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是,我那会儿还没有正经名字。
我也从未想过,爹娘能让我去上学。
连大姐都才读到小学毕业,村里年龄相仿的女娃子们都在打猪草,拾柴火,只有男孩子上学才有用。
“爹取名字吧。”
爹沉默了许久,望着天上圆圆的月亮,“叫心月行吗?”
那时候我和爹都不识字,上户口那天工作人员问我,哪个xin?
我脱口而出,“新生活的新。”
就这样,我有了名字,张新月。
同年秋天,我上了一年级。
没有上过学前班,我学起来格外吃力。
在学校碰见了二姐,她刚开始怕我赖上她,见了我都不敢打招呼。
后来看我懒得理她。
就故意凑到我跟前气我。
“爸妈不要你,就是你太笨了。”
“连十以内的加减法都不会。”
“跟着傻娘你也成了傻子。”
她朝我吐口水,扔虫子。
这些我才不怕,就冷着眼瞪她。
“你爸妈好,你全家好,看看你的好爸妈会不会等着你毕业就卖了你换彩礼钱。”
“你就是你弟弟的一条狗。”
她愣住了。
我太了解二姐,知道刀子往哪扎最痛。
从小二姐就比我精明,大姐比我稳重,只有我呆呆的,被他们嫌弃。
每天放学后我都拿着石子木棍在地上写写画画,将老师讲的内容从脑子里过一遍。
我没有人说话,便拉着娘在一旁看着。
“娘,你看这是天、地、人。”
“这是加减、乘除。”
娘在一旁傻笑,指着月字说,“这是月月,是月月。”
对,娘什么都不认识,她却认识我的名字。
上学前我每天都要对娘嘱咐一遍,“我走了你不能乱跑,把家里扫干净。”
“喂鸡的菜我已经切好了,你吃过早饭就倒在圈里。”
“米已经淘洗好了,爹快回来的时候你煮好,等我晚上放学回来再炒菜。”
娘安静地听着,不时地点头摇头。
我不知道她听懂没有,但是娘真的再也没有乱跑出去过。
家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娘怀孕了。
爹高兴得破天荒地杀了一只鸡,往我和娘碗里各添了一个鸡腿。
我却隐约觉得不安。
因为我早就听街坊邻居说过了。
他们笑嘻嘻地打趣我。
“妮儿,等你娘生了弟弟就不要你喽!”
“那可不一定,听说这疯子会遗传呢,万一生个小傻子,还指望着妮儿给他养老呢?”
“咦,一个妮儿日后嫁到别人家能摔盆子戴孝吗?傻小子也比妮儿强啊......”
“看你爹每天累得跟瘦猴似的,可养不起你们这几个拖累!”
更有光棍们凑上来,“妮儿跟着我吧,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
吓得我一溜烟往家里跑。
其实我更担心娘肚子里的孩子和她一样傻。
心里的委屈撑得难受。
看着碗里的鸡腿没有一丝食欲,娘吃得满嘴是油。
“怎么不吃?”
爹询问着。
我当然不敢吃,又害怕又赌气,跑进屋里拿出来一沓子毛票。
“爹,娘,你们生了小弟弟能不能不把我送走?”
“我可以不上学,我也可以挣钱的。”
我听同学说后山的酸枣很值钱,城里都拿野酸枣来入药。
周末的时候就背着篓子去采酸枣,酸枣树上有刺,摘的时候搞不好就把手上刺个口子。
一大半天也就摘个半筐左右,我背到镇上的药铺里卖掉。
两毛钱一斤,攒了个几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