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流年

走在墨峰的小路上,有江南的春的气息,因为柳条在飞舞。我很轻便地抓住了一片飞舞飘零的柳叶,新长的嫩叶很柔软,可是却零落了。我将它捏在指尖,仔细欣赏着这种除了大漠哪儿都有的植物,为什么会零落呢?

我忽然想家了,想起来那个叫大漠西风的男人,也想起来我的童年。

我的家乡在西域,不是欧阳锋的白驼山,可是也是属于鸟不拉屎的大沙漠。那里除了黄沙之外,就是白沙,除了白沙之外,就蓝天,除了蓝天之外就是风了。所以,在那里大漠西风很有名,既是因为西风来了的时候,大漠里会下一场雨,也是因为西风是一个人。

我认识的第一个江湖人物,就是大漠西风,这是一个在大漠里喝酒的男人。他是一个刀客,以前是做响马盗的,手中的大刀像他的刀法一样霸气——龙斩刀!他杀人的时候很痛快,鲜血淋漓吼叫声声的。他杀人的时候很干脆,举刀一斩就是天崩地裂,大漠飞沙。不要说龙,就是时空都可能被斩裂。

就是因为这个大漠西风和他的龙斩刀,我才选择了当一个剑客,才有了我现在的《仗剑江湖行》。因为大漠西风喝酒,在大漠里连水都喝不到,更不用说喝酒了。我奢求着水,所以在加入组织的时候,我叫空灵水。我连水都奢求,自然更不喜欢喝酒了,但是我很喜欢看大漠西风耍刀,龙斩刀。

在他的刀法里,我学会了我的剑法,并且第一次知道了孤独。

因为大漠西风喝酒,他喝酒就像是耍大刀一样,给人一种孤独的感觉。我怕那种孤独,可是我喜欢那种杀戮和暴力,这是大漠的血统和风俗。所以我没有选择刀,一是因为用刀我最多只能是大漠西风第二,可是我想当第一。而是因为,用刀的大漠西风喝酒,喝酒的时候很孤独,他会一个人看着远方,只留给我一个背影。

所以我选择了剑,我以为放弃了刀,我就放弃了孤独。可是后来我才发现,不是因为刀剑的原因,而是因为我本身就是一个孤独的人。所以,在我的眼睛里看到的一切,都带着一种孤独的冷,所以我才会那么讨厌孤独。所以我才会这么喜欢我的剑,因为剑是我的寄托,剑就是我。

大漠西风没有喝酒的时候,他就告诉我江湖的事情,告诉我江南的事情。他还说:“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他喜欢江南,在他的眼睛里,江南是一个人。当我踏上离开家乡的路时,我已经明白为什么江南是个人,而且还一定是一个偷心的女人。

她把一个没了心的男人赶到了尿不拉屎的大沙漠,当起了一个恶名远扬的响马盗,却还是忘不了一些忘不了的东西的可怜虫。大漠西风喝酒总是喝醉,喝醉了就唱一些小调,唱着唱着就哭。男人的哭泣在沙漠里是一种耻辱,可是大漠西风绝对不是——耻笑他的人都死了。

“你看这是什么?”大漠西风抓了一把沙子,沙子从他的指间滑落,“仔细的看。”

“这是……”我看着那沙子,那时我还很小呢,“沙子。”

“这是岁月,还有岁月带走的一些东西……”大漠西风喝的醉醺醺的,“这是流年,我用左手抓住她,我抓的那么用心,那么用力——你记住,左手很笨拙,左手的流年是抓不住的。”

我试了一下,轻轻的一捧,沙子还是会滑落。我用右手试了一下,更加笨拙了,我发现我是个左撇子。我在我很小的时候,用抓沙子的方法确定了我是左撇子,所以我用左手抓住了一把沙子。我看见,当我很高兴很炫耀地告诉大漠西风的时候,他又哭了。

然后他就教我剑法,说是这是江南第一剑——回风舞柳。

他说我的左手很灵活,但是他只会右手的剑法,因为他左手很不灵活。我也是那时才发现的,他的左手很不灵活,除了酒碗什么都抓不住……

我不一样,我能够轻柔地抓住这一片嫩柳,然后将它放在怀里。大漠西风说的不错,流年是抓不住的,无论左手还是右手,这片叶子逝去的生命都不会被我抓住。当年的沙子,如今的叶子,还有这漫天的雨水,抓不住的,就只能看着它们消失……

当然,如果当年我没有那样的一段经历,没有在沙漠的深处遇到那个古怪的男人,今天我就不会用我的左手轻易抓住一片树叶。一切仿佛都是安排好了的,西风说那是左手抓不住的流年,偏偏我就在沙漠的深处遇到了一个左手流年。

左手流年教我酿酒,他告诉我酒中乾坤大,如果领悟了酒里的内涵,那么我就可以领悟到一种更高的东西。什么是更高的东西呢?

“武道。”左手说,“如果你领悟了武道,那么一招就可以杀死敌人!”

“这么神奇!”我的心脏扑通扑通跳了起来,我看到左手懒散地喝酒。

“怎么样,以后你帮我挑水酿酒,我就教你一种一击毙命的武功!”左手很快就露出了狐狸尾巴,原来他不过是想要赚我免费的劳动力罢了,就像是大学里那些导师榨取学生劳动力一样……

“不用了,西风是我的老师!”我很神气很拽很不可一世地告诉他。

“西风的左手好了吗?”左手笑的醉态酣畅淋漓,“他能教你左手的招数?”

后来,在我帮他灌满了第三万桶水的时候,他在一个月色朦胧的晚上一剑把我面前的十个水缸砍成了二十个乌龟壳。那是用左手使出的招式,华丽丽的一剑慢吞吞就像是蜗牛,只不过在所有的蜗牛里面这确实是最快的而已。

他们说,能爬上金字塔的除了蜗牛就是老鹰,想必这就是那只和老鹰旗鼓相当的蜗牛了。

总而言之,我曾经学习过一招“左手流年”,但是在左手的残酷迫害之下我把它给忘了。左手说,那一招原本就没有招式,只有剑意,而剑意是记不住的。

“臭小子,你最想要什么?”左手问我,“你最想要的东西,就是你的意,握一把剑就变成了剑意。”

这个道理,就跟牛顿站在一平方米上,他就变成了帕斯卡一样鲜明。

“我想要水,无穷无尽的水,再也不用忍受沙漠的干旱!”我仿佛看见了一片汪洋大海……

“哈!”左手吓了一跳,“小子,你可以滚蛋了。”

“记着,将来有机会,你要好好读书。”我想起了左手最后和我说的话,“还有,酒比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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