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相看两伤心1

徐巧菊觉得自己已经成魔怔了。从昨晚回到宿舍开始一直到现在，她都神思恍惚，两眼发直。一宿未眠，头痛的要命，心也痛得要窒息。勉强和室友同不起床去上课，老师讲什么一句都没有听。周围每个人都那样生气勃勃，都拥有自己的世界和快乐。虽然身处人群之中，她却觉得自己是隔离的，好像有一个无形的玻璃罩把自己整个罩住。从玻璃罩中向外看，这人世间好遥远好遥远。

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郑春阳，原本无所谓得到，也就无所谓失去。即便经过了别墅那一夜的同床拥眠，她也没想着要“霸占”这个阳光大男孩，只是当成美好的、童话般的奇遇。如同辛德瑞拉的故事，午夜12点一过，一切就要回到原状。可是昨夜他找了她，打了电话给她。在看到屏幕上闪亮的那个名字时，她的心海里掀起了狂风骇浪，惊喜和期待令她的整个身体都微微发抖。

在齐棋的打趣中，她发足奔了出去，全心全意向那个灵魂中的爱人奔去，似乎用尽永生的力量。

婧苑门前的一排垂柳含情脉脉，揭开三月的青帷，千万细长的枝条已萌发黄绿色的嫩芽，在晚风中婀娜摆动。他站在那里，那么高大，那么好看。背后是如烟似雾的绿柳，浅浅淡淡的柳絮飘落，好像小小的白色花瓣。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她羞怯而热切地看着他，眼睛璀璨地像天上的星子。他轻轻说声“嗨——”，那真是世界上最温柔、最醉人的声音。

她屏着呼吸跟在他后边，可是心头小鹿乱撞。他长长的影子拖在路灯下，而她的影子是那样娇小，完全被他的所笼罩。两个影子晃动着，时而交叉重叠，依依缠绵。他的步伐那么大，一步顶她两步半，她听到自己娇声说：“你慢点，我跟不上啊。”他就停下来耐心地等她，他是为了她在等。少女初恋的心中，百鸟欢唱，百花朵朵盛开。哪怕这一刻死去，也是幸福的啊。

两人已经走到了宿舍楼区外围的篮球场上，月亮已经升起来，挂在柳梢，近乎圆满呢，金黄金黄地诱人，好像最甘甜的新橘。飘逸的流云洁白如纱，是天仙不小心遗落的吧，那么温柔可人地围绕住月亮的半个脸庞。春风沉醉，我心亦然。

可是他在踌躇，崭新的耐克鞋在粗糙的水泥地面上前后摩擦。心爱的男孩，你可是同我一样害羞了吗？

一阵浅语轻笑，月色下渐渐走近校园情侣。男孩子热情地打个招呼：“嘿，春阳！”郑春阳扬扬手，男孩子的目光从巧菊身上掠过，搂着女朋友的肩膀去远了。

两个人依旧冷场。巧菊不可能主动开口，她实在缺乏勇气，除了刚出楼门那一眼，她再没敢抬头正视过他。张爱玲在胡兰成面前低到尘埃里去，而巧菊在郑春阳面前失去了言语功能。

郑春阳终于干涩地开口：“学妹——”巧菊立刻抬头，认真的倾听。

郑春阳不安地转移视线看向别处，他实在无法面对充满无条件期待的女孩。他闭了闭眼，鼓励自己把话完整地说出来：“那天晚上，我……”

“我没有怪你，你不要自责。”巧菊大胆地截断他的话，我的男孩，我不想让你自己认为有过错，我其实想和你一起面对。我……事到临头的时候，我也是愿意的呀。可是话刚说完，她立刻懊恼自己的轻率，这样说会不会被郑晨阳误解为自己轻浮放荡？她差点急得哭出来。

郑春阳无法理解女孩心思的百转千回，再不撇清，他感觉自己就要死掉了。他终于再次正视她，女孩相貌普通，个子也小巧，刚刚一米六的身高刚及他的胸口，她的心理承受能力有多大？他忽然有一种沉重的负罪感，可是他不爱，只是道德的压力，让他日夜不得安宁，也从此失去了追求所爱的资格。

喉咙发紧，又苦又涩，可是他必须绝地求生：“我会补偿你的，你提任何条件都可以。”他知道她是第一次，因为第二天早晨凌乱的床铺上那点点红梅。

补偿？条件？

巧菊脑袋轰的一下，一片空白。她呆愣愣地仰着小小的脑壳，费力地迎上他躲躲闪闪的目光，结结巴巴：“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郑春阳真想狠狠地抽自己一巴掌，手在袖筒里暗自捏成拳头，似乎只有这样才有力气让自己继续说下去：“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也知道那是意外，我没办法对你负起责任。我也知道你是个好女孩，可是对不起，我…。。”

“我没想着拿那件事束缚你！”巧菊忽然大声说，嗓音发颤。惊得附近黑暗处的一对情侣停止缠绵望过来。巧菊顾不上这些，悲伤与近乎耻辱的绝望令她脸上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制的痉挛，眼泪大滴大滴的流下来，“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不能喜欢我？是为了思思对不对？”

郑春阳的无言让她颜面尽失：“真的是因为尤思思？”一层水雾渐渐在眼里升起，但还是不甘示弱，一霎不霎地盯着他。

“对不起！”郑晨阳没有办法再把谈话继续下去，他深深对女孩埋首，“我会尽力补偿你。除了感情，你要什么我都答应。”

“不需要！”巧菊铿然拒绝，努力控制住泪珠，不让它滚落下来。心里好恨，万万想不到自己那么、那么珍惜，如珠似宝一样放在心口的男孩居然会说“补偿”她。

“对不起！”郑晨阳又说了一遍，狼狈的离开——他瞥到女孩眼中泪光闪闪，偏又生生憋住不哭，一副倔强的模样，实在无法面对。

起风了，一轮朗月冷冷照耀着空旷操场上哭泣的女孩。她不知自己哭了多久，只感觉浑身发抖，灵魂都被抽离。爱一个人为什么会这么痛苦？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

几百米开外，婧苑值班室的阿姨哗啦哗啦晃动着一大串钥匙吆喝着：“锁门啦，锁门啦！”一个个男孩恋恋不舍的把女朋友送到门口，没有男友陪伴的女孩子也飞快地迈着双腿往楼前跑。巧菊撑着无力的身体，跟着人流一步一步的往回挪。

这还是她第一次深夜方归，引起满室惊疑。但她什么也不想说，只觉得很累，万念俱灰。

第二天上午，勉强熬过前两节课，她就直接回了寝室。宿舍里空空的，不必要再忌讳什么。心痛一波波袭来，她哭了又哭。

我知道你喜欢尤思思，尤思思虽然没有直接拒绝过你，但她的态度本身就说明一切不是吗？我还以为自己有希望的，这么久这么久，我都控制住自己，不联系你、不找你、不打扰你，就希望盼得一个云开月儿明。怎么可能料到一片真情换来的是一句“补偿”！

凭什么？为什么？我真的就那么不如尤思思？我不信，不信，我一定要变得比她强比他优秀，一定要打败尤思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