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宋祖勤政觑江南 李煜荒诞浸feng sao
上回说到符后乞投胎复仇,转轮王观其恩仇缘分尚存,于是命鬼判录名注载,呼鬼差引其赴孟婆处,饮汤投生不提。
却说宋祖探知李煜私甲暗兵,即趁其生辰之时,命卢多逊为江南生辰国信使,以道贺为名,实教探测虚实。李煜受宠若惊,待多逊甚厚。及还,多逊谓李煜道:“朝廷重修天下图经,史馆独缺江东诸州,愿各求一本以归,望勿拒辞。”李煜立允,即命中书舍人徐锴昼夜缮写雠对,完毕奉上。
多逊获之,拜谢而归,呈与宋祖。宋祖赞道:“今江南十九州地要形势、屯戍远近、户口多寡,我尽知矣,何愁江南不得,然则大功,不在卿乎!”遂授多逊为中书舍人、参知政事。
多逊谢恩,复奏道:“臣闻江南林仁肇素有威名,屡向李煜进计,克江南当先取此人。”正巧内侍报李煜遣人来贡,赵普即道:“何不借刀杀人?”宋祖命其祥,普乃陈其计,宋祖然之。
赵普迎待来使,却先于室内悬仁肇画像。来使见而惊讶,普笑道:“仁肇将降,特以此为信,汝辈何不早来也?”使者唯唯而退,待归,告以李煜。煜大怒,不问是非,将仁肇毒杀。卢绛闻而泣于煜道:“此乃宋帝借刀杀人之计,今江南丧一虎也。”李煜闻言,懊悔不已。
宋祖闻仁肇已除,对群臣道:“赵普好计,平南有功也。”多逊却奏道:“宰辅即有功,然复多过矣。”宋祖惑之,多逊道:“近日宰辅私阔府第,购运木材,复谋暴利,且受贿贪赃,包庇罪官,臣皆祥录本章矣。”遂呈上,宋祖观之,勃然大怒,向赵普斥道:“尔知罪乎!”
赵普跪拜叩首道:“臣知罪。”多逊近普前,轻声道:“适才忘却,当贺宰辅之喜。”赵普顾道:“何意!”多逊拜宋祖道:“臣闻宰辅之子承宗欲娶枢密使李崇矩之女,该犯肱骨大臣不准通婚之禁也。”普闻之汗泻,拜叩道:“臣知罪矣。”宋祖大怒,拍案道:“汝何不来坐我位,方如意哉!”普叩首不已,涕泪交流。
宋祖稍安,问群臣道:“汝等可知世间何物最大?”群臣默不能对,多逊道:“君王最大。”宋祖不语,普叩首道:“道理是也。”宋祖憾道:“天附我手足,且使我难堪其痛也。”复谓普道:“道理者,我尚遵之,况汝哉!汝连犯不息,不知悔改,何资以为相!”遂降普为河阳三城节度使,命其即日启程。
普既罢相,宋祖迁薛居正、沈义伦继之。朝散,光义回府思量宋祖之言,心亦不安,数日身恙不起。宋祖往探,光义心生恐惧,病剧偶现惊惧癫恐,宋祖怜而落泪,亲尝喂药。光义始拒,宋祖握其臂,抚其背。
光义伏首宋祖胸怀大哭,宋祖亦流泪道:“尊享荣华,何以间手足血亲?吾兄弟绝不为之!”次日,诏封光义为晋王,驾百官之上,光义感涕,暂且不表。
单说江南内史舍人潘佑见国家倾颓,向李煜奏道:“富贵之本,在厚农桑,请复行井田之法,深抑兼并之势。欺贫者遏之,买贫者归还,如此天下归心,国富固本,必不惧宋势也。”又依《周礼》造民籍,复造牛籍,使尽开辟旷土,得以种桑。户部侍郎李平与之最善,谏言力支潘佑。
李煜信而不疑,星火行命,却是天下生怨,百姓疾苦,李煜急止之不行。潘佑愤执政不坚,文武朋比,遂上书道:“国家危亡之际,非利刀阔斧不能挽之。臣请自为相,诛杀宰相殷崇义等庸腐败国者数十人。”
李煜不准,却教戒之。潘佑遂不复朝谒,居家上表道:“陛下既不能强,又不能弱,不如以兵十万助宋收刘汉,复率江南摇尾乞怜,亦为保国良策也。”李煜见而怒,不复答。
佑复请致仕,入山避难,李煜皆由之而不问。
十月,潘佑上第七表道:“臣以万言诚奏,指陈奸宄,画一其罪,皎若丹青。然陛下党蔽奸回,曲容谄伪,受贼臣之佞媚,保贼臣如骨肉,使国家愔愔,如日将暮。何顾亿兆之患,可忧宗社之覆!陛下为君,无道甚矣。古有桀、纣、孙皓为君,破国亡家,今陛下为君,尚不及桀、纣、孙皓也。臣心必退,有死而已,绝不杂处奸臣,事亡国之主。陛下罪臣,臣何惧诛戮!”
