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林泽去看沈愈的时候，就见沈愈躺床上,一张脸苍白如纸。林泽忍着眼眶的酸涩坐床榻边,小心翼翼地问：“先生,……还好吗？”
沈愈只笑了笑,沈悠却冷哼数声拂袖而去。林泽抿了抿唇,闻希白和裴子峻不会骗他,但是很多话却支支吾吾地语焉不详,他想来问一问沈愈,他想要否定自己心里的怀疑,可是看到沈悠的怒意,沈愈的淡笑时,却知道,那是一个事实,无需再探询。
“来啦？”沈愈笑了笑，指着自己身上的被子说：“看，这样的身子倒不好起来了。”见林泽眼圈儿都红了，只笑道：“这傻孩子，又不是因着的缘故，只是意外罢了。”
沈愈见林泽抿着唇不说话，一双眼睛通红的，心里也多有不忍，只转了话题说起扬州的事来。
“父亲半月前就来信了，太太走得早，留下们兄妹三，林大如今官务繁忙，只怕顾及不到们。因去信说到，不如要们来京里，那荣公府上这些年虽有些……却还不至于欺负到们头上，再者，林大如今管着盐课，那是简帝心的物，他们自料理的清。”说着，便笑道：“还有京城里，谁敢欺负得了去？”
说得林泽抹了抹眼睛，只笑道：“先生又拿学生打趣了。”
“如何这么说，可都是实话呢。”一时说得笑了，只觉得胸口阵阵生痛，不觉急喘了几声，就见林泽小脸煞白一片，恁得可怜。
“原是因意外才受了伤的，可别胡思乱想的。”说着，拿眼去打量林泽，问道：“怎么这早晚地到这里来？原以为们进京来了，先要外祖母家多住几日才得空出来的。”
林泽便把贾府的事情说了，末了道：“原也想着，拖家带口的这么多也累赘得很，只是到了贾府上，才知道，带了这样多的竟是省事呢，瞧着又给们单独拨了院落，又清静又没打扰的，两厢又都隔开了，林家是林家的，贾家是贾家的，日后也不必混说一处。”
沈愈听他眨着清亮的眼睛这样说话，只乐呵呵地道：“就知道这些不成？只嘱咐呢，别要被眼前的好处给漾花了眼睛，明日里白给别铺路去。”
林泽闻言，先是一愣，继而问道：“先生可是得了什么消息？”
沈愈捂着胸口喘息了两声，才道：“也并非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听闻贾府的史老太君是个极有成算的，前两年里疏通了脉关系好容易把家里的嫡长孙女送进宫里头去了，这两年里可没少宫里打点。”见林泽不甚明白的样子，只笑道：“是不知道其中的缘由，只是父亲不日就要上京述职了，到时候若有林家这样好的助力，还怕宫中站不住脚么？”
林泽这才回过味儿来，原来贾家是想着这一层的好处呢！那个所谓的“嫡长孙女”，恐怕就是贾元春了吧？
林泽心里头把时间前后套了套，原着里并没有写到林如海上京述职的事情，他是一病死盐课任上的，那时候黛玉年纪才多大？这贾元春既然是前两年才进的宫，纵使有贾家内外打点，也不能一下子就入了皇帝的眼睛吧，总得缓着些。
沈愈低声嗽了一声，见林泽想得出神，便笑道：“这些事情原该们来烦恼的，何时要来想了？只把心定一定，好好读书最要紧。”又叹道：“这话说来是有些凉薄了，只是依看来，林夫今年故去，也是一桩好事。”
林泽侧目去看，就见沈愈半垂着眼眸，细密的睫毛抖了抖，然后才又低声道：“依的资质，纵是今年下场一试身手也是可以的，只是到底年纪太小了些，恁得惹眼。如今林夫故去，要为她守孝。也可以缓些时日，待得孝期满了正逢大比之年，岂不是两全美事？”
林泽只点头应了一声“是”字，到底又谦逊数句，惹得沈愈都笑了，只说：“别拿这些话来糊弄呢，有几斤几两的，别不知道，难道也不知？只这两年里没身边教导着罢了，难道把学过的还都能忘了？再一个，也有话要嘱咐。”
林泽忙站起身束手听着，就听得沈愈道：“常日里听闻贾家也有家学可以上的，如今既然是客居他家，自然也该去上一上。只是，那家学里是何等的模样，却不能尽知。只有一条，要记得，若那家学上了果然于有益，也不必舍近求远，就那里读书也很便宜。可若是那家学里头不尽其实，绝不许多逗留一日，速速地来书院里读书正经。”
林泽心道：那家学里头净是些鸡鸣狗盗之辈，哪有真心读书的。纵有，也要被那些个心思歪斜的勾坏了。只是这么想着，却也不好当面就说出来。他可还记得自己到贾府不过两日罢了，哪能连家那富贵底下掩盖着的龌龊事也一下子就看透呢。便低头恭敬地领了教训，又听沈愈嘱咐着好好念书等话，便回去了。
