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昔年（一）
再见哥哥之时，已过了将近十年。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满是颓然之气，眼中也透着些许倦意。
于雪注视着他，二人皆是沉默。
也不知过了多久，于冕终于开口，唤了声“雪儿”。
“哥哥。”于雪双唇微启，吐出了两个字，眼中的泪止不住流下，想起幼时与于冕在一起的情景，心中的酸楚又更胜了一分。
于冕幼承庭训，自小便怀揣着抱负，奈何世事弄人，家中遭此突变。
于雪擦干眼角的泪水，于冕却忽然间笑了起来，像从前那样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多年不见，雪儿真的长大了，出落得亭亭玉立，哥哥也差点认不出来了。”
于雪破涕为笑，果然还是哥哥的性子，无论何时都爱玩笑。
气氛顿时变得轻松起来，于雪也开始询问于冕这些年的状况，于冕道：“虽然流放在外，不过还好有贵人相助，说起来都多亏了雪儿。”
于雪顿觉诧异：“是何贵人？”
于冕望了她一眼，眼中也闪过了一丝疑惑：“德王殿下。”
于雪一听，顿时陷入了沉默。朱见潾，他为何要这么做？
见她的神色忽然黯淡了下来，于冕不禁追问：“怎么了？难道不是雪儿相托？”
于雪不知该如何回答，索性点了点头。于冕见状，也不再多疑，继续说道：“多有王爷，否则为兄兴许熬不过这些年。王爷每月还会有书信送来，将你在京中的情况据实以告，为兄才能放心一些。雪儿你知道吗？当初流放之时，你忽然被一群神秘人带走，为兄担心不已。后来他们还送回一个女子，说是你，更是让人觉得匪夷所思。好在后来得知你入宫，成了东宫的夫人，为兄才终于松了口气。”
于雪忽然开口，问道：“哥哥还知道些什么？”
于冕道：“雪儿这些年在宫中的事，为兄都有所耳闻。”
于雪顿时又陷入了沉默，原来这些年来，虽相隔千里，她的一举一动却丝毫没有逃过朱见潾的眼睛。可是，他为何要如此？当初不是他，背离了彼此间的约定，如今他又为何要这样。
于雪顿觉心乱如麻，与他的一切画面一涌而来，在脑海中纠葛在一起，越缠越紧，勒得她难受不已。
这时，于雪的目光忽然落在了桌上，见上面摆着两只茶盏，里面还有未饮尽的茶，不禁问道：“方才可有人来过？”
于冕点点头，回答：“德王方才来过，就在雪儿回来前不久的离开的。”
于雪低下头，心中顿时五味交杂。然而就这时，一件东西落入了她的视线之中，只见一块精致的玉佩掉落在木桌边上。
于雪俯下身子，将它从地上捡了起来。这块玉佩，她再熟悉不过，没想到时隔多年，她还能再见到。
于雪忽然紧握住玉佩，转身跑出了于府。此刻，她心中有强烈的愿望，想要再见朱见潾一面。虽然他已离开多时，虽然于雪也不知该往何处，只是凭借着自己的预感，选择着前路。
街道上人来人往，马车也络绎不绝。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要在此刻见到他，即便她也不知，该同他说些什么。
转过几个街角，人群中，一辆红顶锦帐的马车出现在她的视线中。于雪一眼便认出，那是藩王马车特有的装饰，立刻追了上去。
见到人群中忽然闯出的女子，车夫也是一惊，慌忙勒住了缰绳。
马车停了下来，还不等车夫回过神来，于雪立刻冲了上去，掀开车帘，然而出现在她面前的，却是一张陌生的脸。于雪一时间愣在那里，脱口而出：“你是谁？”
车上男子也是一愣，被她抢先发问，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这位姑娘可认得本王？”
本王。听到这个称呼，于雪脑中一懵，忽然觉得手臂上一重，被人从车上拉了下来。
拉她的不是别人，正是车夫，只听他大声呵斥道：“大胆，竟敢冒犯崇王殿下。”
崇王，于雪在脑海中搜索着，一时间也想不起这个崇王究竟是谁。于是便保持着皱眉的姿态，注视着车上的男子出神。
看着她的样子，车上的男子顿时忍俊不禁：“你叫什么名字？”
于雪顿时回过神来，顿时跪在地上：“王爷恕罪，民女无意冒犯，只是.......只是认错人了。”
“这么说你要找的也是皇室中人？”
于雪不语。见她不愿说，崇王也不强迫：“你不想说，本王也不强迫。本王可以放你走，不过本王只想知道你的名字。”
于雪思索了片刻，这次出宫本就是秘密而行，断不可招惹上别人，何况又是皇室的人。想着今后也没有机会再见，崇王恐怕会很快忘了今日之事，于雪索性说道：“小女子姓梁，名如玉。”
崇王爽朗一笑，道：“功高拜将成仙外，才矩肠荡气中。万一禅关砉然破，美人如玉剑如虹。梁如玉，果然是好名字，本王记下了。我们走。”
崇王说完，便坐回了车中，放下帘子。
马夫闻言，也不再同于雪计较，坐上了车，挥动着长鞭，驾马而行。
果然言出必行，不愧是皇室中人。于雪在心里感叹了一句，等到崇王的马车消失在视线中，她才松了口气。四下环顾，却再也看不见任何熟悉的声音。映入眼帘的，是熙熙攘攘的市集。耳边的人声络绎不绝，她心中的冲动，最终也淹没在了这一片繁华中。
心中忽然涌起一阵失落，于雪转身，朝着于府的方向返回。她知道，朱见潾已经走远，她和他，终究还是错过。
是否从一开始，便已注定了这个结局。任凭多么努力，也无法改变分毫。那么，又何必要苦苦挣扎。
于雪从不知道，原来朱见潾在她心中，仍占有着一席之地。
于府的匾额映入她眼中，带着一丝老旧与沧桑的味道。于雪迈出步子，刚一跨上第一层台阶，厚重的大门忽然从里面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