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许是许久未曾病着，秦素言这一病竟是病到了素容出嫁前。
期间秦老爷和二夫人大小姐都来看过，自是关心了一番，只是大婚在前，也无暇整日顾及于她。倒是另一个人的出现出乎意料，那便是六皇子。
六皇子楚慕修早年便寄于蓉贵妃膝下，和楚慕枫的情感自是不必多说，这会儿到了秦府做客也是无可厚非。然给二小姐素言送药来却让人有些吃惊，一则后院小姐的病情怎么会让外人知道？且六皇子同两位小姐并无交集，难道仅仅是看在自己未来嫂子的妹妹的份上？真有点让人捉摸不透了。
不过既送来了，哪有不收之理，只待裁之后亲自上帖登门拜谢了。
但也真多亏了六皇子楚慕修的药，这才让秦素言在大姐的婚前痊愈。只是想着面对着自己心爱的人娶了自己的姐姐，这心底又该是怎样的煎熬。
婚宴这日惊动了大半个京城，这迎娶的并非只有秦府一位小姐，还包括着尚书府和翰林家的两位小姐，满大街都围满了瞧热闹的百姓，尤其是王府到秦府的路上。再加之各个小姐家出来的花轿队伍同十里红妆。何等热闹也非三言两语能够描述。
都说人生乐事无非金榜题名日与洞房花烛夜，这厢楚王因着娶到了青梅竹马的秦素容而好不畅快，那边落了一地的芳心又该怎么算。感情的帐永远都是无法理清，但最苦痛的莫过于你满心底里都装着他，而他却从不曾注意过你。
坎坷女子虽惹人怜，却从来无法同阳光纯真的女子相较。更何况素言还是个整日带着面具装着温和的女子，实则清淡，淡到平日里看不到她眼底的波澜，淡不知道有什么能让她动容，大悲或者大喜。
哪怕这会儿心底留着血，她也依旧能笑着说恭喜。连着一丝丝的羡慕都看不着。
宴席上觥筹交错，每个人都带着不同的笑容，有祝贺，有讨好，有不甘，也有嫉妒。也有眯着眼睛咕溜溜打算的人。
六皇子楚慕修陪楚慕枫向众人一一敬酒，各大臣见楚慕枫已经成亲，便将目光转到楚慕修的身上。这楚慕修虽无母妃帮衬，但能嫁入宫中的，哪个不是名门之后？ 慕修平素很少在朝臣前亮相，喜欢游戏江湖，一年的大半时间都游历在外，常听闻他又除了哪方的恶霸，捉了哪府的贪官。是以圣上御赐钦差的职给他，让他游历时见到不平事，不论大小，一律皆可先斩后奏。百姓私下都很爱戴他。
自然，除了这点之外，楚慕修也是兄弟里长相最为出众的，一副神风俊朗，儒雅温润，气质天成的样子。虽不若楚慕枫刚毅，但却比楚慕枫多了份超脱与不凡。
这边别人望着他，他却惦记着迎亲时瞧见的那个粉色的身影。她微微一笑向他行礼，眼底却不含笑意，尽是淡然，一片清明。会是那晚趴在桌上哭的悲戚的女子吗？这么相像的身影，却找不出那晚那人浑身环绕着仿若被所有人抛弃的感觉。这会儿只是淡到她似乎只是个看客。
只道是同病相怜的人才更懂得惺惺相惜，也都希望在别人身上找到安全感。
治疗失落的方法有很多，有唱曲听曲，有出门走走，有将自己关起来舔伤口，也有让自己忙起来学会遗忘。
秦府在京城有许多家铺子，都是圣上所赐，涉及也广，茶楼酒家，布庄玉器。城外有庄子田地，收租收粮。由于秦府没有男丁，秦老爷早就将铺子分给两个女儿作为日后的嫁妆。茶楼玉器是给了秦素容，酒楼布庄则也早已给了素言，让其学习打理看帐，日后嫁人也好掌家的。