李煜见表大怒,将李平、潘佑皆收入狱。佑闻之自杀家中,李平受捕,自缢狱中。
李煜整日愁闷,复闻宋祖又传诏入朝奉驾,与睦昭符哭道:“吾屡次以病推托,复增岁贡,得以且过。吾弟从善被质宋境两载,不使之归。今诏复来,我李氏生何难也。”
昭符道:“宋恃谋来,我以智对之;宋倚强至,我则坚兵抗之。陛下不可敌之不伐而自溃也。”煜哭笑道:“我闻宋惧卿胆识才智,今观之,不过哄言慰人者也。”
昭符退出,摇首而叹道:“耳闻笙箫,目视娇淫,不知其他,何以为君乎!”遂称疾家中不朝。
李煜归内宫,闷闷不乐,以酒浇愁。李煜字从嘉,李璟第六子也。原本不愿为帝,只慕声色,性喜浮屠,高谈阔论诗词赋,醉生梦死舞叶。
初李璟在位,欲百年后传位其弟李璟遂,故封皇太弟。长子李弘冀怨之,心谋储位,屡联重臣说李璟。皇太弟璟遂恐惧,于是乞奏李璟,言自甘退出,愿改赴藩地。李璟准其奏,于是立长子宏冀为太子。
宏冀恐其叔复谋,遂毒杀之。璟遂死后不甘,于秦广王前请求索命。合该宏冀命终,秦广王许之,璟遂鬼魂到阳间恐吓宏冀。宏冀不堪恐吓,一命呜呼。
李煜本李璟第六子,却自宏冀而下,李煜之上皆亡,李璟于是欲立李煜为太子。户部侍郎钟谟奏曰:“从嘉德轻志懦,又酷信佛家,不顾政事,难为人主。不若七子从善,果敢凝重,可为嗣也。”
李璟闻言,却怒道:“昔日先皇戒吾安守之策,未遵之,今国事颓废。李煜好善尊佛,正可为君。汝阻我岂非有私乎!”遂降钟谟为国子司业,流放饶州,不久复赐死,群臣遂不敢复谏。
正是:他人豪夺耍手段,这方潜躲恐露身;在意最终还释手,不视到头坐乾坤。李煜无意,却身继储位,宋建隆二年六月,李璟死,李煜称帝金陵。
李煜既登大位,遂封妻娥皇为后,史称大周后。周后姿容绝代,丽质冠群,通史书,善音律,犹工琵琶。昔李璟叹其技艺,赐宝烧槽琵琶以励,且甚爱之,命配李煜。
煜得之,相遇知音。盛唐时有大曲《霓裳羽衣》,因战乱绝迹。李煜偶得残谱,与周后研习,终复其音,使又传于世。周后又尝创美妆高髻纤裳、首翘鬓朵,宫人争效之。
李煜夫妇对目成吟哦,相视即有诗,胶漆鱼水欢,不有帝王痴。偏偏自登宝位,心须国政,煜甚恶之。周后却谏以持国,煜不听,整日欢悲寄美酒,愁苦托诗赋。笙箫寻歌舞,岂虑天下忧。
周后劝李煜强国爱民,煜非但拒纳,且心渐远之,又偶寻别幸。宋祖南征北战,扩土臣疆,李煜只是刮民膏脂,尽国资财,谄媚养虎。
时乾德二年亥月,周后病。煜本爱媚fengliu,求香倜傥,日无雅声厌食,夜失娇色难寐。周后有疾,日疏妆扮,且憔悴体倦不能侍奉,便更加寂寞难耐,整日饮酒浇愁,却是愁更愁。
是日,李煜少饮,于宫内便衣闲游,身至瑶光殿。有宫女奏报:“皇后之妹女英在内午睡。”李煜顿生倾往之念,遂喝退左右,轻身窃入。见女英蝉衣透玉脂,曲凸夺人魂,不禁涎生舌下,醉早心出。快步趋前,欲掀帘入帐,却失手弄响了珠锁。女英惊醒,星眸带羞。李煜心怯,抽身而走。
回至寝宫,娇娃之媚,久挥不去。遂略作思索,挥毫飞墨,添《菩萨蛮》一首。其词曰:“蓬莱院闭天台女,画堂昼寝无人语。抛枕翠云光,绣衣闻异香。潜来珠锁动,恨觉银屏梦。脸慢笑盈盈,相看无限情。”填罢哀叹不已。
