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被天子误伤的猎物

铁蹄隆隆,高举着黑红黄三色牙旗的仪仗急速冲下土崖,跟着疾驰的战马向方山脚下一路狂奔。所到之处狐走莺飞,没有人注意到纷乱的马蹄踏碎了落雁的尸体。。。。。。

高高树起的了望哨远远望见四蹄飞奔的绛黑战马和跨在马背上身姿矫健的玄袍男子,赶忙吹响号角。粗壮圆木造就的沉重营门缓缓开启,营中闲适的人群当即乱作一团,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疾步冲向营门,分列两队恭迎天子游猎回营。

数百人马依照官阶尊卑伏倒一片,放眼望去花花绿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臣等恭迎陛下游猎回营!”诚惶诚恐,异口同声。

四蹄铿锵,拓拔焘猛一拉缰绳调转马头,干脆地应了一声,“平身!”傲慢的目光匆匆扫过伏跪蹄下的人群,不曾下马,奋而挥鞭,调头驰向绘着蓝色祥云纹饰的洁白帐篷。

裹在赤红大氅下的女人不知是因为强烈的疼痛,还是因为失血过多,软软伏在马背上昏死了过去。细腻而纤长的玉臂滑下马背,如寒风中的柳枝般随着马蹄的颠簸柔柔摆动,渐渐凝固的鲜血犹如流下峭壁的山泉缓缓泄下低垂的指尖。。。。。。

伴驾出宫的老宦官一脸谄媚地迎上前来,遮耳黑帽下的温柔笑容活像是神态慈祥的老太太,“老奴恭迎陛下回营!”因为自小看着拓跋焘长大,私下里不若外臣那般拘谨,眼看着凝聚的血滴落下娇柔的指尖,惶恐地挑起兰花指望向脸色深沉的天子,“陛下,这女子。。。。。。”

“朕的猎物!”语调略显急躁,隐隐为她的伤势而担心,“中常侍,速传太医!”

“诺。老奴这就去。”老宦官扯开八字步,摆动着大屁股疾步离去。拓跋焘良久注视着马背上的女人,还在为心中隐约泛起的疼惜感到莫名其妙。他本该在一入营时就将她丢给那些如饥似渴的贵族男子。天子的巡猎大营不是边塞屯兵的堡子,这里没有供男人们发泄欲望的军妓。

天知道他为什么舍不得。管不了那么多,先弄进帐篷里再说。身子一挺,将马背上死了一半的女人轻而易举地抗上肩膀,另一只手里攥着马鞭阔步踏进御帐。

哗啦一声扯去被鲜血浸湿了的大氅,掀起御榻上洁白的狐裘盖在女人血渍泛滥的身子上。接到宣召的太医一路小跑进入御帐,三呼万岁,伏跪在榻前薄入蝉翼的屏风之外。

谨慎问诊,问的当然是立在榻边的天子。给深宫女眷瞧病可算是太医的大忌讳。望不得,切不得,只能从旁人的口中推测。可这旁人偏偏是当朝天子,一句话问不对命就没了!

面对太医战战兢兢的问诊,自知理亏的拓跋焘闪烁其辞。总不能告诉太医这女人是被他一怒之下咬伤了胸口,那样说实在有损九五之尊的形象。再三斟酌,只说伤者是被他一箭射中了胸口,好在强弩末矢,只伤到了皮肉。

太医一头雾水,将信将疑。若真被这胡皇的金箭射中了胸口还有命活着吗?谁人不知当朝万岁的弓马骑射无人能及。箭伤就箭伤吧!圣上说是刀枪之伤,就按照刀枪之伤诊治。开了些外敷的草药,下了贴补血固元的方子递给侍候在帐下的新官,俯首叩拜,匆忙退出帐外。

拓跋焘坐在榻边静静凝望着女人紧闭的双眼,掀开被角扫过大片凝固的血迹,暗暗吞了口吐沫,扬声吩咐道,“来人啊,速予朕取些热水来!”

“诺。”身材消瘦的新官应声退出帐外。

拇指轻轻抚过女人纠结的眉心,忽听一个稚嫩而柔软的童声在帐外响起,“父皇,听说您带回来个女人!”话音未落,帐帘被一只胖嘟嘟的小手挑起,一张笑靥如花的小脸探进了御帐。许是关外风沙凛冽,温差较大的原因,女孩子的两腮大多挂着两朵嫣红的芙蓉。

“父皇误将藏身草莽的女子认作猎物,放箭伤了她。”拓跋焘讲话时正忙着脱去胡袍马袴,起身换上了颇具汉风的便装。玄黑深衣,腰缠玉带,下身一袭穿云龙纹的红裳。脚蹬凤头履,缓缓走出屏风背后温和地解释到,“利箭正正伤到了心口,情急之下只好将她带回营中,但愿太医能救她一条性命。”淡淡一笑,对着乖巧的小女儿摆了摆手,“宝音,下去找你的兄弟们玩吧,父皇累了,想一个人静一静。”

绑着大把发辫的小女孩伏身磕了个头,蹦蹦跳跳地出了帐外。拓跋焘站在幽暗的御帐中远远望着天真烂漫的幼小身影,缓缓沉下面孔:这小丫头是替她统辖六宫的亲娘来此探听消息的吧?刚满十岁就长了不该长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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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音*

蒙语,意为福。

*强弩末矢*

出自《史记·韩安国列传》:“强弩之极,矢不能穿鲁缟。”意思是强弩所发的矢,飞行已达末程。比喻强大的力量已经衰弱,起不了什么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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