姑娘家忙起来，无非是弹唱曲，做女红，而今这种心情恰恰是无法静心做这些的。于是希儿便一个劲儿地鼓动她到布庄酒家瞧瞧，一则大街上人多热闹，心思便不会一味停留在伤心地儿。二则她也需要去和各个掌柜打个照面，毕竟这铺子已分，也不适合里里外外都交由二夫人打理。
如此劝着，秦素言才微微点头答应出门。轻纱遮面，裾裙飘飘，水蓝色的纱裙给人一种冷静，透彻的感觉。原希儿是给她挑着粉色的衣裙，但想着去见掌柜们，装扮的过于娇柔，反倒是难以受到尊重，哪怕她是小姐，是以换上水蓝这一裳，自是大气一些。
出门走上一段便能看见热闹的市集，秦素言索性同希儿不乘车马，一路走去。不时瞧瞧新鲜的小玩意儿，看看内外三圈围着的杂技表演。
走到一半，看一群人竞相奔走，往前方的酒楼走去，多半是有什么热闹可以瞧了。希儿便拦了个路人问起了来：“大婶儿，走这么急作甚？前方发生何事？”
大婶瞧这希儿穿着不俗，也不恼，只道：“姑娘不知，今儿个秦记酒楼内有位天仙似的小姐招亲呢，只要能用箫和上她的琴曲，不求彩礼，便可成婚。这不，大伙儿都去凑热闹了“
大婶说完便匆匆走开，秦素言扑哧一笑。
“昔有伯牙子期高山流水遇知音，今日天仙小姐琴箫合奏成配偶。倒也是一桩美事。“
“不过小姐，您说这大户人家的小姐哪儿会如此行事啊，这小姐怕也是出身不高，哗众取宠罢了。“希儿听着大婶说那小姐天仙一样，心底自是不喜，自家小姐才是真正的天仙好不。
“你这丫头，背后不议人是非不懂么？“素言瞧希儿那一副嘟嘴不甘的样子，哪知道这丫头是为了天仙这词儿纠结。只知这效姑娘想嫁入高门大户，这确实是时下挺流行的一种方式，一是展示了自身的才艺和相貌，市井人多，一传百传，这名声自是落着了。哪怕今儿个找不着，改日闻得名声上门求娶的人并不会少，况且这人都有攀比之心，求娶者条件只会更好。二则说是不求的对方的家世如何，倒也显示了自身的教养。不图名利，倒赢得更好的口碑。只是这琴箫乐器，寻常人家何以习得？
想着希儿这炸呼炸呼的，也许人姑娘真是凰求凤呢？于是便提醒她妄议是非。
“那小姐刚才说是，希儿自是跟着说非了。”希儿一向和秦素言亲近，加之年纪小，一开心起来不免偶尔顶顶嘴，秦素言也从不计较。
“何为是？何为非？”这下一句温醇动听的男音混了进来。只见一男子穿着深蓝锦袍，头上扎着深蓝丝带，气宇轩昂地站着，却嘴角带笑，有些玩味似的等待着希儿的回答。
希儿还在不满情绪中，是以迅速接口：“小姐说那是一桩美事，正面评价，即为是。那我说那小姐哗众取宠，就是非咯。”说完看见秦素言同往常一样，只是微笑着牵了牵她的手到自己身边，然后向来人福了福身子：“这小丫头一向牙尖嘴利，公子见笑。“
然后转身同希儿一同随着众人往酒楼方向走去。
虽隔着面纱，但一潭深水似的眼眸让来人晃了晃神，这面纱下掩藏的必然是倾世的容颜，这种坚信不需要理由，凭借直觉。只是这浑身透露的竟全是清淡，明显的不欲多说。却让旁边的随从有些好奇，但凡见着自己主子的姑娘，无不想多同主子多说几句表现表现的，哪得这般淡漠应对的。
这小姐招亲的酒楼便是属于秦素言的秦记酒楼。
酒楼的掌柜是秦家的远方亲戚名叫秦远道，只是家道并不好，早年来京城投靠秦老爷，秦老爷便安排了这秦远道在秦记为掌柜。
