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风中承诺

外港海鲜酒楼的生意格外红火,发号等位,约摸半小时之后,金胜才牵着红莲的手跟着服务员上了楼。桌子上的残羹冷炙还没来得及清理,让本就狭窄的小包间里看起来更加拥挤。眼看着服务员手忙脚乱地翻了台,金胜靠在椅子上略显疲惫地说到:“妞儿,想吃什么?龙虾,鲍鱼随便点。”因为那“半米”,他心里除了感激还是感激,情深似海,大概一辈子都还不起。钱算什么?她怎么会只为了钱?当初会那样想,他根本就是混蛋!

“螃蟹!除此之外什么都不吃。”她平生最爱这一口儿,给什么山珍海味都不换。

“拿那玩意儿当饭吃,不怕吃坏肚子啊?”他无奈地摇着头,担心的奉劝道。好日子干嘛放在一天过?今后只要她想吃,他保证供到她腻。

“不怕!先搞五六只吧,不够再要,要公的。”她喜欢吃蟹,却反感蟹黄,也算是她的个人风格。

金胜随意要了两个菜,点了支烟递给她:“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你有这样的嗜好。”

“咱虽然大学没上完,可好歹也是个秀才。说附庸风雅也好,说猪头猪脑也罢,总之喜欢就喜欢,没什么具体的理由啦。”喜欢一个人不也一样吗?谁能说得清楚具体喜欢什么地方,合适,看哪里都顺眼,就象她看眼前的这个男人。

“螃蟹,横行霸道,风雅?”他一脸白痴地望着她。

“未游沧海早知名,有骨还用肉中生。莫道无心畏雷电,海龙王处也横行。自古文人墨客跟螃蟹都能扯得上点关系。皮日休啦,李白啦,苏轼啦,等等高人仿佛都有抒发过嗜蟹之情。后来,品蟹成了金秋雅趣,与饮酒。赏菊。赋诗四位一体。曹雪芹是吃螃蟹的行家,翻翻《红楼梦》就知道了。还有那个李渔,居然管买蟹的钱叫买命钱,我跟他差不多,几天不吃就馋了。”文思泉涌,滔滔不绝,金大老板在一旁基本被她忽悠傻了。

“饮食果然有文化,长见识啊!我向来只知道往肚子里装,上趟厕所啥都没剩下。”不服不行,他金胜自叹不如9真跟《红楼梦》里的姐姐妹妹似的,整天锁在园子里,把一肚子的墨水都浪费了!

酒足饭饱之后,匆匆转了转洋货市场,仅仅是转转,没什么可买的。直奔海滨,极向往浩瀚的大海,天空中依旧密布着浓云,却幸运的不曾落雨。

海风湿冷,挽手坐在黑石堆砌的堤坝上。青丝飞扬略过他的脸,坚强的臂膀环住她的身体。海鸥飞得很低,呼唤着即将降临的一场大雨,海面上孤零零的小船装进了视线,漂泊,让人痛心。

“妞儿,只想这样一辈子抱着你。”他轻声耳语,目光飘向天海相接处的混沌。

“呵呵……”她无从回应,转移了话题,“不早了,明天还要按时上班,今晚得提前赶回去。”

“保证不会迟到,明早再回去。”商厦通常都是十点开门,九点之前他们一定能赶回去。

“那怎么行?”她安然靠在他怀里,根本看不出象要拒绝的样子。

金胜忽然搬转她的身体,望着那双深邃而迷离的眼睛,良久,说到:“红莲——真的爱你!”

“哥,你……”仓皇无措之时,他温润的唇已俘获了她的心。

恐惧……

沉迷……

销魂的深吻,渐渐变为轻柔的吮啄,他环着她瑟缩的身体给出承诺:“给我点时间,红莲,我只要你!”

什么?她微张着嘴巴几乎不敢相信。唯一?怎么可能?他不嫌弃她那些不堪提起的曾经了?更何况,她没离婚,只是个离家出走的女人,“哥……你吓着我了。”

“呵呵……”他把玩着她柔美的下巴,保持沉默。他刚刚被那双眼睛迷住了,那话怎么轻易就说出来了?他真的下定决心了吗?他真的不在乎那些过往了?忐忑,心被一片混乱占据着。

落雨了,牵手上了等在不远处的夏利车。一路沉默,她靠在他怀里假装睡着。对方的一席话始终在她耳边回响,心象雨中的海面一样动荡不安。

他只要她……

阴雨的关系,天黑得格外早。倪红莲再次张开眼睛时,已回到了市区。雨水冲刷着城市的灯红酒绿,暗夜披上了妩媚的外衣。跨入注满热水的浴缸,皮肤不由一阵收紧,汗毛刹那间树了起来,急于保护自己。恍惚中夹杂着恐惧,惊觉——这个夜晚,她已落入了他的掌心。

无力抗拒,这个男人仿佛是她的夙命。他给了她承诺,而她不敢确定那是不是真的。男人的话能信吗?她经历的男人太多了……

可今晚她已经在这里了,他正躺在大床上等着她。她说不要,可能吗?一个女人进了男人的房间才说拒绝的话,颇有装B之嫌,她若是真想拒绝,还会跟着他上来吗?

