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三、急刹车（下）
就在他们无声地交换着想法的时候，司机已大步流星地走到了圣堂的石雕大门外，他的破锣嗓子又在那里响起，“你们这几只没长屁一眼一儿的老母鸡，都给我让开！”
他骂的是三个修女，看来，裹着黑色长袍的好事的婆娘们压根儿没走开，一直就堵在大门外，听着圣堂里的动静。
司机的叫骂惹来她们一连串“叽叽喳喳”的叫嚷，可谁也不敢违拗他的命令，于是接下来，躲在墙根儿底下的五个孩子就听到了缠在石雕大门把手上的铁链被扯动时的乱响。
“快走！”永灿最后丢给楚凡一个眼色，拖起目光涣散的蓝爵，就往祭坛左端的那道通向钟楼的窄门走去。
“那门是锁着的呀！”楚凡眼看永灿朝那边越走越快，也来不及阻拦，就在头脑里冲他“喊”道。
“跟我来吧，不然就来不及了！”永灿头也不回地大声“说”，那一阵急躁的脑电波震得楚凡的脑子“嗡嗡”作响。
“这回要是逃不出去，可就不是神父一个人揍我们了！”楚凡皱着眉头，强忍住了脑子里的震痛，凶巴巴地回了永灿这么一句。但临了，他也只好一手抱紧路遥，一手抓起陶然，快步跟了上去。
五个孩子用极轻的脚步穿过了整座圣堂，这又是他们与生俱来的一种奇异的本事：只要想掩藏自己的行踪，不管他们穿着多么笨重的鞋子，走在多不平坦的地方，都能让脚下不发出一点儿声响。
楚凡始终竖着耳朵，警觉地听着大门外的动静，司机还在连声叫骂着，因为那个拿着钥匙的修女犯了糊涂，想不起把那个开锁的小东西放到哪个衣袋里了，东翻西找了半天，也没找着，这真把司机急疯了。
“你他妈的想磨蹭到什么时候？耽误了这么长时间，那几个狼崽子早就跑没影儿了！”
“他怎么知道我们逃跑了？”一听到这儿，楚凡就感到脑瓜盖上像是挨了一闷棍。
永灿抬起空着的那只手，指了指头顶的一个亮着红灯的东西，那是个红外线监控器，被安装在顶棚的一个浮雕中央，因为那里离地面实在太高了，那个红灯发出的光又极微弱，楚凡压根儿就没留意到。
“你是怎么发现的？”楚凡先是出了一身冷汗，赶忙问永灿。
“你知道我喜欢爬墙，抓着长长的呢绒窗帘，一直爬到彩绘玻璃底下的窗台上，然后坐在那儿，把整座圣堂都尽收眼底，觉得那会儿的自己像极了一位居高临下的君王。”永灿并没有放慢脚步，反而越走越快。但他摊开那只手，掌心朝上翻着，摆出了一副不以为然的架势。“喏，就是上个礼拜，我又爬到窗台上，刚要坐下来，就看到了顶棚的好多处的浮雕中央都多了这么一个玩意儿。我当时只纳闷了一嗅儿，就弄明白了它们是什么。《猫和老鼠》的动画片你也看过吧？里面的汤姆猫不是也用这玩意儿抓过杰克那只成了精的耗子嘛？”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告诉你又有什么用？你还能爬上去，把它们都拆了？”
永灿说得没错儿，明知道整天受着这些该死的摄像头的监控，就像无数双死盯着你的眼睛都长到了后背上，可他们几个孩子又能怎么样呢？
“那你还敢这样在圣堂里走来走去？我们现在这副模样，早就被它们拍下来了吧？”楚凡真想冲上去，一把抓住永灿，再揽过蓝爵，然后就带着他们跟自己手上的两个弟弟赶紧钻到就近的那排祈祷椅里去。
“嘿嘿，你再往那儿看。”永灿又往祭坛的正上方一指，那里悬着一个金碧辉煌的华盖，在华盖的顶上也有这样一个闪着红灯的监控器，只不过，那上面的红灯要更明亮些。“看明白没？”
“没明白。”楚凡尽管说得很不屑，其实心里懊恼已极。每次到了这种紧要关头，永灿都能让他感觉自己就像个十足的傻瓜。
“只有那个玩意儿还在监控着圣堂里的动静，别的都已经失灵了。”说着，永灿又习惯性的耸了耸肩。
“你是怎么做到的？”楚凡不由得大吃一惊。
“我本想把它也弄坏的，可又怕全都报废了，司机很快就会发现了。毕竟我们每次关禁闭，都是呆在那儿的，所有只要那个玩意儿还能监控，司机应该就不会起疑。”
“你这个鬼灵精！”楚凡分明在咬牙切齿，可又恨不能扑上去狠狠亲永灿一口。“快告诉我，你是怎么把它们弄坏的？”
