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剑挑亓府(一)

程问道本是南棠国三朝元老,虽说给韩依当了管家,但这苛求礼教的牛脾气,是半分也没有改,自从昨夜听到苏月生那一声中气十足的高喊,再也睡不着觉,辗转反侧,认为夜里说教不成体统,只能一大早急匆匆来苏月生屋前,准备晾一晾自己的满腹伦理,陈教烂条。

“韩依!你给老夫出来,居然不知廉耻地往未出阁的姑娘屋里跑,你···你太不像话了,”他花白的胡子气得上下发抖,奈何抖成筛糠子一般,也未见得屋里的人有任何响动,想必,是温软玉在怀,酣然高卧了。

程老头呼喝了好几句,不见一丝效果,又奈何自己恪守的规矩,不能擅闯女子闺阁,只能在门口干着急,“亓墨,你出来,你把那风流小子给带出来,老夫替你做主!”

元桥和战天在门口虚虚拦着,拦到最后,他们也不想惺惺作态了,直接手一甩,由得那个只敢喊喊,不敢动真格的老家伙去了。

两人缩在屋角咬耳根,“哎哎,这都晌午了屋子里怎么还没什么动静,莫不是主尊精尽人亡了?”

“你可闭嘴吧!”元桥一拍战天的脑袋,瞪道,“呵呵,我敢肯定,主尊精尽人亡前,你的人头一定会先一步落地!”

战天摸摸脑袋,冲着里屋努努嘴,“你说主尊和亓县君是不是很享受程老头的说教啊,怎么雷打不动?先不说主尊,单说亓县君,不像是任由主尊占便宜的,更不可能任由程老头在屋外吼得整条街都知道啊?”

确实如战天所言,苏月生此刻,早已横眉冷对,心底怒意渐盛,打算出门收拾那个帮倒忙的程老头,可偏偏有人不让她如意。

“韩依,你做什么点了我穴道?!”

榻侧,一人衣襟微敞开,雪白如玉的肌肤在苏月生眼前风流椅,精致如线的锁骨上,韩依笑得纯善无害,他就是这样,看似谪仙清雅,实则邪魅到家!

“月生,”他俊逸的脸庞凑近,一双斜长微黑的眉恣肆英气,却在苏月生耳边微微吐气,“等他骂过去就好了,再过半个时辰,程问道就会骂累了,到时候出去,也好比现在出去丢脸好?”

苏月生秀眉压低,狠狠瞪他一眼,什么歪理,分明就是想等到程问道吼道隔壁街也能听到,然后流言以不可名状的速度传满这座京安城才可罢休!

她咬牙动了动身子,“韩依,你要是再不解开我穴道,我就只能亲自以内力冲破,到时候就要麻烦你替我疗伤了,你说说,哪个更划算?”

结果对方似乎不以为意,反而促狭道,“月生,你为什么那么肯定我会替你疗伤呢?”

“是不是因为···在你心中,我已经成了你的避难所?”

他的语气含笑,然而眼底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满是认真的神色,苏月生愣了愣,避难所?听到这个说法心中不由怅然,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依赖上韩依了,每每出了事,闯了祸,遭遇暗杀,生死一线,总有他及时的身影,晃然不觉中,不单单自己溶入他的一部分,便是他,也溶入了自己的生命之中。

苏月生淡然一笑,这一笑极其放松,“也是,韩依,你还真是我的避难所,就让他喊吧,反正已经喊了几个时辰了,过不了多久,整座京安城都知道我亓墨‘玷污’了你韩依,”她轻轻叹了口气,“明明昨夜什么都没有发生······”

一想到昨夜,自己打累了,居然就这么昏沉沉睡去,睡梦之中也不知道那家伙干了什么,身在虎穴居然能睡得如此安稳,她不由佩服自己的定力了!

一觉醒来,自己居然衣衫规整地睡在韩依旁边,愈发让她不安了,要是衣衫凌乱一些,那家伙手脚不安分一些倒还算正常,可这是怎么回事,狐狸变君子了?记得昨夜,她入睡时,里衣是散开的吧,那就说明韩依趁自己不注意,给自己整理了衣衫,可谁晓得他会不会先扒了里衣,再在天亮时给自己穿回去?

心中思绪百转千回,却绕不过韩依浅笑潋滟的眼眸,他似是看穿了苏月生在想些什么,笑道,“你且放心,我不过只是想玷污一下你的名声,真正的,我还没必要猴急着做。”

他说得轻巧,苏月生听得火大,什么叫只想玷污名声,她名声都被玷污了,谁还管你真假, 没准回到亓府后,他那耿直的老爹就要将她打包送人了!

屋外,本是舌灿莲花的程先生喝了战天端过来的第五碗水,说教地口干舌燥,然而里头的两尊大佛纹丝不动,战天好心过来相劝,“先生啊,您也累了,灶厨准备了午膳,您吃些,填饱了肚子再来说教?”

