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放你自由

衣服没有一处是干的,全部紧贴到身上。勾勒出玲珑曲线。头发亦全湿,往里摸头皮,竟也有潮意。

凤琴歌踏下马车,一股冷风朔朔而来。她一颤,竟有些瑟瑟发抖起来。

她体寒,修的功更寒。这真是没有办法的事。

抬起眉头,眼神突然一凝。因为一个白衣身影,眼中蕴满担忧和惊喜,含了浅浅的笑意,正倚门翘首望着她。是萧若卿。

在这未时一刻。他们隔了两丈风雨。十步孤独之路。她心中一沉。突兀的想起一首诗。这次我离开你,是风,是雨,是夜晚;你笑了笑,我摆一摆手,一条寂寞的路便展向两头了。

从容走向府门,风琴歌面容冰冷,目不斜视。一身卓姿顶了万丈风雨如施云布雨的仙人。脚步眼看就要错肩而过。蓦然顿住。眼神瞥向萧若卿霎那闪过失望的表情。缓缓启声:“你在这儿等了多久?”

萧若卿一怔,尴尬一笑。心中被窥透心事似的有几分发颤。转身讪讪道:“没有多久,就是雨越下越大,我在屋里觉得闷得慌。就出来看看。”

凤琴歌点了点头,奇怪的是心中竟生出一股失落。但这样也好,这个人对她是没有什么意思的。而她此去生死未卜。这古代的战争她见所未见,她并没有把握。不如便放了他,让他另觅良人。这样下了决定,她开口道:“半个时辰后,你到本王的寝殿中来一趟。”

萧若卿低头答应。凤琴歌正欲拂袖而去。

“王爷!”萧若卿蓦然叫住她。

凤琴歌疑惑回头。萧若卿面上是可疑的红晕。顿了顿才迟疑的道:“沐浴的水,还有,还有换洗的衣服。若卿都已吩咐人备好了。王爷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以免着凉。赶紧去换换吧!”

凤琴歌眼神蓦然湛亮的她自己都不清楚。.有一股暖意绵延至四肢百骸,这是今日万千冰冷中的一枝春。百里衰草中的一抹绿。她有一霎触动,但很快,她就把它归为萧若卿天性的善良了。二十一世纪接受的重重理论告知她不能改变她的决定,她不能耽搁别人的未来。

她漠然点了点头,“谢谢。既如此,那么,不用半个时辰,你就两刻钟后到本王寝殿中来吧!”

萧若卿点了点头,奇怪的心中升起一股酸涩的甜蜜。望着凤琴歌全身湿透却不见狼狈仍旧气质卓然的背影逐渐远去。他心里轻轻的道,其实,从她走,他就一直在这里等。从惶惶不安等到腹热心煎再等到安心落意。看到她平安就觉得岁月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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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灵连蜷兮既留,兰昭昭兮未央。

青龙殿,美人妆洗浴出。凤琴歌踏出浴池,着上一件绣了寒梅绽放的素袍。把她掌束的腰包裹在内。实是造化有意,她如冷月的脸敌过所有辅浪蕊。清丽慑人。

她淡淡的走到妆台前坐下。瞥了一眼镜中自己。眼神却蓦然一顿,额顶那枚黑色曜石前所未有的色泽莹润,堪比月下寒刀。又如新淬钻石。散发出幽蓝的光。

她手抬起正欲摘下端详。门口响起了三声铛铛的敲门声。凤琴歌手放下,启声道:“进来吧!”

来人正是萧若卿,他面容刚毅俊美,白衣衬得他风姿斐然。正站在门口找寻她的身影。当然,他第一眼望的是屏风后的浴桶。

在他踏进门的那一刻,黑色曜石的光奇怪的立刻暗下去了。仿佛刚才一切只是幻像。凤琴歌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见他站到她身旁后,凤琴歌却起身取过屏风架上搭的毛巾。示意了自己湿透滴水的凌乱乌发,开口道:“若卿可否帮我擦擦头发?”

