家学里,本来已经无聊至极。这家学说的好听,是上学念书之地,可放眼望去,无一不是贾家族中子弟。纵结交了又有什么意思?贾宝玉这边正迷迷洋洋地犯困呢,就见门口忽进来一,睁大眼睛一看,原来是林表哥!

林泽心里给了自己一拳,说什么时候来不好,怎么偏偏就赶这时候来了!

瞧着贾宝玉十分热络地给自己安排座位,林泽笑着坐下来,目光落身侧那位置上。说,贾宝玉,想跟坐一块儿直说就是了,犯得着这么热情,把都吓着了好吗?

贾宝玉哪里知道林泽正腹诽个不停呢,他只觉得来家学里最开心的就是瞧见这个气质隽永的林表哥了。他素来最喜欢和模样好的结交,林家兄妹才来时,他就有心要去和那神仙似的妹妹说话,可是两下里话音一岔,反而接不上话了。那林表弟年纪太小,又生性腼腆,他也不好意思去和他玩闹。只有这林表哥,生得模样又好,常日里都是嘴角含笑的,待又温和。

贾宝玉只把林泽当成了和自己一样的,最惜花爱花体贴别的。他哪里能晓得,林泽此也就外表披了一层温和的皮,内里可是个睚眦必报的货呢!

林泽才不管贾宝玉,只安心地纸上写着字。

可这清静,那不是想要就有的。就算贾宝玉这货不贴上来找他说话,也有要过来扒着的!林泽听着身边的玩笑话,也不理会,那却像是来了兴致,兀自说个不停。

林泽被他说得烦了,眉头一皱正要发作时,那门口却又进来一。

只见此十六七岁的年纪,脸颊瘦削,个头不高,生得油头粉面倒有些形状猥琐之态。林泽眉头一拧,心道:这处都什么啊!就听得那嚷道:“都坐下,今日先生有事,命暂代,们可仔细着,若有淘气的,只管打出去!”说罢,便往椅子上一坐,端了茶来吃不提。

贾宝玉见林泽看向那,便低声附他旁边道:“那是儒大爷爷的孙儿,名叫贾瑞的,按理们该叫一声瑞大哥的。”

林泽低哼了一声,往旁边让了一让。他可不想和贾宝玉靠这么近,别瞧着像什么事儿呢。可没等他想完了,那后头的一就低笑出声,只低声道:“两个爷们儿说什么悄悄话呢,也说来们听听。”说得后面几都笑了,看着贾宝玉和林泽的目光便有些个深意。

林泽心知这几都是嘴上没个把门的,也不想这里惹事。那贾宝玉原就是不通事的,纵使听了这话也没什么想法。便只随他们去了。

只是林泽息事宁没多计较,那贾瑞却又起了别的事端。

原来这贾瑞最是个图便宜没行止的,每学中以公报私,勒索子弟们请他。今见林泽来此,又是生脸面,从前并没见过的,心道:想来必是哪一房的穷酸亲戚。又见宝玉和他坐一处,心中又纳闷起来,心想着:这莫不是宝玉的相好?想到此,却不敢轻易动作了。

宝玉原就生得极好,曹公也曾描述他是:“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虽怒时而若笑,即瞋视而有情”、“面如敷粉,唇若施脂,转盼多情,语言常笑。天然一段风骚,全眉梢;平生万种情思,悉堆眼角”。

林泽就算是对这贾宝玉有些个意见,却也不能否认,贾宝玉这身皮囊,再配上他那副温柔悯的性子,是个姑娘都要被俘获的。何况他日日厮混内帷,那些个丫鬟又有意要讨好他,少不得一起玩闹的时候便没了分寸,越发放肆了。

林泽这边怔怔出神,却不知宝玉也深觉林泽长相好看。但见得林泽容色温和,嘴角含笑,眉眼之间又都是婉约之意,再喜欢不过的。只是林泽虽常笑着,可性子却并不是那样好亲近的,来了贾府这些天,也就初见时说了几句话,自打那以后就再没一起说过话了。