只是路上时，林泽越是刻意不去想闻希白和裴子峻所说的话，心里越是怄得慌。难道就因为他是天潢贵胄，而自己不过是平民小子，他就要这样欺瞒着自己？还是怕自己会从他那里得了什么好处不成，当真可笑至极！
又想到自己平日里对沈湛……林泽忿忿地捶了一下车壁，听得外面驾车的长安缩了缩脖子，只想着怎么小主子才去了书院半日，心情就这么差了。林泽车中，只恨恨地咬牙，这“沈湛”一定是个假名无疑了Ｃ一个排行第三的大家子弟，好一个正房嫡子，好一个工于心计的宅斗大戏，骗的自己还信了！
现下想来，沈湛定是当今陛下的第三子无疑了。
当今皇上膝下共有十一子，长子早夭，二子生母出身太低，只有三子是正宫皇后所生，又是少年夫妻结发之情，自然极受看重。虽然皇后后来也有再生养，但是那孩子却十分没有福气，听说只有排行，却是还没来得及起名就夭折了。
林泽揪住衣襟，额角冒出了细密的冷汗。听说那个九皇子，就是因溺水而死的。想到这个，他就觉得四肢冰凉，因为，他记得自己刚穿越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是沉溺水中，差点溺死。幸好……幸好有一个少年，不顾一切地来救他……可是，却他想要托付真心的时候，狠狠地打了他一耳光！
林泽紧紧地闭上眼睛，被最信任的背叛的痛苦让他连呼吸都感到沉重。即使后来林家，林如海夫妇待他都是极好的，可是他的心底，却仍旧有一道陈年旧疤，隐隐作痛。
水湛！
林泽猛然睁开眼睛，清亮的眸子覆上了一层冰霜。好一个身份尊贵的三皇子，日后们桥归桥路归路，被背叛的痛苦，他尝过一次，就再不会尝试第二次！欺骗他林泽，他必会回报给他！
“大爷，回来了？”
才一进屋，就见青梅和白果正小榻上做针线，见他来了，忙笑着过来给他换了外衣。又捧了手炉子给他，白果只笑道：“还以为大爷要外面用饭呢，眼下却回来了。刚才还说呢，老太君那里就要传饭了，怕是要姑娘和二爷一起去了。”
林泽只淡笑了一声，焐着暖乎乎的手炉子笑道：“就们乱操心的，原就说了要回来用饭的。”
正说着，就听得帘子一打，风也似的冲进来一，搂住林泽的腰就不肯撒手了。林泽笑着摸了摸林澜的小脑袋，见林澜小脸通红的，只低声骂道：“哪里野去了，把脸吹得这样红？仔细春了皮子，等开春的时候再好不了了。”
说得林澜惊恐地摸着自己的小脸蛋，果然手感粗糙不少，吓得眼睛都瞪得圆溜溜了。还是青梅笑着过来，拿膏脂细心地搽了，才对林泽道：“大爷又吓唬二爷呢，这点子吹得粗糙了，只拿着膏脂搽一搽也就尽是了。”
林泽却说：“每次他一做错事，就要们后头收拾，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必得要他自己知道厉害才好呢。”说着，便蹲下.身去，摸了摸林澜的小脸蛋道：“只把这里还当成扬州呢，北方天冷的时候又干又冷，外头野得欢了，这脸如何受得？”
说得林澜把头一低，扭着林泽的袖口瓮声瓮气地说：“知道错了，哥哥别说啦。”又顺势林泽怀里蹭了蹭，活像是一只毛茸茸的小宠物。
林泽抿唇笑了，只觉得林澜这小模样就和那只唧唧乱叫的松鼠是一个样儿的。这么想着，却还是拿手弹了林澜的额头一记，见林澜胖乎乎的小手捂额头上，忍不住便笑道：“吃过了没有，肚子可饿不饿呢？”
果然，一听到这话，林澜原先的不自也都散了，只拿手摇着林泽的袖口说：“哥哥，饿了，好饿呀。去了姐姐那里，可屋里都没有呢。青鹤姐姐说姐姐去老太君那里了，沈嬷嬷和崔嬷嬷也去了。呜，哥哥，好想吃沈嬷嬷做的玫瑰糕呀。”
就记着吃９玫瑰糕呢！这都什么季节了，哪里还有玫瑰啊。林泽瞪了林澜一眼，心里却疑惑地想，这才什么时候呀，怎么黛玉就不房里了？
才这么想着，就听白芍外面说话的声音，不一会儿就进来说：“大爷，老太君那里有来请，说要大爷和二爷过去用饭呢。”
林泽眉头皱的更紧了，这贾老太君又想什么呢？这才几点钟啊就要用饭了，别是请君入瓮的把戏吧。唉……叹了一口气，林泽拉着林澜一起换了衣裳，披着厚实的披风往贾母那处去。一边走着，还一边想，有这么一门子亲戚，真不是他想清静就能清静得啊！
果然，到了贾母那里，见一个穿着烟紫色小夹袄衣裳的小姑娘站当中，林泽就知道了——贾老太君，不住碧纱厨怎么您老还能想起要把这紫鹃塞过来的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