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伏途遭劫

山顶一块淡蓝的琨瑜岩上，一个身形挺拔的魔族男子面对脚下群山，随风而立。那人长发多半银白，当中夹杂着缕缕蓝色，浓密地缱绻至背后，额头正中，竟是和圣女阿羽依一样的六芒星标记！才不过二百多岁的年纪，淡蓝的瞳仁中却透露出经久的沧桑。他的目力不弱，目光一直在极远处山谷中的几十块怪石之上游移，直到远远的一声猿啼传来，方才目光一转，望向谷口。

谷口处，一个魔族将领面具狰狞，坐骑一头赤鬃麟，引领着一队魔族兵士转入谷中。那魔族兵士均乘骄骑，执惊雷戟，个个戴着面具，当中护送着一驾紫晶仓驶入谷中。显是处在战备状态，魔兵们将手中武器执得紧紧地，一双双眼睛时刻在四周警惕地扫视着。突然，那赤鬃麟浑身毛发一竖，一双铜铃大眼望着前方，低低地咆哮一声。那魔族将领见它双蹄在原地奋扑，不肯前进，立即止住队伍，面具后那双眼睛精芒四射，停留在前方几十块怪石之上。

微风吹过，一股诡异气氛弥漫出来。那将领但觉面前山石迷朦，好似有千军万马在那些怪石间奔腾，看了一会儿，竟有些失神起来，恍然知道摆在面前的是座邪阵，当下大喝一声，擎出落月弓，弹出一道光箭朝阵心电射而去！

“轰！”光箭未到，几十块山石便齐齐炸成碎末，化作层层石屑恶扑过来。那赤鬃麟惊惧的巨目中倒映出几粒汹涌而来的石子，还未及吼叫，便已僵死。石尘巨浪一涌而过，那些魔族军士刚才被石阵夺去神志，未及反应，已尽数被淹没。只有那将领情知厉害，身化光电躲在刚才那射出的光箭之后，冲出尘浪。

只一瞬间，方才还生龙活虎的魔族军士便全部倒死在地，那尘浪吹过之后，幻化出二十四条乘骑黑鳞奔的人影，静静地看着那魔族将领与两股粗长的黑烟缠斗在一起。

这一切自然全部落入山顶那魔族男子的眼中，不过他并未有出手相助之意，仍只是袖手观望。他熟知军务，知那魔族骑兵所护送紫晶仓虽然体积狭小，却能装下十万军士所用之粮，这些人劫掠魔军，想必便是为此。只是这些人的身份极为神秘，无论着装、术法、行事风格，有时甚至坐骑，均是幻寰前所未见。这些人近几年来才在这魔族夷南之地闪现，却多是神龙首尾，难寻其踪。近日他又发现这批人的线索，是以在此远远观望，看这批人究竟意欲何为。

他正仔细观注这批人的风貌，却瞥见那紫晶仓的顶盖自己打开，竟有一个孩童从里面露出头来！他一看之下，眼神霎时变得尖锐，身形一晃，已于原地消失。

那孩童额间三道血痕，呈风云之象，正是小魔子摩碣！原来摩碣随凰四处游玩，将那魔域四地，山海漠原，两年之间游了大半。摩碣虽然顽劣，却也极为顺意，两人外出，凰须时时向大祭司禀明，有时数日方回，夜间便与鸟兽为伴，狮虎同眠。只是前几日，凰带摩碣来到夷南，偏这里正值叛乱，大魔王亲自率军来平，摩碣一见打仗，又知道姐姐也在这里，便不肯走。凰要负责他的安全，自是不依。摩碣表面依从，暗中却想偷溜出来，只是试了十几次，都被凰逮住打了屁股，后来还是隐弱出的主意，让他偷藏在殇瞬手下负责押运的粮车里，借运过来。

当下摩碣在紫晶仓中觉出有异，忍不住探头看个究竟，却惊见周围倒了一片魔兵，而前方那将领正被两股黑烟缠在中间绞成碎片，眨眼只留下一只面具落在地上。猛然间车身一晃，紫晶仓竟然飞速向后倒退起来，摩碣这才发现紫晶仓已经易主，被那二十四骑拖着后行，想也不想便扳住仓顶要翻身出去，那两团黑烟却贴地而起，直直压了过来。

劲风扑面，摩碣使不上一丝力气，眼看就要被压回车中，那两股黑烟却突然顿住，呼啸着倒卷回去。远远地一道人影自山顶冲下，将及山底，其中一股黑烟猛地从山体中裂岩窜出，猛掼向来人。那人脚尖只在它身上轻轻一点，身子已然拔高数十米，攻势凌厉的黑烟却被反弹回去，其速更增，直欲撞入地下。另一股黑烟赶上搭在它身上一勾，两者便分两个方向冲天而起，直向那人缠去。

那人不管不顾，大袖朝紫晶仓一摆，摩碣便被一股柔和的力道拉出车外，轻飘飘落在地上。此刻两人相距甚远，摩碣看不清来人面貌，只觉来人手法潇洒，那两股黑烟只在他腰间腋下穿来插去，硬是挨不着他的身体，反被他左牵右引，好似起舞般在他周身旋转个不停。最后见他额间蓝芒一闪，那两股黑烟被耀得一阵扭曲，接着绞在一起聚缩成一只光球，被他收入袖中。

那人身法不停，落在谷中，却不知为何只停在摩碣身前数十米处，似是不敢靠得太近。摩碣这才看清来人相貌，只见那人额间印记竟然和传说中圣女阿羽依的印记一模一样，不由大生好感，向他跑去，背后早有蹄声震得地动，左右两骑狂奔过来。摩碣信任那人本领，头也不回，只一味向前跑，耳边蹄声渐近，将及背后，只看前面那人手指好似轻轻一动，身后蹄声顿止，变作破空之声，两条巨大阴影从头顶上飞过，连人带骑在地上重重砸出两个大坑，摔死过去。

后面其余二十二骑见势不妙，一齐奔出，途中分流成一个阵型向摩碣聚扰过去，那人见他们阵法巧妙，黑鳞奔进闪灵活，四面攻守相彰，出手便不像方才那般轻描淡写，拼尽全力远远将那二十二骑人马摧得东颠西错，堪堪不能碰到摩碣一分毫毛。

周身蹄如雷滚，摩碣见他们次次轮攻，自己却一味逃跑任由他人保全，一股说不出的怨怒从心头涌起，耳听一骑飞奔过来，忽地刹住脚步，顺手执起一个死去魔兵手中的惊雷戟，反身其中一骑使劲刺去。来人只道摩碣吓得奔逃，不想这小孝童竟有如此胆气！猝不及防，身下坐骑左眼已被刺中，哀吼着带着自己摔倒在地上。只是那黑鳞奔体型庞大，来势又凶，摩碣虽然得手，却也被撞得倒飞出去，撞向山岩。

那人一直刻意与摩碣保持着距离，此刻不及犹豫，身形一闪过去将摩碣接住，接着瞬间闪出好远，身形一停便将摩碣放在地上要离开，却觉衣角一紧，已被摩碣拽住。那人一愣，转身望着摩碣从头到脚细细盯着，眼中开始放出惊异的光芒，继而那一直忧郁的面上竟透出难掩的喜色，问道：“你不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