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春意盎然时
福庆宫。
沈芊芊寥落地坐在廊亭内。
失神的双眼,看着被风打落的梅花花瓣,虽然坚韧地在严寒中开放,终免不了凋零。
梅花——又落了!
就像留不住的姐姐!
满院的梅花,依旧留不住最后一枝。
姐姐,你可知道,当知道了爹爹一切的计划,芊芊明白了姐姐的痛苦,姐姐是如此地深爱着圣君,却又想用自己那高贵的灵魂来保护全家!
姐姐啊,有些事情开始了就注定无法结束,三年,整整三年,沈家过了三年的太平日子,原本可以永远这样下去,这是姐姐换来的!
芊芊且看得如此之清,爹爹,可是为什么爹爹就是不放手?
芊芊也好累,好想随你而去,可是爹爹竟然要狠心地对娘亲下手啊,娘亲,可怜的娘亲!
姐姐,你在天上看到了么,即使喝下孟婆汤,你也不可以忘记一切啊。
你说过,你会永远保护娘亲跟芊芊的啊?
可是,你为什么不阻止?
阻止将要发生的一切。
为什么要让芊芊来承受?为什么?
姐姐,芊芊有时候是真的很恨你,你好自私,你把所有的都丢下,把你不愿意面对的都丢给芊芊,现在你开心了么?
你看,芊芊遵从命运的安排,嫁进了皇宫,成为贵妃,一切都顺了爹爹的旨意,那就安心地做爹爹的棋子吧,和姐姐一样。
可是,姐姐你知道吗?
沈芊将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这里,有一个生命,即使不被祝福,不被期待,他还是来了!
就像自己希望梅花永久开放,希望春天永远都不来到。
可是,梅花还是败了,而春天还是来了!
芊芊怎么办啊?
“娘娘,您的午膳来了!”宫女搀扶起贵妃。
近来,贵妃娘娘总坐在樱花树下发呆,以前只是冷冷的,可是自从确认怀中龙胎后,反倒常常愁苦,就像现在这样好像一个没有心的人一样。
贵妃娘娘真是奇怪,极尽荣耀,眼下又极可能母凭子贵了,当上圣后也只日可待,更何况圣太后娘娘那么喜欢她,圣君也那么关心爱护娘娘!
唉——真是个难解的娘娘!
沈芊芊看了看满桌子的大补菜肴,知道这又是姑母特别的吩咐,不知姑母一个人吃得还好么?
这几日,身体懒了,下午得去安庆宫看看。
安庆宫。
席间,没有多说什么,虽然只是挟菜的平常动作而已,还是让人感到家庭的温暖。我数了下,圣太后替圣君挟了三次菜。
用完了午膳,圣太后娘娘的习惯是要小睡的。
于是,我与他一同出来了。
走在已有些葱翠的宫道上,陈公公和一干奴才,远远地在我们身后跟着。
我与他,都没有说话。
这个时间,也许说什么都是不合宜的。
到分开走的岔道了,我福了一福,“臣妾要回宫了!”
“现在倒记得清楚!朕的旨意怎么就一个字都不记呢!”他拉起我,我知道他没有真的怪我,只是有些无奈罢了!
我淡淡地敛眉,不置可否。
他却揽住我的肩,“你又不小睡,陪朕走走吧!”
“臣妾遵旨!”我眨了下眼,认真地回答,我可是很遵从他的旨意的。
李鸿宇却开怀笑了,笑得无心!她——还是从前那个铃儿!
有那么好笑么?
笑笑笑,让你踩狗屎!想像着李鸿宇踩到狗屎的糗样,那才真是好笑哩!
我的眼睛一定笑弯了,要不然,他怎么伸手来摸我的眼睛。
铃儿是不是眼抽筋了?她那是什么表情?到底是想哭还是想笑?
跟她在一起,总是那么开心!
真好,一切的阴霭都过去了!
李鸿宇揽紧了我的肩,“带你去个好地方,你一定喜欢!”我几乎是靠在他的怀里。
不知道他说的好地方是哪里,一直往前走。
更不知道他要带我去哪里,这突然的亲昵,让我有些无所适从。
“铃儿!你看!”顺他手指之处,我看到了大片的荷花,真的很壮观的一大片。
那种美丽,摄人心魄,强烈地冲击着你的视觉,震憾着你的心灵深处!
荷花——我的最爱!
将视线从荷塘中收回,定格在眼前的男人的脸上,他——这个王朝至高无上的那一个,他——记忆中最自私又骄傲的那一个,却猜出了我的喜好!
仿佛读出了我眼中的万千个问号,仿佛漫不经心地移开了视线,“我是带你来看荷花的,不是看我!”虽然有些不着边际,为什么听着那样窝心?
“臣妾……”我想说些感谢的话,可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铃儿,我早说过,你不是奴婢、不是臣民,只是铃儿……明白吗?”他认真地看着我,认真地说着这些话。
我记得,当然通通都记得,可我必须忘却。
一个人受伤太多,会产生许多本能,忘却便是其中一种,因为下一次受伤时会比较不痛,我开始懂得爱惜自己了。
见我没有说话,他便再没有说。
只静静地站着,看那荷塘无边的春色,在无数涟漪中绚烂、清媚……
“曲沼芙蓉映竹嘉,绿红相倚拥云霞。生来不得东风力,终作薰风第一花。”我轻轻地吟道。
当然,这不是我写的,是元代何中的一首题为荷花的诗,还是在那一个世界无意看到的一本诗集里看到了,因为喜欢荷花,看过便也记住,最合此时的意境。
“好诗!一个拥字尽现媚态,第一花?有趣!不过,为何不用堪作一词?”看着他思考的侧脸,是谁说过认真的男人是最有魅力的。
不过,他倒是个行家,一下就听出了此诗的妙处,诗里其实也透露出些许淡淡的无奈,全在一个终字上体现,虽然被他改了这么一个堪字,但真的改变了诗意,更显风骨!
荷花是最不争名夺利的,“终作薰风第一花”却很有些虽本无心却被冠以第一花的欣喜和无奈,而一个堪作显出第一花该有的风范,柔媚中不失硬朗,他——竟然也是诗词高手!
我对有才之人,从不吝啬自己的赞赏,“堪作薰风第一花!顿显气魄!你这个堪字改得真好,神来之语呵!”
“是在夸我吗?你这首咏荷诗也是难得一见的佳作啊。”他微笑着。
而我却面上一赧,这可不是我承得起的,可总不能告诉他在他之后好几百年之后有一个朝代叫元朝,这首诗就是那个时代一个叫何中的人写的。
真说了,要么,他笑死,以为我在胡扯八道,要么,我烦死,引来一大堆不必要的麻烦,有可能还会哭死,因为被当作异端,早早地告别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