并非她要让别人服侍。只是,想感受感受暖意。

萧若卿面色一红。头伏低两侧墨发掩盖住他微红的脸,“这是若卿该做的!”手接过厚厚的毛巾。看了看她湿润的头发,有两分迟疑。柔声道:“王爷坐下来吧!”

凤琴歌点了点头,坐到妆台前梨花凳上。现在不过是未时,天色却阴沉的仿佛暗夜逼近。雨打芭蕉,屋内尽是雨水的清甜潮气。

萧若卿的动作很轻柔,好像他在侍弄猫咪。如果不是自己有事要说,怕几分钟自己就被这种舒服给搞的香甜睡过去了。

他的面上一片认真又加了忐忑,专心的好像擦她的头发这件事是国家政事。每擦干一片还要细致温柔的拿手捋一下捋顺。但动作又很轻生怕弄疼她。

凤琴歌阖上眼,好似身在春暖花香中,但说出的话却是在寒冬腊月间。

“明日本王将要与文武百官比试,如果输了,本王将会死去。”

这突如其来的话跟耳边突响一声炸雷。萧若卿拿毛巾的手一顿,眼中滑过惊诧和不可置信,还有一抹猝然隐隐的痛。他吸了口气,摇了摇头。笃定的道;“王爷一定不会输的!”

凤琴歌好似同意他的看法:“嗯,但赢后本王也将赶赴战场。”

萧若卿的手再次一僵,嘴半张着说不出话来。

凤琴歌也没有容他说,继续道:“这场战不知是输是赢,也不知要打多久。本王记得历史上打十年的战役都是有的。所以——”

凤琴歌顿了顿,一口气说完。“韶华易逝,青春易散。你现在正值花团锦簇的时间。从明日后,本王便放你自由,你出府后,就另觅良人吧!”

一字字一句句。风琴歌不知什么是情。更不懂人与人的关系要耐心维护。她一贯冰冷的语气把这些话语塑成了利尖的锥子。即便无关的人也会扎的生疼。萧若卿脸色刷然苍白。整个人如寒风中破败的秋树。已岌岌可危。手中毛巾一颤落到地上。

他慌乱不知所措,又赶紧捡起来。脑中一片错乱。好像脑络中条条血脉已经紊乱。他又要一次被抛弃了。不不,自己从未得到,何来抛弃只说?

他似乎不知作什么表情好,想要平静一点但心口撕裂般的疼。想要说句话,但又有什么可以掩饰。眼神落处毫无焦距。嘴张了好几次,都不知说什么。

凤琴歌始终阖着眼。她不想看萧若卿是什么表情。她潜意识觉得,无论他是什么表情,自己都会不舒服。好像过了半个世纪那么长。萧若卿急促的呼吸,自己在她面前一直都是抬不起头来的,也从不曾奢望过什么。他这样可笑的难过究竟是在做什么。棱角分明的脸终现出清晰亘古的倔强。以及淡淡勾勒宽慰自己的勉强的笑。憋涨着脸,终于憋出了几个艰难的字:“谨遵王爷命令!”

一百秒的宁静。萧若卿又僵直的拿起毛巾欲擦拭头发。刚碰上。风琴歌已起身开口:“不用了,明日比试,本王去书房中看看。”

萧若卿像是被提线控制的木偶。麻木失神的点了点头。整个身体隐在昏沉的黑暗中。如西方勒住人心脏的素描画。

风琴歌看见他麻木表情。眼中掠过一抹失望。

张了张口,不知说什么。最后短短的道:“那本王去了!”

萧若卿再次麻木的点了点头。

天轰然暗下来。才片刻停顿雨的天气又开始狂风暴作。

人走,茶凉。花败。

萧若卿觉得身上有些凉。对着自己笑了笑,面上逐渐现上随遇而安的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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