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第七十五章

秀水河村是一个几千人的大村子，虽比不上小镇热闹，但也有几家店铺。三狗的狗肉店，弥漫着热狗肉的香气和烧酒的浓郁。二驴家的豆腐坊，那头青骡永不疲惫的拖着石磨的杠子不停地转着，青骡蹄上的铁掌踏着磨道里的青石方砖，发出了一串串清脆的响声。他家的石磨豆腐细白滑嫩，豆腐脑细嫩爽口，生意自然好得不得了。老修爷也凑起了热闹，在村里开了个纸货店，卖的都是死人的家当。纸人、纸马、纸房子、花圈、寿衣、冥币，还有香烛、棺罩、彩匾、摇钱树。他的店铺没有三狗和二驴的店铺热闹，村里人说，只要是老修爷一开张，就肯定有人家要倒霉了。

老修爷的门前冷冷清清，谁没事也不来这个地方。来这里干什么？弄不好就沾染一身霉气。讲究的人宁愿多走几步路，也要绕过他的门前，气得老修爷背后骂娘：你们躲我吧，看有谁最后能躲过去。

老修爷就埋头干活，屋子里扎满了花花绿绿的纸货。名楼上贴着彩纸，阳光透进屋里，映得他的铺子里金碧辉煌；仙鹤仰首挺立，似在回首顾望；纸人，纸马活灵活现，栩栩如生，使人不寒而栗。老笨不知什么时候踱了过来，站在老修爷的身旁。老修爷一转身，猛地发现身后站了一个人，心里打了个激灵，脸突然抽动了一下，老花镜差一点滑落下来，他赶紧拿手去扶，那眼镜安然无恙。

咋是你个龟孙，下了我一跳。老笨努力地捋直脖子，嘻笑道：你天天和这些玩意打交道，还知道害怕？

咋不怕，谁家死了人我这里就能先知道，死鬼先到我这里看房子，阴风刮得什物哗啦啦地响。奶奶，我当是又有死鬼来看房子呢？老修爷煞是神秘地说。

老修爷没有停下手里的活，边干活边和老笨说话。这里太清净了，在他看来，只有鬼来这里串门，活人不会来这里，今天竟然进来个大活人，老修爷高兴，他的话格外地多。

听说你在学校里画老师的光屁股被开除了？老修爷搭讪地问老笨。这是老笨心里的马蜂窝，他的话就像一根长长的竹竿子，一下子戳到了老笨心里的马蜂窝上，那些红眼绿翅的大马蜂在他心里嗡嗡嘤嘤地乱窜，搅得老笨一心窝的火气。老笨无话可说，瞪了老修爷一眼，心里说：死老东西，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龟孙好大的能耐呀！你是咋看到那个女老师的光屁股的？老修爷没有注意到老笨的烦恼，漫不经心地问。

老笨急了，飞起一脚，踢在了那只长腿扭颈的仙鹤身上，那仙鹤一下子瘫倒了地上，身上出现了一个大窟窿，露出了里面的秫秸骨架。

老修爷大怒，看老笨，已经跑远了。我日你奶奶！他身后是老修爷愤怒地叫骂。

老笨一脸的沮丧，耷拉着脑袋准备回家。路过了刘旺家的门口时，刘旺和二狗的爹在刘旺家门前的核桃树下下象棋，还有几个人伸长脖子在观瞧。已是初夏时节，满树的树叶子遮挡着白花花的阳光，显得清清凉凉的。老笨实在没事干，就停下了脚步，来到核桃树下。

二狗的爹棋艺不高，就悔棋。刘旺不愿意。咱们可不是玩的，输了可是一包烟，刘旺不满意地说。二狗的爹说，就悔这一步。老笨看不上了，好臭的棋，就替二狗的爹走棋，几下子刘旺就输了，而且是输得莫名其妙，糊糊涂涂。

刘旺看了看老笨，瘦长的脸上抖动着不怀好意地笑。老笨，大画家，好Ｘ家把你娘的光腚画出来让大家瞧瞧，肯定比天河里洗澡的光屁股仙女好看得多。刘旺身边的几个人都哈哈地大笑，羞得老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老笨回到了家里，气得一头扎到了床上。他恨自己手怎么那么贱，几笔就勾画出了老师的裸体像：白脸红唇大眼睛，长腿细腰大肥臀。老笨现在想起来老师那发怒时走了样子的眉眼，还有些害怕。但那时他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胆量，也许是那女老师太漂亮了吧，或许是她的衣裳穿得太合体了，总之，他把老师画出来了，特意地剥落了老师的衣服，让老师一丝不挂地站在了大家的面前。

老师的盛怒他能理解，但是他恼怒的是刘旺和老修爷。你们看我的笑话也就罢了，还当面地挖苦我。老笨心里燃起了一团愤怒的火焰，他要想办法报复刘旺和老修爷，不给你们点厉害尝尝，就不知道马王爷长几只眼。

初夏的凉风吹睡了劳累了一天的人们，街道上静悄悄的。几条和老笨很熟悉的狗看见了老笨，友好地跑了过来，嗅了嗅他，尔后摇着尾巴走开了。老笨摸黑来到老修爷的纸货铺子，他知道，晚上没有人看护。小偷不会光顾这里，因为里面没有一样活人用的东西。

老笨弄开了铺门的铁锁，其实，那锁形同虚设，他轻轻地一扭，锁就开了。老笨凑着月色在屋里寻找，看到了墙角里两个绚丽的纸人，笑眯眯的。他笑了笑，对他们说，宝贝，今天烦劳二位了，你们到刘旺家值班吧。老笨一手拎着一个出了老修爷的店铺，径直来到了刘旺的家，规规矩矩地摆放到刘旺的家门口，不偏不向，一边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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