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皇宫!
日过正午,花颜还窝在房里。手里捏着的是赫连怀亦那日留下的玉佩,还有梨儿故意掉落的手帕。曾经的种种涌入脑袋,她看向窗外透的桂树,心如死灰。窗外的花苞打得那么好,她却面临着再也看不见的命运。
从此以后,她的世界就只有一片黑暗。
不知不觉花颜就落了一滴眼泪下来,抓着被褥的手又更用力了一些。
房门“吱”一声被人推开。花颜下意识的问道:“谁?”
一袭罗裙进入了花颜的天地,来的人竟然是花颜怎样都想不到的阴凌萱。肚子已经微隆的阴凌萱竟然手里拿着一盒人参。是花颜当日送过去给她的那两支里头的其中一支。
“妹妹,身子好些了么?”阴凌萱先开了口。
花颜不知道怎么面对阴凌萱,她觉得自己此时比阴凌萱还要可怜了。“我……没事”花颜还是违背了初衷,心口不一的回答着。
“我……”阴凌萱吞吞吐吐着,像是难以启齿。“我是来还参的……你身子也不好……”
“那天听见月奴说你吐了……我想,大概也是有了吧……”阴凌萱的脸上染起了一些红晕,“我也没有什么……只好又把你送给我的参又拿回来给你了”
花颜心里头涌过热流,张了嘴不知道说什么好。“姐姐……”她这回是真心的叫着。没想到阴凌萱还有这么关怀别人的一天。
花颜立刻起身然后走到阴凌萱的面前,紧紧抓着那个人参锦盒,那一双将坏未坏的大眼睛就这样直直的看着阴凌萱……然后感动得不可开交。
阴凌萱和花颜寒暄了一会,然后找了个借口言明该回去了,于是花颜将她送了出来。
花颜站在门槛边看着阴凌萱越走越远的背影,那一抹孤单的惊鸿让她百感交集。阴凌萱真的变好了么?花颜的笑容凝在了那里。
阴凌萱离开了竹苑后,没有往南走,而是径直出了竹林,左顾右盼挺着微微隆起的肚子到了纪宓柳的寝宫。
纪宓柳身边的嬷嬷把她带了进去,大殿里头,纪宓柳坐在高座上冷眼看着阴凌萱。
阴凌萱微微的局促不安,她硬撑起了胆量朝纪宓柳说道:“你同我说的我都办好了,你答应我的呢?”
如今她实在没有能力与纪宓柳讨价还价,但还是这样做了。
纪宓柳一个冷哼,然后满是傲气的看着她:“你一获罪冷宫的妃子,竟敢来本宫这诬陷本宫?本宫没有答应你任何事,嬷嬷,送客吧”
阴凌萱没想到纪宓柳能这样平静的述说这句话,顶着一张傲然的人皮,做得事情比曾经的她还高明了许多,阴凌萱甘拜下风道:“纪宓柳,你不能这样……你说过要帮我出冷宫的?那地方不是人呆的,大家都是女人,你难道就不怕我去告诉皇上?”她的瞳孔骤然一缩。
纪宓柳连搭理她都懒得搭理,水袖一甩:“自便”
阴凌萱凝着眼神绝望的看着她,纪宓柳她傲然如冰,自认为与众不同,可做出来的事也光明正大不到哪儿去。她踉跄的退了一步,然后抱着脑袋跑了出去。不,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她不要就这样呆一辈子,她不要看着自己年华逝去,然后被囚禁在这深宫中一辈子。困兽之斗,非要拼个鱼死网破。
不要让她生下皇子,否则她会一点一点的把这些羞辱全都还回去。
阴凌萱跑走以后,纪宓柳极有气势的回首,斜着眼角睨了一眼旁边的嬷嬷,语气冰冷的说道:“去给我看着她,今夜竹苑一出事就派人放火烧了她的冷宫,只留死尸,不留活口!”
