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回 枯骨（十八）
推开验尸房的大门，一个长相艳丽的女子进入张穆的眼帘。她左手的食指与中指之间，夹着一支香烟。一头短发显得干脆利落，身上白色的褂子贴体合身，身段玲珑有致。
“咖啡？”
她似乎已经习惯了时不时有人闯入自己的地盘，右手端着一壶刚煮的咖啡，看也不看一眼进来的三人。
“什么咖啡？”古艾不客气地道，“速溶的我可没兴趣。”
“速溶？”女子倒了一杯递给古艾，露出个高傲地笑容道，“我还不知道有种咖啡叫着速溶的。我只有猫屎咖啡，你要将就下吗？”
“猫屎咖啡！”古艾吐了吐舌头接过，“每年才产四百公斤，这样的咖啡也将就的话，那就没有好咖啡了。”
“帅哥——”
在古艾说话的当儿，女子已经又倒了一杯递给张穆。
张穆还未尝过咖啡，先闻了闻，一股圆润的香气扑鼻而入。他看了眼古艾，两人同时把杯子放到了唇边。
“喂，死妮子。这里可是验尸房。”辛想想狡谲地用手肘轻撞了一下古艾道，“这里面的任何东西都是验尸用的——”
“噗——”
辛想想话未说完，古艾和张穆已经一起将刚喝入口的咖啡喷了出来。不同点在于古艾认为煮咖啡的咖啡壶，不知道用来对死尸做过什么样的辅助检验。而张穆则是咋尝这酸苦的味道，忍受不住。
“原来你这丫头也会搞怪。”女子瞟了辛想想一眼，一本正经地道，“这咖啡壶我在申请单上填写的，是用来蒸煮内脏切片——”
她话才说了一半，古艾已经把杯子扔到桌上，扑向了墙角的垃圾桶。
“不过呢——”女子又很缓慢地道，“白痴才相信，咖啡壶可以用来验尸。我只是需要咖啡壶，又不想自己掏钱而已，胡乱填写的。”
古艾脸色铁青地回过头来，见辛想想已经自己去倒了杯咖啡，抿了一口，眨巴着眼睛笑意盈盈地望向自己。她这才知道，自己被耍了。
“这可是每个第一次进来的人，都必须经历的入门仪式。”辛想想已经忍俊不住，抱着肚子笑了起来。“文青姐煮的咖啡可是出了名的。科长明知道她是以权谋私买了咖啡壶，但也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此物味道实在太过特别，张穆无福消受。”张穆把杯子塞回了文青的手中，拱手道，“多谢小姐美意，张某失礼了。”
“你这朋友美国跑来的？”文青毫不在意，就着张穆还给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七十年代的香港电影看多了吧，怎么这样说话。”
“对对，美国来的。”辛想想打着马虎道，“查出死者的死亡时间没有？”
“这可不太好办——”文青扔掉手中的烟蒂道，“湖水的温度，湖中的微生物都会加速尸体的腐烂。而且湖中的鱼类，还会对尸体产生侵蚀——”
“鱼能对尸体产生什么侵蚀？”古艾插口问道。
“鱼会食用尸体。”回答的人是张穆。
“对，鱼会食用尸体。”文青赞许地点了下头，“所以我只好采用蚕幼虫三阶段来对比。”
“蚕？”古艾奇道，“水底下怎么会有蚕。”
“这只是一种术语，并不是特指蚕虫。其它很多昆虫的幼虫，都有这样的成长期。”文青道，“蚕幼虫的三阶段，分别是卵期、幼虫期和蚕蛹期，可以帮助我们得到死者死亡的大体时间。（文青拿过一个装了些蛹的玻璃小圆盒）经过检验，死者应该已经在湖中过了两个冬天，三个夏天。”
“现在正好是夏天。”辛想想计算道，“这样算来的话，死者在湖底已经躺了两年，她应该是——前年春季至夏季之间死亡的。”
“这些空掉的蛹壳，竟可作为判断死亡时间的依据。”张穆感慨非常地拿过盒子，看着里面的蛹道，“虽然并非准确时间，但能推断出大概的时节，这也相当了不起了。”
“各种不同种类昆虫的生活习惯，都可以对破案取证起到关键性的作用。”文青笑道，“想想啊，我觉得你有时间也可以研究一下昆虫这方面，需要什么资料的话，我可以给你。”
“等这桩案子结束后吧。”辛想想点头道，“还有什么其它的发现吗？”
“在头骨碎裂处，嵌入了一些细小的沙石，我已经让助手送去给段剑检验了。头骨已经优先清理出来，你今晚有得忙了。”
古艾茫然地望向文青，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直到她端出一个大大的托盘，上面摆满了骨头碎片。
“最初发现尸体时，头骨能够保持形状，完全是因为上面残余的少量细胞组织。”文青耸了耸肩道，“可是现在——，少了细胞组织的牵连，头骨全变成了一堆碎片。到底多大的仇怨，凶手会对一个女孩子下这样的狠手。整个头部至少受到了七至八下的重击，面部就有三下之多……”
“这不太像是杀人的手法。”张穆眉头深锁起来，“我倒觉得，凶手是要毁掉死者容貌。”
“现在都什么时代了，毁容有什么用？”古艾大惑不解，“只要检测DNA，不是一样可以辨认死者身份吗？”
“鬼鬼说的不是没有可能。”辛想想也皱起了眉头，“只要死者没有案底，是不可能在警方有DNA存档的。如果没有比对源，就算取得了死者的DNA，也无法查出死者的身份。对了，尸骨清理得怎么样了？”
“我的小家伙们正在努力，”文青用拇指向身后一个巨大的玻璃箱指了指，“看来还需要一段时间。”
“我靠！”古艾瞪大眼睛，移步上去，直勾勾盯着玻璃箱中。少了头颅的尸骨就躺在里面，尸骨上爬满一层黑糊糊的东西，不住地蠕动。“这是什么鬼东西？”
“白腹皮蠹，”文青答道，“一种吃腐肉的甲虫。它们会把骨骼上的腐肉吃掉，但不会伤损骨骼。”
“我有没有说过，你们这些人真的很恶心！”
古艾瘪了下嘴，看着那些蠕动的虫子，她感到全身发痒。张穆反而双掌压在玻璃箱上，细看里面白腹皮蠹的样子。
“我还有三具尸体，今天晚上必须搞定。”文青朝三张推床上的尸体努了努嘴，“复原头骨的事情，你们只能靠自己了，我实在没有时间玩拼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