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泪7
宫刑司,里面的冤魂孤鬼不计其数,很多人,来不急被审讯已然毙命在宫刑司中!
纤纭看着他,亦要看一看自己在他心里的分量,她不爱他,可是……亦不愿被他亲自送入牢中。
红绸亦知道宫刑司的恐怖,见赵昂迟疑,连忙趋身上前,跪倒在地:“皇上,皇上,您不能将淑妃送进宫刑司去,淑妃她……”
“姨娘!”纤纭一惊,她心红绸定会说出那件事来,红绸回眼看她,却依旧毅然撤眸,直直看着赵昂:“皇上,淑妃她如今怀有身孕,若是在宫刑司中有何闪失,您于心何忍?!”
一句话如明雷轰然乍响在脑中。
赵昂豁然一惊,却几乎不可置信自己耳朵,太后更加讶然大震,身子向后退去,适才恨满眼底的眸子被惊讶掩盖!
南荣景须脸色更是一沉,有若巨石沉下海底,他双拳握紧,在一切看似天衣无缝之际,怎么……会突然蹦出一个孩子来?
同样惊讶的还有欧阳夙,他青衣杳杳,与缭绕的淡烟交融,纤纭的目光看在他的眼里,虽只有一瞬,他却看到了浓郁的忧伤。
他清楚的记得那一夜,石室当中,她的缠绵,她的美,和她衣裙上鲜红的处子血。
“纤纭……这……”赵昂心里五味杂陈,倏然夺上身去,眼里流露出狂喜的色泽:“真的吗?真的吗?可有叫御医看过?”
他不顾所有,将纤纭拥紧在怀抱中,纤纭眼里却滴下泪来,酸涩的泪水,淹没视线,却只有欧阳夙黯然的眼神无比清晰,此时此刻,若抱住她的是欧阳夙,也许……才是皆大欢喜的吧?
太后惊颤的看向跪着的红绸,又望向忘形的赵昂:“皇上,怎会有这样的巧事?皇上幸杨辰妃五年未有得子,而淑妃身子虚亏,却可怀上龙子,不觉得蹊跷吗?别是她们两个的缓兵之计吧?”
赵昂身子一滞,轻轻推起纤纭,眼光打在太后脸上,冷若冰霜:“母后难道连自己的皇孙亦要扼杀在腹中不成?”
一句话,令太后面如死灰。
“你……”太后正欲言语,纤纭却冷笑的望向赵昂:“皇上,请御医来便是。”
再看向太后,娇柔的唇,似薄刀扎入太后眼中,太后神色一凛,冷了半截身躯,这样笃定的眼神,怕是必然无疑,可是……
自从兰淑媛的孩子夭折,宫中便再也没有孩子出生,她握紧双手,若是她果真怀有身孕,一举得男,只怕更加要爬到了自己头上!
只怕是皇后之位,亦令赵昂有了借口废掉!
她沉气,面色涨红,许久不曾言语!
太后传御医前来水芙宫,御医仔细查看,额上渗出豆大汗珠。
“御医,淑妃可是喜脉?”太后肃重的一句话,御医身子一抖,支吾不语,赵昂见状,迎上一步,幽深龙眸暗光丛丛:“关乎皇家血脉的大事,高御医可要看仔细了。”
赵昂眸光犀利,影火如芒,高御医不曾抬首,亦能感到那目光的压迫,沉沉压着头颅,好似沉重的石块垒在脖颈上,吞吐道:“淑妃……淑妃娘娘脉象尺下快而滑,确是喜脉无疑。”
颤巍巍的跪下身去:“恭喜皇上。”
太后袍袖一甩,气息混重,赵昂却无心理会她,奔到纤纭床前,握紧纤纭冰冷的手:“几个月了?”
高御医忙道:“回皇上,该是不足两月,淑妃体寒气虚,还需要好生安养才是。”
纤纭却冷冷抽回被赵昂握着的手,目光冷淡的低在青砖石地净素的明光上,光影在眼中交错,令人心寒。
赵昂收敛起笑容,纤纭的样貌,在他心里撕开一道巨大裂口,她在怪他,在怪他无力保护她,若不是这个孩子的来临,也许她便要被押到宫刑司那个暗无天日的牢笼中去。
黑眸沉沉,看向太后:“母后,如今淑妃怀有皇家血脉,难道母后还要将淑妃押往宫刑司吗?”
太后神色一冷,眼神苍暗:“哼,那么华雪公主之死,便这样算了吗?”
“母后,正如淑妃所言,公主之死,疑点重重,母后又如何一口咬定乃淑妃所为?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岂不令真正凶手逍遥法外?亲者痛仇者快!母后明鉴!”赵昂毅然陈词,面容严峻。
“皇上……”
“母后,此事儿臣自会处理,母后请回吧。”赵昂龙袍挥动,转身背对昔太后,昔太后一脸愕然,她的儿子,愈发不在自己掌握之中,狠厉看向纤纭,纤纭低着的眼,眸光不明,并未有昔太后所预见的幸然得意,仿佛还有一丝怅然笼罩在眉宇间。
无法,只得先行离去,南荣景须骇然不语,转身跟在昔太后身后,赵昂却突地叫住他:“南荣将军,自来若是闲来无事,便好生调养身子,自讨伐楚诏以来,将军大病,朕特许将军在府中安养,不必急着上朝,令国事纷扰了将军。”
南荣景须身子一震,背上寒意涔涔。
赵昂一句话中,隐意重重,刀锋毕现,安养身体?讨伐楚诏已是很久以前的事情,此时此刻叫他安养,明眼人都看的清这其中纠葛!
他立在当地,须臾,方才忍下胸中恶气:“臣,谢皇上恩典!”
拂袖而去,扬起水芙宫飘动纷纷的绯纱丝帘,秋意习习,若隐若现的落叶残景,令这清冷宫阁更加萧索,纤纭望赵昂一眼,轻轻闭上双眼:“皇上也请回吧,我累了。”
赵昂一愣,冷峻的面容淡淡黯然:“你怪朕吗?”
纤纭冷哼:“不敢,只是太累了,皇上请回吧。”
这不是纤纭第一次给他下逐客令,他似是早已习惯,可心里的疼痛终究难以避免,不知为何总有愧欠她的感觉,看看她纤瘦的身子,尚平坦的小腹,心生一丝不忍:“好,你好好休息。”
纤纭看着他卷云龙袍滑在青砖冷冷的光辉上,微微颤动的眼睫,沾染了晶莹泪光,渐渐落下来。
红绸见了,连忙道:“这是怎么了?逃过一劫,该欣喜才是啊。”
其实,红绸怎不知她的伤感,御医来前,欧阳夙默然离开水芙宫,她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的酸楚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