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桃李园

来到省城近4年了，方维仁对省城的印象，就是一个字“大”，省城究竟有多大，别说他一个地州上来的莘莘学子，就是老省城人也说不清楚。不过，近4年的时光还是让他对这座城市有着深刻的印象。时间一长，方维仁就会拿两地相比，光是人口，故乡就不及省城的十分之一。当然，工业结构、人文环境、饮食文化方面也就无法相比，实在要比的话，就只能比作蚂蚁和大象。

就拿图书馆来说吧，来省城念书前，方维仁还不知道有“图书馆”这一“新鲜事物”这个概念。六中是路城市数一数二的学校，藏书也只有五六十种，数量也不过千余册。而西大的图书馆光是藏书即达五百多万册，内容涉及文学、理学、工学、农学等十二大学科门类。让方维仁吃惊的是，图书馆居然还有分馆，文学、理学、工学、农学各有其馆，此外还有校外分馆。其中文学馆和工学馆之间还有一个占地近10亩、可以和苏州怡园相媲美的桃李园。

来省城念书三年多来，紧张的学习之余，方维仁总是爱往图书馆里跑。

西大的文学图书馆，平时在阅览室里的人本来就少，原因就是大多数人借了书后，九成都会把书带进桃李园，或林荫小径、或亭台楼榭，找个心情静得下来的地方，看那些诗人和文学巨匠的故事，看那些战犯的发指罪行；要是能碰上了几位好友，就坐在一起，谈亚非欧美大陆，谈海洋和天空，谈外星生命和外星文明。

这段日子，方维仁一下时间紧了起来。毕业设计已开始，主题就是家乡的大构山防洪和发电工程，要去查找文献资料，也只能去工学馆了。

这样算来，方维仁是一个多月没去文学馆了，完成了萧美丽这个特殊的任务后，他才觉得该去文学馆逛逛了。

周日的文学馆，比平时要忙碌了许多，方维仁夹在人流中苦苦等了二十多分钟，才找到一本适合自己想要看的《流行歌曲歌词大全》，匆匆走到园子东大门时，正好遇到萧美丽。

“正好找你呢，你看就这么巧。”方维仁率先开口。

萧美丽一身白衣白裙，看上去楚楚动人，笑的很甜美：“是吗，那就祝你心想事成啊。你终于有空到园里来了？”

方维仁道：“你要的歌词胡乱弄好了，我要到这里来走走，看看还有没有改动的可能。那你呢？”

萧美丽答道：“我也是啊，我想这首曲子的结尾究竟是用升调还是降调，这让我很犹豫。所以，我也想进园来看看，或许在我最终定稿时有所帮助。”

听萧美丽这么一说，方维仁才想起，桃李园原来并不是这个名字，是西大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有感于他的一生桃李满天下，才改用这一新名字的。说来也怪，自从这个新名称启用后，西大的学子都在传言它的灵异，每逢有大事不决者，在园里都能找到灵感，都能当机立断。他瞟了一眼萧美丽说道：“一起去走走吧。”

“我正好有这个想法，一起谈谈参赛歌曲的事吧。你看，大雾开始弥漫了。”

“很喜欢雾吗？”

“有一点吧。说实在的，每当大雾笼罩时，我感觉到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天地之间只剩下一种单纯的白色，这种白色，会让人没有任何杂念、可以专注于自己犹豫不决之事。”

“可是，再大的雾也只能是一时的现象罢了。大雾过后，有阳光普照，那才是一种五彩斑斓的世界呢。”

“就是啊，阳光普照固然是很美。不过，你要知道，世间上的万物，没有一成不变的。所以啊，造物主才安排有阴晴雨雪来点缀大自然。于是我就想，大自然中，除了阳光普照外，或许，大雾弥漫也是另外一种美。”萧美丽说完这话，环顾四周，才发现桃李园的大雾已将他二人紧紧包围。

二人就这样并肩走着。走了好一阵，天色在大雾中渐渐暗下来了。方维仁忽然觉得薄雾更美一些，飘飘渺渺，若隐若现，有如仙景。想到此处，他“啊”了一声，想起了那副没有暑名的刊头画，说道：“有一副山水画，就有雾，有荷，有微风，有蜻蜓，就是没有作者署名。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你的大作了。”

“何以见得。”

“喜欢雾的人并不多，现在看来，就你我二人。那片飘落的花瓣，你以为逃得过我的眼睛。”

萧美丽笑了笑，继续说道：“你果然是个心细的人。我只是随手画画而已，又没有想过要到美术方面发展。有时侯大师的画都没有暑名，何况我等，连爱好者都说不上。要是暑了名字，不被人笑掉牙才怪。”

“原来是这样啊，那至少要在适当的地方留下联系方式吧。对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画那副雾荷呢？”