倪红莲,承认吧,你想要他。

擦拭着长发上滴下的水珠走出浴室,床上的男人全身只剩下一条裤衩。“看会儿电视,我也冲一把。”他迎面走来,随口安顿她。

“还是陪你聊天吧。”她转身靠在浴室门口,色迷迷地望着他。想要就是想要了,掖着藏着干嘛?装圣女啊!

“早说呀,一块儿洗不就完了吗?”讲话时,他已是一丝不挂,“我刚刚想进来,怕你把我哄出去。好容易才说服你留下,别再把你给惹恼了。”

“呵,从始到终就没安好心!把我弄来这鬼地方晃悠了一天,不就为这点事吗?”她身上只裹着条浴巾,轻蔑地扬着下巴。

“也许是吧。妞儿,天底下的事看得太透还有意思吗?男人女人之间还不就那点事嘛!心里知道可千万别说出来,咱吃饭不能只捞干的!”人比之于动物的高明之处就在于“善于伪装”,在“号春”之前搞一段自虐抽风似的浪漫,并美其名曰:爱情。反之,爱情也是必要的,没有爱情就不是人,是畜生!

“那你这一白天都在忙活什么?为了取悦我?”

“没法回答!就象女人伪装高潮,男人伪装前戏,能说只是为了取悦对方吗?尽量让对方快乐也有错吗?”

长久的沉默……

在他淅沥哗啦地往身上撩水时,她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你在海边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吗?”

他撩水的手停了片刻,猛然抬头望着她,口气严厉地说:“我从不乱讲话!可有一点你得明白,我金胜有自己的原则,我不能容忍别人指着后背骂我。我接受你,可我不能指望所有人都理解我,我不会娶你,明白吗?”

她一阵心凉,轻声抱怨道:“那还说那些干什么?说了等于没说。”男人的话就当个屁放了,根本都是骗人的!

“我私底下养个女人,这辈子不结婚了还不行吗?”他算是想明白了。人言可畏,对老婆和情人是两个标准。说来都是那道手续闹的,可没那张手续俩人不照样在一起吗?他只要个情妇,不要老婆,外人只当他是“独身主义”,这样不就没笑话可看了?

“不结婚了?”不可思议!

“有你就够了,还结什么婚啊。往后不就养个私生子吗?照样有继承权,照样是亲爹亲妈。这个社会本来就道德畸形,娶个有故事的女人会被人戳脊梁骨,在外面养个私生子仿佛是天经地义的!操他妈的,道德沦亡!”金胜无奈的咒骂,往平静的水面上狠狠拍了一巴掌。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居然被道德舆论逼成这样!

倪红莲站在那里半晌不说话,咬着嘴唇,眼泪吧嗒吧嗒的落下。不就少个婚礼吗?他连孩子都考虑好了,她还在乎那个婚礼干嘛?何况她又不是没结过婚,那个喜庆而热烈的婚礼带给她的除了伤害,还有什么?相爱就够了,相守已是不易,她等了快九年,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怎么了?”他猛一抬头,发现她哭了。他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她到底愿不愿意有实无名地跟他在一起啊?

“你真的不打算结婚了?”被他一问,她抹了把眼泪,忽然想起他还有个未婚妻。

“不结了!可你得容我点时间,让我慢慢处理剩下的事情。她是我朋友的妹妹,哦,不瞒你,就是那个阮静云。我和她哥多少年的关系,不想因为这点儿女情长的事而撕破脸皮。妞儿,信我,我和她没有一点关系。”怕她多虑,赶忙澄清自己。

她忽然破涕为笑,之后又破笑为涕,强迫自己撑起难看的笑容掩饰此时激动的心情。她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很怪异,就象是遭受了强烈刺激的精神病。用力摇了摇头,几步冲向大床,扯过个枕头盖在脑袋上,咬着被角痛快的哭泣。

九年的坎坷终于走到了尽头,她以为一世的创伤都将成为过去……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