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灯

天光从窗子里透进来,一片澄明。一如白紫苏布满血丝,依旧澄明的眼睛。

白紫苏正侧身躺在孤北臣的怀里,浑身酸痛。他的灼热温暖的胸膛紧紧地贴着她的背,胳膊紧紧地搂着她的腰,轻轻地亲吻她雪白的肩头。

“北臣……”白紫苏肩膀轻抖,翻转过身子,面朝着她。

“嗯?”孤北臣微微抬头,轻轻地打了个哈欠,撑起身子,一手支颐,一手轻轻地放在她的腰上,慵懒地俯看着她。

“我……真的只有你一个。”话毕,不禁垂下眼帘。她在向他解释那天晚上的误会,她和苻离根本没有什么。本想指责他的不信任,可是他们现在很好,如果提以前的隔阂,太败坏现下融洽的气氛。白紫苏把自己额头的束额拉下,让他亲眼看看自己的伤口。她要他明白,她最美丽的样子只让他一个人看见。

“我……以后心里也只放你一个。”孤北臣低头,在她唇上轻啄,黑玛瑙的眼睛里有什么在闪烁不定,脸色突然变得淡淡的,似有满腹心事。他就这样,心事只隐藏在心里和眼睛里,越是心焦,面色越是寡淡。

起身,穿衣,似乎又要离去。他现在……很忙!

孤北臣简单地拉了拉领口,他要走了,他要出去了……

“北臣……”白紫苏脱口喊出声,声音里满是柔情和挽留。一只腿塌下床,一只腿跪在床上,伸手抱住他瘦劲的腰:“答应我一件事……我想……”

孤北臣猛然被抱住,身子一顿,身后的温柔身体紧紧地靠着他,火热的欲望再度喷薄而出,不禁想再度拥住她,亲吻个够。

终究是忍住了,转身拥住她,捧起她满含委屈的脸,不禁勾起一丝笑意,询问:“你要什么?”

“陪我去看花灯吧!”

七夕早过了!但是,他只要愿意,可以把潭州城的夜晚变成七夕之夜。

这个要求,是不是太过分了……

“好!”孤北臣答应的倒是爽快:“就今晚。”

他们一起看花灯,总是错过七夕。第一次天时地利,他拥在怀中的女子却不是她。第二次,烽火硝烟四起,他们的相聚像是一个不真实的梦境。那天,不是七夕,不是那个本属于有情人的日子。

这是不是意味着,一种错过的宿命……

“不,就现在!一直看下去,直到天黑了,直到你再也看不见我,我也看不见你!”白紫苏几乎有些无赖地要求。

“就现在?看花灯?”孤北臣看了看窗外,窗外天光大白。

可是,怀中她,唯一的这点要求,他不忍拂逆。

“对,就是现在!”既然永远赶不上七夕,那什么时候都一样。

只要看花灯的人都一样,只要看得都是花灯。

。。。。。。。。。。

他们便在潭州柳湖的岸上,看晴空万里之下,万千花灯放出几不可见的光芒。那微微的火光,映衬着疏淡的天幕云流,也映衬着她憔悴而又决绝的容颜,像一朵颤动在风雨中苍白凋零的梨花,美得像是虚构的人物,不似真实。

旁边有人穿梭而过,是王府身着便衣的护卫。他们的神色一径地惊慌失措,还有些吃惊地偷偷看着孤北臣。孤北臣只专注地看着白紫苏。不禁伸出手去,想抚摸她的发梢,还未碰到,一只黄色秋叶翻转而下,像是一只折翅的蝶,凌空虚点,便落入他的手心。

他捏着那片秋叶,竟是怔怔呆立好久。

“如果没有这些人,是不是更好?”白紫苏轻轻地呢喃,抱着自己的臂膀,像是微微感到一丝寒意。

孤北臣挥了挥手,撤去了跟在身后或站立或隐藏的明卫暗卫。

不知过了多久,天渐渐地暗了。手下的人不断地更换着柳河里的花灯,花灯暖暖的光很快在夜色浮现,照亮了水上的一片空气。路上取消了戒严,开始有平民在柳湖路上走动,莺莺燕燕的小姐,意气飞扬的儿郎,高声叫卖的货郎,还有扯着丝巾半掩面笑得放肆的红楼女伶。成千上万的人被吸引到柳河畔,只看着这一河的花灯,猜测着从何而来。

有人开始抓起河灯,抱回家,或者重新点燃,放在水中。

白紫苏自重回潭州,从没见过这么多的人,今夜好热闹。她或许不会寂寞了。

白紫苏突然站了起来,目光变得淡漫而遥远,指着已经飘到河中心的一串荷花灯,道:“北臣,你说如果我数三声,它们会不会全灭了?”

孤北臣愕然,白紫苏对他莞尔一笑:“我想看它们全灭了……”

“你想做什么,我都为你做到!”

”一”白紫苏闭着眼睛,开始数了第一声。

孤北臣立刻也数道:”二。”字未喊完,身子就腾空而起,在水上蜻蜓点水般掠过,所过之处,剑光潋滟,灯火瞬间熄灭。当他喊到”三”,河上所有的荷花灯瞬间全都被剑锋削灭了!

孤北臣嘴角勾起一丝自得的笑意,踏着水返回岸上。

天好像一下子漆黑起来,再也看不到路上人的面容。他看不见白紫苏,她也看不见他。

手中的剑砰地一声,掉在地上。

“紫苏!”他轻喊。虚虚地向白紫苏刚才待过的地方伸出手:“过来。”

没有人回应。

“紫苏!天黑了,”他大喊:“你一个人待在那里不害怕么?”

依旧是没有人回应。只有人声鼎沸,嘈杂极了。

“白紫苏!”他几乎声嘶力竭地大喝。

柳河两岸叫骂声一片,黑暗中踩踏不断,间杂着女孩子的哭声,嘈嘈杂杂,人们叫骂着向他涌来。他的声音很快消失在更大的骚乱里。孤北臣任人潮汹涌而来,王府侍卫惊惶大叫:“保护王爷,有刺客!”

“南昭使者到来,只是为了将南诏公主送来与你成亲。这些日子你派重兵围着木兰山庄不就是怕她知道这个消息么。”

有人在他耳旁说话。声音隐隐凶恶。是刺客么?

可是,白紫苏呢?怎么一晃眼,就不见了。孤北臣心里只想着白紫苏怎么突然凭空不见了,一点也不惊惶,径自站成了永恒。

天太黑了,他什么也看不见。他轻轻地笑了,对,是因为天黑了,他看不见她。她现在或许早回木兰山庄了。她在家等他。他要好好向她解释,他心里只有她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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