“世上的事情，没有为什么的。我只是喜欢荷，加上我出生月的花神为荷花，你也知道水电系门前那荷塘，我们在省城的日子，与我们朝夕相对，于是我忍不住我的画笔。”

“在我印象中，你画了那荷的角，是受了杨万里‘猩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的感染吧，我想，你画那只受薄雾和摇曳的荷叶影响而展翅离去的蜻蜓，有一段很感人的故事吗？”

“不错，我的闺蜜好友王新亮，你可能认识的。不过她的男友你就很不熟悉了。”萧美丽看了看方维仁，声音忽然低了起来，“我只想告诉你他是一个华侨留学生，由于家里的事情他已经回国一年多了，他们分别时，也就是我画荷的那一天，王新亮非常伤感地对我说，他这一走，他们不知还能不能够再见面。”

“你问过他回国的具体原因吗？”

“王新亮对我说这个事时，我的画正好要完稿，当时我也正在考虑蜻蜓的最后处理上，是两只一起飞向那角尖，还是一只反向离去，结果王新亮这伤感，我就选择了后者。反正，我也没经历过男女间感情的事，我才懒得去过问呢。但据我所知，他们交往的时间并不长。”萧美丽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对了，你问我这个问题，莫非你对我这个处理有看法。”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不知不觉就来到了一处枝繁叶茂的竹林深处。

这一枝叶茂盛的竹林深处，就是桃李园的中心，也是园林通往各个大门的十字路口，往北，就是工学馆，往西，是文理系的教学大楼，往东，就是水电系的教学楼和教职工宿舍。

方维仁这次进园，本来就是随便转转，然后穿过园林去工学馆。巧遇萧美丽后，在他的潜意识中，也没有要去哪里的打算了，他有一种感觉，就是莫名其妙地兴奋起来了。

“其实，你对我这个处理有看法也是正常的。”萧美丽见方维仁多久没有开口，赶紧发话了。

“你看，要不是你的提示，我简直忘了，我怎么敢对你这个处理有看法，我就是有感于你这个，才会把你要的词给写好了。你看看行不。。。。。。”方维仁边说边把那首《雾荷》递了过去。随即，两人都在青石板凳上坐了下来，并且一下子靠的很近。

第一次离一个女孩子这么近，方维仁直感到自己呼吸急促，心跳加剧。放眼正低头看稿的萧美丽，他只觉得她太美了，那白里透红的瓜子脸，现在变成一片潮红，大而深遂的眼睛，高翘的鼻梁，色泽红润的嘴唇，齐肩散长飘逸出来的发丝，被薄雾中的微风轻轻飘拂，白底带暗花的紧身低胸T恤衫，剧烈起伏不停的胸部，将少女特有的身段一展无余，他似乎听见对方的心跳了。

“好一对郎才女貌！”一声清脆的女中音，打破了空气中的沉寂，说话间，一个身材高挑、面容娇美的少女已显现在竹林的东路口。“丽妹，我正到处找你，没想到你竟背着我跑到这里‘约会’来了。”王新亮故意把约会二字拖得很长。

萧美丽转过头来，看着来人道：“亮姐，别乱说，我们是偶遇。。。。。。”

王新亮不等萧美丽说完，大笑道：“对，是‘偶遇’。我怎么就不偶遇大足球明星、大才子、大帅哥方维仁呢？奇怪吧。”

方维仁接话大笑：“什么大‘菜籽’，你在说谁啊。可惜这段时间不是油菜花开花和收获的季节，让你失望了。”

萧美丽指着紧邻着她左面的青石板凳：“二位不必在这里绕嘴舌，都来这里坐坐吧。”

王新亮道：“还坐什么啊，你看天色已暗了下来，我们走，我还有急事和你商量。”

萧美丽笑道：“什么事，不就是是参赛的事吗。”

王新亮站着，喘着气道：“鬼丫头，我想什么你都知道。那我也不绕圈子了，校团委书记来找我，说组委会发了个补充通知，明天上午九点就要把参赛作品交上去，并且点名我们组合一起去唱。我只知道你把曲子作好了，现在我们一起去讨论歌词的事，再迟了就来不及了。”

萧美丽说道：“那你知道我和他谈什么了吗？不过，明天就交稿，倒是我没想到的事。”

王新亮偷笑道：“丽妹，看我怎么就忘了呢？有大才子在，就是今晚要交稿，也会来的及。你一定是在和他谈歌词。”

萧美丽回头，冲着方维仁莞尔一笑：“还好，我上午就把任务拜托给了他，要不然就让他在我们面前表演‘来的及’的。”

方维仁禁不住萧美丽一笑，脸也红了：“怎么还谢我呢，不是说好是‘等价交换’吗？再说，匆匆忙忙写的，要不要得还难说呢。对了，就不打扰两位了，你们快回去定稿要紧。”

望着二人消失在浓雾中，方维仁有种依依不舍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