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底层女人的幸福

一年零四个月,父亲放回来了,母亲捎来信,她从六里地外的生产队跑回了家,看到了消瘦,苍老的父亲,她默默的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父亲从前,总是自豪自己长得年轻; ‘人们都说我不像五十岁,也就像三十七八。’但是,这两三年的折磨,圈禁,使他一下子苍老了很多。

人,在无奈时,不得不相信命运,父亲的一生,总是不甘心于挣有数的钱,总想出人头地。但是命运,大气候,还有他的性格,决定了他这一辈子就得过贫困,压抑,不如人的生活。

58年大跃进时,大喇叭里不断的播送着大练钢铁,大放卫星的喜讯,他说;‘人都快饿死了,还整天他妈吹呢!’

母亲听到了,吓得直摆手; ‘爷爷!小声点,你要当反革命啊。’

自由了,他规划着; ‘房后可以建果园,我服刑的保安沼监狱有沙果树苗。这地方,有大河吗?我能钓鱼。我看看还能倒动点什么呢?’

母亲说;‘你还是老实点吧,你挣那500块钱,还算严重错误呢。’父亲提前释放,但是结论由‘牙记犯’改成了投机倒把。算‘严重错误’。

大家也对他的各种规划嗤之以鼻。因为,牙克石十分寒冷,果树成活率很低,海满大河见不着什么鱼。想倒卖什么都是违法的!

父亲年轻时,记忆力非常好,运输队每年年底结算,会计用算盘,父亲用心算,基本上同步算完。毫无差错。驾驭语言的能力也非常好,见到山东人就说山东话,见到陕西人就说陕西话。跟谁都能认老乡。

随着年龄的增长,她越来越能理解父亲那种一生的抱负,理想不能实现的悲哀和压抑。

只可惜,生的年代不对!

老百姓的命运是和国家的命运连在一起的。如果改革开放提前几十年,父亲想经商,挣活钱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她们的家,姊弟的命运也一定会和现在不同。

落实政策,她们搬回了海拉尔,一家四口人,父母,弟弟和她,租住在人家十多平的小仓房里。

父亲被安排到了原来的单位打更。

她到运输队办的的瓦厂干活,这个厂生产的是一种苦土,掺上废石绵丝,硫酸,卤水制成的两米长,一米宽的房瓦,这种瓦,刚做出来的时候,很像样。光洁的瓦面,红灰的花纹。但是,用不了几年,阳光一晒,就发生化学反应,酥了。因此,这个厂,只生存了十来年。

瓦厂里,有几个中年妇女。有两个酗子。另外,都是一些女孩子,十八,九岁,二十来岁一帮小姑娘在一起,正是风华正茂,青春妙龄。却穿着当做工服的旧衣服。粘上苦土的衣服洗不掉,一块块的发硬。

衣服沾满泥垢,被卤水染得点点灰黄,被硫酸烧的大洞小眼。

姑娘们用铁锹搅拌着苦土泥,用剪刀裁剪着废石棉丝。

石棉丝里面根根玻璃丝,经常把手扎破。一根玻璃刺,深深地扎到了她的大拇指里,到现在,还有一截在肉里,阴天下雨会隐隐痒痛。

制作好的瓦片,24小时凝固好后,要摆放在仓库里。小姑娘们,排成一排,背起两块瓦。看着大家脏衣烂衫,一块塑料布当做围裙围在腰上,走一步,哗啦哗啦响。弯着腰,

驼着背,背着瓦一步一步的搬运。

她说;‘嘿!咱们咋这么像旧社会的劳工呢?’一片笑声。

活虽然累,脏,大家还是很乐观的。

瓦厂里漂亮姑娘多。

任小娴;标致漂亮,能拉小提琴,诗歌散文都能写。包美静,文静美丽,像个古典美人,崔玉淑,朝鲜小姑娘,美丽善良。王淑英,回族小姑娘能歌善舞。

长着清澈美丽大眼睛的官桂珍,和她很要好。

小官家境不错,一家五口人,父亲和两个哥哥都在上班,她也在瓦厂打临工,只有母亲一个人家务。她母亲的性格有点特,一般人她看不上。但是对她却很好,只要她们家里吃一点好吃的,就叫小官说,‘快,叫你的小玉来吃饭’。小官会做酥饼,又酥又甜,跟买的一样。

‘’大家快来!分沙果哎!‘’任小娴,包美静托人从罐头厂批回几百斤沙果。

那是人家做罐头的果,个个鲜红饱满。

她们两个用小推车来回推了二十来里地,拉回来给大家搞福利。

两人累得涨红着美丽的脸庞,擦着汗水,亮着天使般的笑容,兴奋又得意地招呼着大家。‘啊,谢谢啊。还是小任子,小包有能力,买到这么好的果。’

‘就是,这沙果多好啊。’伙伴们都十分高兴。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