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回 弑佛（一）
天空的云层很厚重，七月的气候，阴雨连绵不绝。
葬礼当日，大家本希望老天开眼，露出一抹晴朗的笑容。但往往总是事与愿违，上天在这种悲伤的日子中最是残酷，不会特别眷顾任何人。又或许——天在为这个年轻的女孩感到惋惜。
阿依汗的父母已经没有了别的亲人，因此章磊主动担起了帮忙操办葬礼的事情。辛想想等人为他这个决定而感动，也各自伸出了援手。
天气不好，但无论多么不好的天气，在中国人的心目中，有两件事情是很难因为天气的关系而改期。
——那便是人生的致喜与大悲，婚礼与葬礼。
这天的雨很大，事实上已经连续下了数日的暴雨。近来黔地多处已经发了洪灾，幸而林爽有一条贯穿城市南北的南明河疏导水流，才免受了洪水的侵袭。
送葬的队伍很小，只有三辆车不到十人。对于这个还没能实现梦想便已身死的女孩，没有多少人会记住她，她早已在时间的长河中褪色。
当辛想想与张穆，各自将一朵阿依汗生前最喜欢的百合放在了被豆大雨点拍打着的墓前时，天空忽然投下了一缕阳光。就像是这女孩在感谢他们两个让自己重见天日的恩人，任性地要苍天也为她欢笑。
“鸿福寺在何处？”
在走下公墓的山道时张穆问。因为鸿福寺是在清代才建成，所以他并不知道。而上次去香樟湖的沉尸现场时，也没有人对他说过，香樟山山顶上，多了一间佛寺。
“不就在香樟山——”章磊横了他一眼。不过经过最近一起忙碌葬礼的事情，他的语气已经不再那么充满敌意。“明明你的口音是地道的林爽人，怎么对林爽什么都不了解。”
“是林爽人，就必须对林爽什么都清楚的吗？”古艾不悦地还了他个白眼，拉上张穆赶上了稍微靠前的辛想想。“你一说我还想起来了，今天是农历六月十九——观音会。这雨也停了，不如我们去鸿福寺上香吧。”
“你这丫头的精力还真旺盛！”文青笑道，“熬了三夜帮忙守灵，你不累的吗？”
“去吧——”
辛想想咬着嘴唇看了看张穆，想起了那天苏眉离开前说的话。而且那天所发生的事情，想想也还是后怕。从来不迷信的自己，在见证过那样的事情后，反而更想到佛寺寻求一份平静。
“好，好。”文青连道，“你们这些年轻人都兴致勃勃，怎么能少了我。难得今天偷闲一日，我不用面对尸体，就和你们一块去上香。”
文青此话一出，自然队伍中又壮大了段剑与章磊两人。
林爽的传统，观音会上香多是在晚上才去。于是众人商量，先找了个地方吃饭，然后再找家浴室泡澡，休息一下，等到八点后才过去。
等到他们开始赶往香樟山公园时，才发现通往香樟山的两条大道，早已经被拥挤的行人堵塞，想要开车进去，只怕得耗上一二个小时。
最后辛想想不得不就近找处停车场，大家步行前进。没想到附近的停车场也早被停满，他们不得不花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才找到一个车位。之后又随着人流步行了五六里路，才来到公园正门前。
举目望去，公园前那条街道的两边，摆满了临时的摊档，在张穆看来，倒有些像是自己那时的庙会。那些摊档所做营生，也和庙会极其相似。卖香蜡的、卖佛像佛珠佛经的、卖零嘴小吃的、卖孩童玩意儿的……，甚至还有几处卖艺的。自然，这样的诚，也少不了乞讨的人。
“喂，先去买把香吧！”古艾指着一家卖香的摊档，兴奋得像个为热闹而雀跃的孩子。
其它看来稍大的卖香铺面前都挤满了人，几人只好去了一个摆在路边的小摊前。卖香的摊主是一位头发已经全白，脸上爬满蜘蛛网般皱纹的老太太。
“老婆婆，我们要买香。”古艾脆生生地向老人道，“你这香有好几种，哪种好啊？”
“年轻人也来拜神啊？”老太太从摊子上翻出一把红香来递给她，“拜的神多，自有神庇佑，菩萨会保佑你们的。”
“你看我们有六个人，就来六把吧。”古艾接过老太太递来的香又道，“老婆婆，我看别人家都有卖纸钱，我们是不是——”
“年轻人不懂，不能乱说话。”老太太柔声怪责道，“那纸钱是烧给死人用的，菩萨是神佛，哪能受这种东西。那些人不懂，只要有人买，他们就胡乱卖。”
“哦——”古艾吐了吐舌头，接过老太太又递来的五把香，“总共多少钱？婆婆。”
“三块钱一把，我不多收，也不少收——”
“什么！”古艾大惊小怪地叫了起来，“三快！”
“怎么？三块还嫌贵啊！”老太太笑着反问道，“我可是良心赚钱，没有多收你的。”
“不是多了，是少了。”古艾连忙解释，“我看那些卖香的，一把红香都是八块，还没你给我的这种好。这样把，我给您五十块，您甭找了。”
“哪有你这样的，不图便宜，还往外送钱。”老太太接过钱去，摸出把皱巴巴的票子来，喃喃地道，“拿菩萨当借口去赚钱，这种钱我老婆子可不敢要。”
古艾还要说话，张穆却拉住她摇了摇手。
“鬼鬼，你干嘛拦着我？”才离开卖香小摊几步，古艾便跺着脚道，“你看那老婆婆，衣服都洗得发白了，还打着补丁。多给她几块钱，那不也是帮她吗？”
“傻丫头——”张穆含笑道，“老人家诚信做人，清清白白。你如果强行多给她钱，非但不是在帮她，反而是把老人家的心看低了。”
“鬼鬼，”文青拍了拍他的肩膀，学着二女唤他鬼鬼道，“看不出来，你年纪不大，看事情倒是很透彻，想得也明白。怎么办？青姐我越来越喜欢上你了。”
“文青姐就不要拿他开玩笑了。”辛想想看着脸已经涨红的张穆，拉了文青一把道，“他脸皮薄，可受不了你调凯。”
几人边说边笑，走入了香樟山公园的大门。路过一个用纸箱卖孝玩意儿的小贩时，古艾凑热闹地强行为几个女生一人买了一个会发光的头饰。辛想想得了一对兔耳，文青拿了副恶魔角，古艾则在头上顶了两束天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