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鸩 (八)
不知是近乡情浓,还是岁月的流逝真的能带走一切,离圣雪山愈近,施若然的心境愈发的平静起来,她的信仰起源于那座神秘巍峨的山巅,或许也终将归于那里。
此番回来,可以小住一阵子,然后再去别的地方看一看,走一走,她记得,流云哥哥曾说想去海外,小师叔说要踏遍天下名川,冷云不将天下放在眼里,却独爱木槿……
这些她所爱的人,都不在她身边了,可她愿意代替他们的双眼和双脚,看遍花开花落,走遍天涯海角。
她这么想着,微微扬起了头,唇畔弯出一抹静雅的弧度,在璀璨的阳光下好看得一塌糊涂。
远处,忽然传来阵阵响动,像是大队人马正在朝这边狂奔而来,动静大得连大道两旁树林中的鸟儿也惊得呼啦啦的飞走。
震动越来越近,施若然抬眼看去,前方不远处确实有大队人马正在狂奔而来,看那阵势,少说也有一二十人,个个高头大马,似乎是一些江湖中人。她骑着马让到大道靠边的地方,大队人马呼啦啦的如风一般疾驰而过,转眼便消失于大道的拐角处。
温顺的白马似是受到了惊吓,不安的哼叫了几声,施若然安抚的拍拍它的头顶,示意白马继续上路,须臾,才呼啸而过的大队人马竟又折返回来,团团将施若然包围起来,一群男人就这么毫不掩饰的打量着她,似乎在确定什么,也有的人看着她两眼放光,眼神猥琐。
施若然暗自戒备起来,抓紧了手中缰绳,面上却是装得不动声色,平静淡然的扫了一眼这群人。
领头的是个身穿红褐色布衫的高大男人,留着络腮胡子,粗犷的脸上留着一道可怖的伤疤,头发胡乱的挽起来,显得很是不修边幅,一双锐利的眼睛牢牢的钉在她的脸上,如刀锋般凌厉,似乎在确定着什么。
在他身旁,一个留着八字胡长得有些尖嘴猴腮的人手里拿着一幅图画与她反复对比,片刻后,凑近那领头的人道:“二当家,就是她。”
那领头的人一听,眼神瞬间更加的锋利起来,出口的声音与他的长相一样粗犷,语气极为不客气,“在下陈锦轩,姑娘可是会医术?”
施若然不悦的皱了皱眉,“是又如何?”
尖嘴猴腮的男人嘿嘿的笑了两声,“是便跟我们走一趟。”
“你们是什么人?”她眉心微蹙,这般说着,已经悄悄将防身的药粉攥在手心里,暗寻脱身之计。
自称陈锦轩的男人倏然眼神一凛,抬手便将一粒石子打出去。
施若然手腕一痛,五指一松,手中的药粉瓷瓶便脱手而落滚在地上。
其余的人发出一阵不怀好意的哄笑,施若然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起来,她那花拳绣腿的功夫也许还打不过那个尖嘴猴腮的人,更何况这个领头的男人如此厉害。
“我劝姑娘最好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以免受皮肉之苦。”陈锦轩冷哼一声,他对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无任何好感,眼神轻蔑,冷声下令,“带走。”说着,径自调转马头就要离开。
几个早就按捺不住的人猥琐的笑着骑马靠近,施若然眉头紧皱,眼神一凛,使劲一扬手中缰绳,白马一声嘶鸣,前肢高高扬起,又猛然落下,这一番猝不及防的动作,竟是令已经到近前的马匹又倏然退后了些,阻止了几个男人的靠近。
这一番不算小的动作,令已经调转马头的男人回头看来,鹅黄轻杉的少女神色凛然,毫不畏惧的对上他的视线,出口的声音一如他方才的冰冷和不屑,“我自己会走。”
她是慕倾黎的亲传弟子,是玄国的昭和公主,也曾是雨国最尊贵的皇后,无论处于何种境地,只要她愿,便能一直保持着这种雍容华贵的气度和处变不惊的镇定。
“带路。”她如是说着,口吻带上些许冷傲和命令,似乎一下子就将两方的角色变换过来。
这般气度,一时竟震慑住了本欲靠近的几个男人,不敢再向前一步,就连陈锦轩亦是惊讶的挑了挑眉,即便是他亦对这处变不惊的少女赞赏起来。
施若然表面上虽是镇定从容,实则心中早已百转千回,这群人来历不明、目的不明,去向也不明,眼下这情景定然是无法脱身的,只好先跟着他们走,路上再徐徐图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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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寨,是当地众所周知的山贼大本营,坐落于青鸾山的山巅上,青鸾山地形复杂,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加之山寨里的劫匪大多是江湖之中走投无路的绿林好汉,一身本领不俗,虽是山匪之名,却从未劫过路过百姓,只对巨商富贾动手,因此当地百姓也从未对清风寨有何顾怨,是以清风寨在此盘踞多年,当地官府亦奈之不何。
一个月前,清风寨的寨主张文显毫无预兆的七孔流血,经寨中大夫诊断,他的身体并无任何异样,然而三日之后,他发现自己的功力正在流失,原本强健的身体慢慢变得弱不经风起来,寨中弟兄几乎将城中所有的大夫都抓上山诊断过,却无一人知道原因。
两天前,寨中弟兄照旧下山给自家寨主的找大夫,偶然听城中百姓说起城中有一个神医,在世华佗,妙手回春,治好了自己缠身多年的宿疾。
于是,便有了在城外山道上的一幕。
施若然在路上知晓这些人是寻自己去治病救人,原是该心安一些,只是在稍稍松口气之后,她忽然意识到事情似乎并不简单。
听这些人的描述,那寨主的分明中毒所致,而且是很高明的毒,城中寻常大夫只会治病哪会解毒,看不出问题很正常,可也正因如此事情才透着古怪。
青鸾山既是险地,外面的人应是没那么容易潜进去下毒而不被发现,可若是寨中之人下的毒,此人下毒的目的又是为何?
青鸾山的地形地势确如传言一般复杂险峻,山路崎岖,不能骑马,只能步行,施若然本就走得有些吃力,何况背上还背有装着清潋的琴盒,浑身都出了一层惫,终于坚持到平地上的时候,她有些傻眼。
但见眼前云雾缭绕,云絮如棉,烟涛茫茫,滚滚无声,伸手便可掬取,对面不知几丈远是千仞绝壁耸入云霄,险峻异常,脚下再进一步便是万丈深渊,如此天埑之间的唯一通道便是一座看似年代久远的铁链吊桥,宽约三尺,却不知究竟几许长。
本来以为已经到了的,但是眼前这座仿佛直入云霄的吊桥是什么鬼?
及至此时,一路上都是从容不迫的少女表情终于有些精彩起来,站在她身侧的男人刚好将施若然变幻不定的表情尽收眼底,一路都傲慢阴鸷的二当家眉头微微一挑,眼中笑意一闪而过又恢复如初,当即负手踏上吊桥。
“这桥名为长生。”尖嘴猴腮的男人站在桥头朝她嘿嘿的笑,有些得意的显摆这桥的名字,随即便不容拒绝的作出一个请的手势,“姑娘,请吧!”
施若然无奈,也只得打起精神踏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