整个酒楼内热闹非凡，连两层楼道间都站满了人。
二人不多言语，在这热闹之际也未曾公开身份，只拿了一锭银两定了个雅间，然后上楼去瞧这楼下台面上的女子。
一身上好碎花白锦帛，浅绿色的花纹，腰间系浅绿的蝴蝶绸带。梳着一个乖巧可爱的垂挂髻，两边都戴着翠绿的蝴蝶发簪，额前自然垂落着几缕发丝。相貌虽不如大娘说的天仙一般，但也是五官端正，别是一番灵气小家碧玉样。只听得路人皆称其为秦小姐。
唤来小二探听之下才知此女为掌柜之女。攀着秦府的远亲这个名头，倒也算是一家小姐。今年敲及簈，尚未议亲。倒是有几家门户相当的公子哥上门，只是这小姐眼界也高，楞是不同意，是以才闹了这一出，言说只要能配上她的琴，便是不论高门低户都嫁。
待小二退出，希儿就马上不满嘟囔起来：“这秦掌柜也真是好笑，他们家闺女儿算的上哪门子的小姐。竟公然闹这一场，还端着秦府小姐的名头，小姐，这事儿咱们要和二夫人说，大小姐是嫁了，可您还待字闺中，这让人往后怎么看待秦府小姐。“这招亲在民间是佳话，而真正的深门大户却是不耻的，这嫡女一般都要坐上一府的主母，哪由得如此张扬行事，谈情说爱的。
“她是她，我是我，如何能混为一谈？“看希儿那小鸡也护犊的样子，秦素言不免发笑。
“小姐，您还笑。可她端着秦府小姐的名头就不对。“
“希儿，你就莫着急了，咱们且看看她言行到底是否丢咱家的颜面再说。再者说，这内外的事儿，哪儿有二娘不知道的，虽说这铺子早就给了我，二娘不也时常提点照看着，她不会让我吃这亏的，你就放心好了。“秦素言难得的好心情，看希儿那愤愤不平的样子，是以出言宽慰几句。
这边二人说着，楼下的琴声就悠悠响起。一首飘逸的云水逸呼之而出。琴声悠扬婉转，丝丝入人心弦。按理来说，是真的不错。
一曲弹毕，堂下一阵掌声欢呼赞美。
“要说这琴棋书画，秦太傅的两位小姐当仁不让为第一。坊间流传已久，还得过太后的赞美。虽不曾听过，但这位小姐相貌美丽，琴声动人，余音绕梁，又自称秦府小姐，不知是否秦府的二小姐？“
“有可能哦，这不是秦记酒家么？早闻太傅已将这家酒家给了秦二小姐为嫁妆，如今除了秦二小姐，谁人敢在秦家的铺中自称小姐呢？“
“真的秦二小姐吗？若真是那娶了秦小姐不是可以攀上太傅府的高枝了吗？和楚王都成了一家人了呢。”
“不会吧，有这么便宜的事儿么？这秦府的家教谁人不知，秦老爷早年还是各位皇子的师傅，哪能容得大家闺秀如此行事。且瞧那小姐虽相貌灵气，却也不似传闻说的那般惊为天人。”
“说的也对，瞧那小姐的衣裳穿的同大家小姐一般，可这气度倒不够气派，若秦家小姐真如此，哪能得到太后娘娘的赞赏呢？”
这周围的议论声此起彼伏，而雅间内秦素言依旧纹丝不动地悠然喝着茶。可急坏希儿了，什么，竟把那样相貌才艺的女子认作自家小姐，也太扯了吧。这话若让人知道，恰巧今儿个小姐又出门了，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希儿几欲出门大喊了，可碍于自家小姐的悠闲样，楞是不敢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