程问道一听,思忖片刻,觉得颇有几分道理,只听他悠悠指挥战天道,“速速搬张桌案来,呈上菜肴,老夫今日在此,要好好劝劝你们主尊,万不可行小人之事!”

战天脸色一僵,无奈呵呵一笑,领命去了,程问道毕竟是受人尊敬的老夫子,再说,他可不愿再待下去了,已经听了一早上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教条,听得耳朵都生茧了!

正当他打算出庭门,便见一条黑色人影从天而降,却是帝师府暗卫。

立在屋口的元桥神色一凛,暗卫这个时候现身,必是有要事相报,他眯眼看了看那个暗卫,竟是按亓墨吩咐一直呆在亓府监视的那个护卫,这么匆忙奔回来,是有什么事?

不安的感觉似这清冷的秋风自心底席卷,那暗卫步履匆匆地走了过来,啪一声跪在地上,神色哀戚道,“属下该死,未能完成县君命令,此事刻不容缓,还请禀报县君!”

他的声音低沉不大,然而苏月生耳力极佳,话音刚落,她猛地抬眸和韩依对视,衣袖一拂,身上被封穴道尽解,苏月生从床上霍然弹起,直冲向屋外。

“发生什么事了!”

屋门被大力拉开,苏月生神色凝肃,垂眸望着那个暗卫。

他是自己安排在亓府监视白玉和亓玉言的暗卫,这段时日亓玉言和太清昭珑将要大婚,此等要事,她必然是要加紧关注的,只是···会是谁出了事呢?

电光火石之间,脑中亮光一闪,苏月生的面色却陡然惨白,府中只有一个人身处危险之处,那便是······

“禀县君,柳絮姑娘被白氏发现,如今在院中被杖责,恐怕······”

还未等他说完,眼前白影一闪,苏月生驾起轻功,没入檐角,身影骤然消失于视线,韩依慢慢从屋子里踱步而出,他优雅地理着衣角,而目光深幽,凝视着苏月生消失的方向,亓府,恐怕要不太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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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月生踏檐飞入亓府,直奔碎雪园而去,她内心灼灼,柳絮虽说是她的暗探,却并不是她的仆人,只是为了复*自己并肩作战而已,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柳絮和她心思相通,已是认作姐妹般相处,这个白玉,若是伤了柳絮半分,她定不会饶恕!

轰然一声,苏月生抬脚粗暴地踹开精致的雕花院门,长驱直入,一袭素白色罗裙飞舞在敞亮的庭院里,肃杀的秋风破门灌入,卷起她的衣袍,如冷风中烈烈飞扬的旌旗,张扬着桀骜和怒意。

“啊!——”

那声强忍却仍是冲破牙关的沙哑痛呼,落在了苏月生的耳朵里,她脚下,那抹顺着青石板细缝滋润了枯草蜿蜒而至的殷殷鲜血,如同一道刺目的烈阳,直直插进她的心脏里!

庭中,一人浑身浴血,发丝散乱,冷汗凝结在她猩红的脸颊上,趴在一块不大的板椅上,奄奄一息。

白玉身着素雅的裙装,烟青色的毛毯盖在膝上,云鬓高挽,俨然一副贵态端庄之样,似乎她的身旁,是没有那将死挣扎的可怜女子。

“都给我住手,我只说一遍!”

凌空银光一闪,腰间的软剑锵然一声呼啸而出,激起一地滚滚的落叶,软剑在青石铺就的地面一路划出深深的硬痕,狰狞恐怖,一如冷笑而来的苏月生。

那群仗势欺人,下手极重的老奴们被这冷厉的气势喝住,手中高举起的粗棍定在半空中,迟迟未曾落下,和她们一同定在这院中的,还有那个姿容端庄,品着茶的白玉。

愣了半晌,白玉似是终于寻回神智,她恨恨瞪着苏月生,然而眸底却闪过一丝惧色,转头吩咐一个老奴,“快去找老爷!”

苏月生凝气提剑,横臂一甩,便划开一道剑气,直扑向那群执刑的老奴,咚地一声,她们像是被一股大力掀飞出去,重重砸落在饱吸柳絮鲜血的地上,瑟瑟发抖,求饶着往后退。

“混账!”茶盏乓地一声碎裂在地上,白玉气巅巅地抬手指向眉目如寒冰般清冷的苏月生,喝道,“你这丫头,反了不成?!我管教自己的丫鬟,容得你多事,你······你仔细老爷来了!”

苏月生充耳不闻,剑尖冷冷一挑,直指那吓得瘫软地两个老奴,“你们两个将柳絮抬进屋子里,拿上好的金创伤药过来,立刻,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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