“切，不要太容易了！只要是通电的玩意儿，你只需把连在它们上面的电线弄断，不就行啦？孤儿院的电路都集中在那儿，你又不是不知道！”
“在圣器室。好吧，又败给你了！”楚凡彻底泄了气，可他又在心里暗自纳闷，为什么任何难题一旦摆到永灿的面前，就能变得那么容易？
眼看已来到窄门跟前，像是成心想让楚凡无地自容，永灿突然跳了起来，并在小脑袋里兴奋地欢叫道，“嘿嘿，等着瞧吧，明天一早啊，我就有大马骑啦！”
楚凡的脸一下子涨红了，而且像烧起来一样滚烫滚烫的，没想到之前在墙根儿底下想的那些小心思也被永灿“偷看”到了，真该死，如此一来，又让他的脸往哪儿放？
他紧赶一步，想冲上去，照着永灿的小屁股狠狠踢一脚，却被他往前一跳，轻巧地躲开了。
“大哥别急啊，我可还没告诉弟弟们呢！”永灿在脑子里“嘻嘻”怪笑着，不忘最后再捉弄楚凡一下。
“你——你——你——”楚凡的脑袋又“嗡嗡”作响起来，这次完全是因为整个人已经快被气炸了。
这时候，石雕大门外又响起了司机的叫骂声，“妈的，快给我，一把破钥匙，你往胸衣里藏什么？难道那几个小狼崽子还会把手伸到你奶一子里去掏不成？哈，我看你是巴不得他们这么干吧！”
天哪，司机已经拿到钥匙了。
楚凡赶紧去看永灿，那双眼睛里简直要喷出火来了！
门外已响起了钥匙被捅进锁眼里的“咔嗒”声。
永灿却像故意要急死楚凡似的，径直走到窄门前，伸手用力推了一把。那扇薄薄的木板门纹丝未动，它被神父锁得像一面墙那样严实。
“天哪，我们健忘的神父也有这么尽职的时候。”只见永灿又摊开手，不以为然地感叹道。
“你到底在干嘛？”楚凡在他的背后“叫嚣”着，要不是陶然突然扑上来，紧紧抱住了他，他一准儿会冲上去，把永灿按到那扇门上，照着他的后背狠狠打上一拳。
司机一旦破门而入，他们就再也没有逃跑的机会了！
楚凡甚至已在乱糟糟的脑子里看到了几个弟弟被吊起来，打得破开肉绽，气息奄奄的样子。
大门外的铁锁被用力抖了几下，看来生了锈的锁心并没有那么容易拧开。
永灿像是知道自己把玩笑开大了，一下子低垂了脑袋，嘴里也不知嘟囔着什么，听上去“呜啦呜啦”的。
“他不会哭了吧？”一想到这儿，楚凡刚才还在喷火的眼睛就暗淡了下来，他的心跟着被一扯到底，再没有了恼怒的力气。
“好了，”他尽可能把一只胳膊伸过去，想拍一拍永灿的肩膀。“我既然是哥哥，就不该什么都指望你的。大不了呆会儿，你们先藏到祭坛底下，我去跟神父和司机认错，他们想出气，就先揍我吧。只要不把我揍趴下，我就会死命的拖住他俩，绝不会让你们被伤到一根汗毛。”
楚凡刚说到这儿，就听到“咔叭”一声，大门外的铁锁已经被打开了！
但在他跟前，同时又传来了更轻微的“咔”的一声，像是什么被一下子捅破了——天哪，永灿不会一时想不开，干了什么傻事吧？
楚凡一把推开陶然，猛跨一步冲上去，抓住永灿的肩膀，把他往回一扯。
永灿顺势转过身子，只见他笑得正起劲儿，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都已弯成了月牙儿。楚凡一下子懵了，他怔怔地看着永灿，而永灿却冲他龇了龇满口的大白牙，原来他正叼着一根又细又直的小铁丝。
“这是什么？”楚凡用脑电波大声“问”永灿。
永灿并不回答他，而是松开拽着蓝爵的那只手，把它放到窄门上，然后轻轻一推。
与此同时，圣堂的石雕大门被司机从外面猛地推开，两扇沉重的大理石门板“咣当”一声撞在两侧的石墙上，把整座圣堂都震荡了一下。
楚凡顺着永灿那只手看去，只见那扇薄薄的门板轻轻地闪开了，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在它的外面，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一面破损严重的石灰墙隔开了走廊和外面的院子。
一缕缕琉璃色的月光透过墙上的破洞，照射在走廊残破的大理石砖地上，就像无数根透明又玄幻的琴弦，美得令人无法移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