那一瞬间,她的心狠手辣如数尽显。涂着丹蔻的手收紧在一起,在自己的手心上烙下了几个弯弯的月牙。
汴京的细雨,沐浴着太平,大兴风景,氤氲了多少不甘的宿命。回首遥望这蜿蜒无尽的长廊,世事沉浮终是无常。
花颜拿着参,闻了闻味道又放下,起身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桂树,一个个花苞,大大小小,参差拥簇在一起,模模糊糊,只能看见旧影。
突然一阵风拂过,房里头多了一抹白影,白蝶单膝跪在地上,抱拳向花颜行礼:“帮主,我来了”
白玉也从房梁上跳下来,笑嘻嘻的说道:“帮主,我也来了!”
花颜回过身看着她们二人,脑袋有些晕眩,她知道自己已经快走到了尽头:“我要离开这里”花颜朝她们二人说道。
白玉笑得更开了,“好吖C吖!你看,我们衣服都给你带来了”说着,白玉这丫头就从身后变出个包袱来,帮主要出宫去,她们自然是高兴的不得了。
白蝶却是看着花颜,凤眼扫过花颜,满是担忧:“帮主,你决定了吗?”
花颜点了点头,再次看了一眼这里的一竹一景,细雨从屋檐上一滴滴的滴下来,然后连成一条细密的线。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八月,这阴雨连绵的季节。
“你们两个先下去吧”花颜哀伤浅笑着,“天黑了再来找我”
“是!”白蝶白玉应着,然后又一阵风掠动,人又不见了。
花颜要走,没有人能拦得住她,只是,舍不得这里。可现在不走,留在这儿也没了意义。阴凌萱送还的人参就放在桌子上头,味道不同,已经不是原来送去的那棵了。正是这个,更加坚定了花颜离开的决心,失了明,就连保护自己也变得艰难起来。
一双要瞎掉了的眼睛,紫贵妃已经瞎了,她无法忘掉怀亦那时惊慌的样子。这上天为何如此不公平?花颜知道现在她在怀亦心中的地位,他当她妻,而非妃子,妃子他有很多个,可妻子只有一个,发丝缭绕,纠缠,说好的此生不离。可她不能那么的自私,让他一次又一次的承受身边至爱的打击,要怀亦看着她一点点变瞎,这太残忍了,何况她留下也只能拖累怀亦。
花颜做不到,换谁谁都做不到。
花颜若有所思的把手捂在眼睛上,一个人提前习惯这无边的黑暗,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见外头传来的细雨声,这雨水无边的洗刷着这骄傲的皇城,带走了堆积数月的郁气,却解不开她心里的浓稠。
她走到窗边坐了大约三刻钟,然后前去书桌那里调起了墨,展开宣纸,用清秀的字迹书写着她最后留给赫连怀亦的话:“三生石,素心莲,檀香近,碧落远,长明灯一盏,引君过彼岸……”
古来三生代表前世今世后世,素心却是让他静下心来等待,怀亦,待我复明回来那日请点燃檀香迎接,那碧绿的翡翠我带走了,等到眼睛如从前那般明亮时,自然会回来,我们再一同渡过那漫长的彼岸……
她去意已决,而且决定不带任何人去……
天慢慢的变黑,花颜换好了白玉带来的衣服衣服,这套与那日在吉祥赌坊穿的那衣服一模一样,只不过是这套不是暗蓝色而是纯黑色,黑色的布料,裙裾上依旧是用银线绣上了数十朵蝴蝶,房里不点灯她便直接隐入了黑暗中。
期间月龄来敲过门,花颜却说身子不舒服,先睡着,并准许她们去阴凌萱的冷宫探望月奴。
能让她支开的都让她支开了,花颜最后将念锦作画的那条手帕与赫连怀亦留下的玉佩放入怀里,一切准备完毕,只差摩挲着这儿的一点一滴,点滴的回忆全都如数搁置在了心里。
天渐渐的暗了下来,直至到最后四周都是一片漆黑。月龄她们有了难得的休假,于是去找月奴了,只有碧落守在了外面,那丫头懒,见花颜还在睡着,就把点灯的事情也给搁下了,桂树下一个灯笼孤零零的挂在那里,像是在等着良人来点亮一般。
寂寥静谧,到达了约定的时间,一袭白衣出现在花颜的面前,白玉也笑嘻嘻的出出现在这里。
“娘娘,准备好了吗?那我们便出去了?”