一旁侍宦贾庆,知煜心意,拜道:“臣闻舜帝妻娥皇而妾女英,今皇后名亦娥皇,妹呼女英,此非天兆陛下,如舜而妻姊妹,君王道而天下乎?”李煜闻言甚喜道:“天下吾不屑,但女英如何得?”贾庆道:“陛下不如将此书赐于女英,更邀之。”煜喜道:“如此甚好。吾思之心切,已不能自控矣。”遂授命贾庆,将《菩萨蛮》密送女英,并邀之约于寝殿。
是夜,贾庆怀密旨与女英。这女英却早慕李煜fengliu,倾心萌动,遂与贾庆赴寝处。入内室,贾庆告退。
李煜蔽纱屏之后,见女英肌雪蛮腰,香气扑人,早神魂颠倒。遂轻身其后,环臂拥身,弄嘴寻情。女英本自情愿,故而应声答诺,与之即合。
这个忘却发妻病中苦,那个不思同胞姊妹情。男贪女恋行云雨,谁顾伦理道德中。事做后,李煜性犹未尽,即不耻填《菩萨蛮》一首。
其词曰:“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自此,这边雄雀相思难耐,那边雌鸟应招自来。且李煜所填二词,女英自宫中吟唱,复教宫人传诵。煜自觉词作酣畅,倾尽难得,亦不与禁。
可怜大周后一日精神稍好,方饮食少许,却闻宫人吟二词,不禁问道:“何人所作?”对曰:“陛下新作。”大周后甚疑,少顷,女英探望。大周后惊道:“汝何日来也?”
女英答道:“业数日矣。来时正逢姐姐昏睡不醒,故宿宫中。”大周后道:“汝可愿为我颂《菩萨蛮》否?”女英闻言,低头不语。大周后泪挂双腮,头身侧里。女英自知无趣,怯怯而出。
却说李煜闻知周后醒来,亦觉爱妻昏沉,己与其妹私通,心中生愧,遂赴周后榻旁,早晚侍候。周后初不理与,煜则昼夜不更,未离床边。
周后感动,始转侧向外。煜则饮食药汤,均自亲尝。是日,煜稍出,周后命人将其扶起,移梳妆台,净面喷香,理发贴花;繁华锦衣裹瘦体,憔悴冰颜焕荣华。须臾,却是汗水淋漓,气喘不接,卧于床榻。
内侍即报李煜,煜闻则急至,握周后之手,噙泪难语。周后问:“妾今日美否?”煜强制悲声,泪滚成点落,簌簌作应答。
周后含泪笑道:“此妆此扮,乃旧日君之所爱也。不想即有新欢,犹能忆耳。”煜恸哭不止。
周后道:“妾将去矣,陛下勿为我悲。我受君之宠,乃有十载,女子之荣,有过此乎?我不甘者,身折将死,不能伴君也。”
于是命人取来烧槽琵琶和约臂玉环,道:“妾力尽,不能曲矣。将此琵琶留与陛下,好作相思,玉环更作纪念。”言讫身亡。
李煜大哭,紧握周后之手不放。后人叹道:哀嚎凄凄,真是彻心悔恨?凄凄哀嚎,纵然欲绝谁知!生时可执,不屑一顾手;去日紧握,甘愿千钧迟。即握纤纤深入骨,伊人已去,只存一身尸。
李煜悲痛不消,欲撞柱身亡,却被内侍拦下。煜自此不寝不食,终日悲泣。越数日,形销骨弱,不能禁风。周后葬日,命将烧槽琵琶、玉环随葬,曰:“此我夫妻共用者也,葬于阴,他人不能得,终为我夫妻共享。”又作《浣溪沙》、《玉楼春》、《长相思》等词哀悼。
大周后既殁,女英复求继之,时煜母钟太后道:“汝年纪尚小,不足二八,今且宫中待年,既成封后不迟。”女英无奈,虽无名分,却是与李煜实作夫妻。
越年,钟太后薨,煜守孝三年,不得娶配。开宝元年,煜盛仪隆典迎娶女英。
你看他盛服欢颜喜眉梢,更无一点忆烧槽。女英无耻穷妆扮,专心迫待镇宫瑶;周后地下当奈何,唯有悔恨自嘲笑。择君还须郭雀儿,卧冢独钟不堪抛。毕竟不知后事如何,请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