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回 枯骨（二十五）
“古古说得不错，”张穆言道，“吾辈查案，不可一味只想着如何释疑抓住凶手，有时也要考虑苦主的感受。阿依汗已经失踪两年，生死未明。如果我们只是依靠一张复原画像，就要苦主来认尸的话，对于还抱着期望的老人家来说，是非常残酷的一件事情。”
章磊沉默了，诚然他非常讨厌张穆，毕竟他已经把他当成了最大的情敌，而且还打听到张穆与辛想想同住一屋檐下。他或许是个心胸比较狭隘的人，但并不是一个坏人。张穆说得没有错，自己的确为阿依汗的父母考虑得太少了。
“酗子见解深刻啊！”楚然赞许道，“我们是取证部门，成天和证据打交道，难免会忽略了这些人情世故。”他又望向章磊道，“你是外勤人员，更应该注重这些容易被忽略的细节。我们执法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给受害人一个平静内心种种情绪的解释。”
“想想有办法确定死者的身份吗？”张穆询问道，“如果已经掌握了一些确定身份的信息，我们也许可以通过与阿依汗父母一些比较婉转的谈话，确定受害人是否就是我们的猜想。”
“这个倒是已经掌握了一些信息。”辛想想欣然答道，“这样吧，今天已经太晚了，不方便去上门打扰。不如等明天一早，麻烦章磊和我们去走一趟。”
“遵命！”章磊夸张地敬了个礼，辛想想对他提出要求，使得他激动不已
“看着你们这些年轻人如此有活力，我很欣慰啊！”楚然鼓励道。
“人命大如天，本该如此。”
张穆黯然失色。他常把这句宋慈的至理名言挂在口上，但真实的他，究竟是真的觉得人命大如天，还是因为厌倦鬼魂的纠缠才不得已而为之呢？
“想想，古古，我们去那酒吧坐坐吧。”他望着对面的一九一九酒吧提议道，“我对那家酒吧颇有兴趣。”
“嗯，你们去吧。”楚然拿着那本旧杂种，凝视着说道，“这家酒吧，是应该去看看。”
章磊第一个站了起来，想要同行。古艾却向下压了压手。
“你去凑什么热闹！”她喝斥道，“我也不去了，这种酒吧，不会让至尊宝进去的。”
辛想想低头看了看趴在脚旁的至尊宝，它正抬着头，用一双水汪汪的小眼睛望着自己。说来也奇怪，明明带它最多的人是古艾，可是至尊宝还是和她最亲，只要有机会，就会赖在她的身畔。
“也好，我们去坐坐就回来。”辛想想点头道。
张穆颇为不喜欢酒吧中的气氛，昏暗而炫惑的灯光，吵闹得震耳的音乐，都令他很是不惯。找了个角落上较为清静的位置，两人随便点了些东西坐下。
“说吧，你提出要来酒吧，我就觉得你肯定有特别的原因。”
因为太吵，辛想想坐在了张穆的旁边。她此时将嘴唇凑到张穆耳边说话，呵气如兰，让张穆心中一漾。他连忙镇定心神，但又不好避开，怕辛想想不悦。
“昨天你忽然停手，我就觉得很奇怪。”辛想想道，“如果你没有停手，那人未必会死。可是你停手了，但你的表情绝对不是故意要那样做，而是你看到了什么。”
“你说过，你在梦里看到过我假死前所发生的事情。”张穆苦笑着喝了一口酒。他不是个贪杯的人，可是在这个时代，他却时常在喝酒。“你在梦中见到那扑向我的恶鬼了，对吗？”
“是。”辛想想沉重地点了下头。
“唉，昨天我又看到了。”张穆见辛想想脸上现出惊诧的神色，连忙解释道，“你放心，并不是那个害了我的鬼，是另一个。就在我要去阻止那个人的时候，一个相貌仿若骷髅的鬼魂挡在了我面前，使得我动弹不得。刚才我看那本书上的图画时，并不是因为发现后面的建筑是这酒吧而惊讶。而是图上阿依汗的穿着，与我昨日所见女鬼的穿着一模一样。只是那女鬼看来一身湿漉漉的，倒像是溺毙的样子。不过我也曾今见过，被人杀死再抛尸江河中的鬼魂，也是如此。”
辛想想可没有想过，作为一个司法鉴证员，以科学为自己查案的利器，有一天会同一个已经差不多八百岁的人，去认真谈论什么鬼魂。可是她听进去了，而且很仔细地在思考所听到的话。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更进一步佐证了死者就是阿依汗。”她沉思道，“而且我们几乎可以肯定了，阿依汗的确已经身亡。她失踪的当日出现在这家酒吧，而那个鬼魂也出现在这家酒吧。”
“对了，你有带那个——电脑没有？”张穆忽然道，“我想你查些东西。”
“带了——”辛想想说着从包里取出平板电脑来。“我和古古因为工作关系，就算是平时也会把平板电脑带在身上，方便查寻资料。你想要查什么？”
她打开电脑，询问地望向张穆。
“先查近日男子醉酒，砍伤妻子二十余刀那桩案子。”
“这不是那天我们初见，回家时在车上听广播报导的那则消息吗？”辛想想忽然想到什么，疾道，“难道你是想知道，那个砍伤妻子的男人，之前是否就是在这家酒吧喝的酒？”
“正是。”张穆道，“我只是隐隐有这种感觉，还需要证实。我曾今办过一桩案子，一年内，十余名妇人忽然发狂，用各种方法杀害自己的丈夫。最后我才查出，原来是个被丈夫虐杀的妇人，因心怀怨恨，未能超度而做下的恶事。”
“竟然有这样的事情！”
辛想想惊呼了出来。幸好酒吧里面音乐声太大，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
“其实鬼魂并不能以自身能力直接杀人。”张穆沉声道，“你梦中见到的那个害我的鬼魂也是如此，它只是太过强大，将我推入了河中，而我又刚好不会水性。事实上鬼魂报复，大多是放大一个人的仇恨之念。哪怕明明只是一件小事，也会让当事人愤恨得想要杀人解恨。至少在我知道的范围，我从未见过鬼魂真的靠自己的力量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