花颜点了点头:“好”她声音轻轻的,里头包含了缱绻万千。
白玉看她什么都没拿,感叹道:“帮主真是好决绝哇”
白蝶立刻让白玉止了声音:“别说了,我们走吧”她是白玉继续说这些没头没脑的话刺激了花颜。
语落间,白蝶白玉带着花颜,足尖轻点,掠上了高空,竹林隐着三人的身影,所幸竹苑所处的地方很偏僻,又敲是皇宫的边沿,冷宫之处戒备极弱,所以白蝶白玉进宫来才这样容易,可离开就显然没那么容易了……
屏息之间,白蝶听见了那远处哗啦啦踏得整齐的守卫声,为首的侍卫武功高强,“不好,此处有点不对劲”
白玉立即用手捂住的鼻子,只许进气不许出气,花颜的心却已经卡在了嗓子眼上,白蝶搂着花颜停在了竹枝上,三个人犹如三只暂飞的蝶。
侍卫们在底下又转悠了一会:“报告大人,此处并没发现诡异”
“嗯,那我们继续去别处巡逻”为首的男子沉吟道。
一批人又哗啦啦的齐步离开。
花颜的脸色已经苍白,突然一滴泪从脸庞上滑落下来,裙摆划过长空,黑纱蒙了小片月光。“白蝶,速带我走。”
花颜心里好怕,怕再耽搁几刻就会舍不得离开,在这样的夜里离去,带着疲惫的身心。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离去,这样才能减少他的痛苦。
白蝶白玉十二万分的警惕,不过不愧是盟帮培养出来的好手,两人一同带着花颜掠上了宫墙,一狠心,三个人就这样朝宫墙外头的草地上扑了去。
花颜在那一瞬间,眼睛有一些恍惚,狠狠的摔倒草地上,立刻用手捂住了眼睛,痛苦万分。
“帮主,你怎么了?”
花颜紧紧抓住白蝶的手:“带我走,快”她有预感,自己撑不了多久了。
花颜的话白蝶不敢不从,立刻扶起花颜往盟帮的总部走。
白蝶朝白玉说道:“白玉,你去找张默公子,就说帮主回来了,我带帮主回去”
白玉点点头,然后三个人兵分两路。
侍卫们纷纷举着火把从另一个宫门闯出来:“好像有人从皇宫里逃出来了,我们追。”
出宫果然没这么容易,花颜已经料到了这个结果。她勉强的睁大眼睛,想要瞧清楚一些,但视线只是模模糊糊。
白蝶后来用暗器打晕了一些人,这才成功的逃脱了追捕。
花颜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只要能走出这一个圈,怀亦就是想找她也找不到了。她现在不过是一个冷宫的废妃,若他大动干戈的寻找,就会毁了他英明君主的形象,怀亦要顾及的东西太多,他绝不会这样贸然的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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盟帮的总部隐藏在一个叫梅村的村子里,整个村子处在一个山谷里,易守难攻,后山有一个大大的金库,里头存着的全是盟帮数年累积下来的金子。花颜没有回洛府,而是来到了这里,守村的是几个童子,一看见来人就会围上来嚷嚷的喊糖吃,其实个个都是身怀武艺的武林高手。这回见是花颜来了,先是奇异花颜穿着的颜色,帮主一般都是穿着暗蓝色,不知道为何换成了黑色。在这样的黑夜里,难辨身影。与白蝶两个人一白一黑,看起来风尘仆仆。
两个小童再走进了一些,才发现花颜的眼睛是没有焦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