他们两个原都生得极好,坐一起更是惹注目。纵使林泽低头看书写字,可那贾宝玉却不是什么省事儿的啊。见林泽认真看书,也懒怠打扰,只见着后面隔着三四个位置的有一个少年,模样也温柔含情,宝玉心里暗道一声:林表哥虽也极好,可奈何他性子冷淡也难亲近,那少年倒似极易结交的,不若先和那少年聊上一两句。想到此,便佯装小解,从正门出去,又从后门进来,挨着那少年坐了。

贾瑞见宝玉又找了一个坐一块儿,抬眼瞅了瞅林泽,见他神色淡淡似乎并没注意的样子,心中便笃定此必是哪一房的穷酸亲戚。当下便挺着胸到林泽跟前,清了清嗓子说:“叫什么名字?”

……

没理他!

贾瑞脸上一红,有些下不来台。见林泽仍旧低头写字,便一把摁住了书页,只哼了哼说:“可知道,咱们这处的规矩不曾?”

林泽这才抬眼看了贾瑞一眼,可也就一眼,看完就又低头写起自己的字来。

贾瑞闹了个大红脸,又见有几个学生早笑笑地看着自己,更觉得脸上没光。当下怒喝道:“是哪一房的穷酸亲戚,也瑞大爷跟前挺腰子。也不打听打听,想要这里站住脚,少不得先孝敬瑞大爷一些!”

正说着,就有三四个学生又考过来,都是平日里和贾瑞为伍的,最爱欺凌弱小。今见贾瑞要拿这新来的开刀,乐得看戏,也助兴说:“们可劝别挺着腰杆子和瑞大爷杠上,这一处就数瑞大爷最是个能说话的。若然不孝敬一些,少不得还要受些苦头。”

说着,便掂了掂手里的一方砚台。那架势,就跟流.氓地痞没什么区别。

林泽瞥了一眼贾宝玉,见他和那小学生聊得正开心了,两手都握一处了,心里暗骂:这贾宝玉果然是个没用的,一点也不顶事!但是想想又有些好笑,他一开始也没指望着有来帮自己,怎么临了了还会有些失落呢。

贾瑞见林泽脸上浮上几分失落之色,便拿眼瞅了一眼宝玉的方向,见宝玉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这边,更是得意非常。又使了个眼色给身边几,只说:“只把值钱的东西交给来,也不亏待。”

这话说得十分好笑。林泽便真的抿唇笑了。

那几个最爱和贾瑞一道助纣为虐的,再没有见过哪个学生被这么威胁了还能笑出来了,当下也有些发愣。见林泽站起身来,还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

林泽倒没想过要动手还是怎么的,只是见贾瑞一副形状猥琐的样子,心里觉得有些膈应罢了。见这学堂里有些学生埋头看书,有些学生持观望态度,更多的是拿着书挡面前看好戏的样子,林泽便暗啐一声:破地方!

不过,有一个少年倒是让林泽多看了两眼。

那少年一双晶亮的眼睛,容貌虽说不上清秀好看,却也没有多难看。只是看个子,还比贾宝玉小一点呢,但是看他那样子,倒是想要上来理论一番的架势。

林泽抿唇笑了笑,把桌上的砚台拿了起来。贾瑞疑惑的目光里,把那砚台递过去,说道:“这砚台可是手里头最贵重的了,又贵又重!”说着,还作势掂了掂,好似那砚台当真十分重一样。

贾瑞被他这话气得脸都红了,更有学堂里好些个学生都噗嗤笑出声来。那几个一旁助势的也脸上没意思,其中更有一,名叫郝大甲的,最是个脾气火爆又没脑筋的。见林泽这么说,只觉得林泽是故意羞辱他们,当下就夺了林泽手里的砚台,猛力往林泽脑袋上磕去!

林泽摸摸自己脑袋上流下的粘稠,苦笑一声,这下好了,这家学是不用上了,沈嬷嬷,您这回可得给好好补一补了。

这是林泽晕倒前脑海中响起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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