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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0章

第一一0章

医生给老笨下了“逐客令”。在医生的阅历中,老笨没有治疗的必要了,这么严重的脑出血没有一例治好的。退一步说,就是能保住性命,他也不会醒过来,成为植物人是最好的结果。

小霞哭了,拿不定主意。

刘旺更没话说。

刘旺和小霞商量,把老笨的爹叫来,看他啥意见?这时只有老笨的爹最有发言权。

老笨的爹站在病床前,眼窝里的泪花打了几个转转,猛地滚落下来,簌簌地灌满了他脸上那纵横的沟壑。老笨啊!你好好的从工地回家,咋会突然就倒下了呢?他晃动着儿子,觉得儿子病倒是不可能的事情,工地那活儿太重了,他老胳膊老腿的都受不了,他相信儿子一定是累坏了。

老笨,你要是累了,就好好地休息两天吧,睡醒了咱们就回家。老汉就像哄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一遍接一遍地在老笨的床头念叨,泪水不停地从脸颊上淌了下来,把病床上的被褥打湿了一片。

刘旺站在老汉的身边,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我日你娘老笨,你算是啥命?好好的咋会说躺倒就躺倒了呢?你躺到了什么都不知道了,你的一家人可咋办?刘旺不好去劝慰老笨的爹,在这时候,所有的劝慰都是枉然。

当老笨爹知道了儿子的病情后,他反而异常的冷静。刘旺问他该怎么办,老汉说,我不相信老笨会病得恁厉害,现在医生的技术高,老笨的病一定能治好的。他哆嗦着从衣兜里掏出了一沓钞票递给了小霞,道:

决不能把老笨拉回去,我回家卖粮食卖牛,就是倾家荡产也要把儿子救活。

我的儿子好好的,咋会不行了呢!老汉的话语了透出了刚强,就像一块生了绣的钢铁,虽然显得苍老,但是透着钢性,掷地有声。

老汉卖了家里的所有能卖钱的东西,又把天成和女儿们召集在了一起,大家凑了钱。

钱花光了,结果和医生的话一样,老笨连眼都没有睁一下,还是直挺挺地躺在那洁白而静寂的病床上。病房里的日光灯丝丝地吐着凄清的亮光,病榻前是老笨的爹低沉的啜泣。

那个高条子白净女医生劝老汉:大爷,认命吧,你们农村人弄个钱不容易,我们已经尽力了,还是拉回去吧。

老笨的爹退缩了。

老笨啊!你别埋怨爹爹心肠狠,爹爹实在没有办法唤醒你了。他抱着儿子那绵软的身子,嚎啕大哭起来。

老笨被拉回家了,老汉的心里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变得极其地冷酷。第二天又回到了工地。现在,他唯一的指望是那个一尺长的正在吃奶的孙子,他发誓要多挣钱,把小孙子养大。这是老汉唯一能做到的,也是对倒下的儿子的安慰。

刘旺吃过晚饭要出门,路莲问他又去哪里,刘旺嘟囔了一句,扭头出了门。

刘旺喜欢老笨,除了爱和老笨打乱,更多的是他觉得老笨人老实仁义。刘旺来到老笨的家里,院子里扯上了一个电灯,把院子照得如同白昼一样的明亮。小霞的眼哭得肿邦邦的,脸就像从咸菜坛里捞出来的白菜帮子。刘心田、王益民、狐狸他们几个都在,胡乱地蹲在地上抽烟叹气。

刘旺从衣兜了掏出了手机,拨通了小绺的电话。还没有等刘旺开口,小绺就问刘旺在哪,刘旺说,在老笨家,你过来吧。小绺说,我知道老笨出事了,我正在回村的路上,马上就到。

小绺来了,和众人打了声招呼,径直进了堂屋。堂屋当门铺了一层薄薄的铺草,是今年河滩了的新芦草,金黄色,带着淡淡的清香。蒲草上铺着一个厚厚的褥子,老笨躺在上面,身上盖了一条棉被。隔着棉被,小绺看见老笨直挺挺地躺着,气息微弱,面色如纸。小绺的眼里的泪花滚动了几下,一滴滴的滚落下来。

刘旺把王益民、刘心田、狐狸召集在了一起,又喊了几声小绺。小绺从老笨身边抽泣着走了出来,泪光闪闪的。刘旺让小绺坐下,开始了他主持的特别会议。

刘旺说,小绺是咱们的村官,你们几个是村民代表,今天我向大家建议一个事。

几个人都说,你说吧。

刘旺把老笨的情况简单地做了介绍,医生说老笨已经没有治好的余地,咱们都是一个村的爷们,我们能帮他点什么呢?刘旺抽了一口烟,看了几个人一眼,接着说,村口有几行桐树,咱们选一棵给他当寿材吧。

狐狸说:俺没意见,小霞一个女人家,领着两个孩子,怪可怜的,这事不用说,村里人没意见。

刘心田说,你说吧,需要我们干点什么。

刘旺说:明天找几个人把树锯了,咱们几个把这件事办了吧,我日你娘老笨,想不到让老子给你张罗这件事。刘旺的泪水又一次地涌了出来。

王益民站起了身,说:刘旺,明天我再找几个人搭把手。

村口那几行桐树是村里所剩下的唯一的集体财产,刘心武前年打过了这些桐树的主意,他和刘旺商量,这些桐树大了,该卖了。刘旺一听,心里就生出了恼怒。

你别打这些桐树的主意!刘旺的话语里透出了对刘心武的斥责。

刘心武大概又缺钱花了,他硬着头皮问刘旺,这些树年数不少了,留它做什么?刘旺没有接他的话茬,甩给了他一张阴沉沉的黑脸。刘心武没法,怏怏地走了。

刘旺有自己的打算,村里有几个孤寡老人,他们百年后不能简单地扒坑给埋了吧,最起码得弄一口薄棺材把他们安葬了,这样才能让死者安心。况且,自己干了几十年的支书,不能对不起这些无儿无女的老人,要是那样,不但自己的良心过不去,就是村里人也会骂自己。

这些粗大的桐树留了下来,现在刘旺提议要给老笨用,几个人都同意,小绺更没有说的,他想,作为村里的一项公益,再好不过了,天有不测风云,谁也不能保证没有灾难的时候,用在老笨的身上,理所当然,稍有良心的人就不会反对。

小绺说,明天一早我也回村帮忙。

第二天,不用刘旺指挥,就有很多村民来到村口,别说是放倒一棵树,就是把几行树都放倒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树木拉到了老笨的院子里,大家齐动手,一天时间就变成了棺木。

棺材又叫寿材,村里的老人们还称它为“棉袄”,既然是棉袄。做好了那是要先试试合不合身,谁试呢?当然是自己的儿子。如果人到了垂暮之年死了,儿女躺进棺木里试试,那是很荣耀的事,老人寿终正寝,做儿女的给送了终,给老人弄了结实的“棉袄”,心里是说不出的满足。

当小霞哭哭啼啼地把哇哇大哭的儿子抱出来,要往棺木中放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掉了眼泪,刘旺扭脸走出了人群,跺脚大哭,老笨,我日你娘,你这是哪一辈造的孽呀!所有人都呜呜地哭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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