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阶夜色凉如水4
宋子云顿了顿,又道:“臣不知他如何冒犯了陛下,便想,令他走得远远的,待陛下您气消了,再回来说清,谁知他却又要随军回来?臣想,这其中……会不会另有隐情?”
“哼!隐情!”刘浚一掌拍在红漆宫柱上,目光如夜色深沉。
“陛下……”
“不必说了,退下吧。”刘浚甩袖而去,深浓夜色,与暗黑色龙袍交融,消隐不见。
宋子云全然不解,严萧明明一副忠肠,可为什么,刘浚却一定要置他于死!
悲喜一夜,庆功大宴,艳彩仍旧铺漫在微微皇宫。
只是宫阙上空,倏然一层厚厚浓云,压郁得人心惶惶。
严萧屡屡出征,无功亦有苦,却如何仅仅因着一句拒婚,便被打入天牢?种种传言街头巷尾,分说各异。
昭阳殿,夜风乍起,凉意透过单衣熨贴在肌肤上,不觉得冷,只是一种沁心的凉意。
整整过去了一日,云落一言不发,只是站在窗阁边,不曾说过一句话。
夜的尽头,是漫无边际的深黑,云落松散了发髻,任夜风吹荡如云发丝,一缕缕的交缠在眼角。
“皇后,睡下吧,您担心也是无用的。”叶桑从旁轻声劝慰,云落却摇首,道:“叶桑,我不是担心,而是……寒心!”
叶桑不由叹息:“皇后,这严大人也是的,便应下了,不就好了,如今这样,不是反是连累的皇后吗?”
“叶桑。”云落突地回身,素颜凝霜:“不可说这样的话,我欠严萧的,便是死上十次也不足以偿!”
叶桑正欲言语,却听得窗外一女子声音冰冷如自幽潭谷底传来:“你知道便好!”
云落猛然侧首,但见侧窗处跃进一名女子,青衣长裙,黑纱覆面,说话间,缓缓揭下面纱,一张清傲凝重的脸,冷冷逼视着云落。
“严大姐!”云落大惊,环望四周,惊讶于严清琴竟可于皇宫重地来去自如。
严清琴冷冷一笑:“不必惊讶,萧儿留了令牌给我,加上我身负武功,这并不难办到。”
说着,步步逼近向云落身边,叶桑忙是拦在身前,颤声道:“你……你是什么人……来人……”
云落忙阻道:“叶桑不可,她是严大人的亲姐姐。”
叶桑闭嘴,却仍旧惶惶的望着她,严清琴并不看她,只是直直望着眼前镇静而纤柔的女子:“我早便料到,他会有今天!”
云落愧欠垂首:“大姐,我……”
言语未出,却哽在了喉间。
“你为什么不去救他?”严清琴目光如霜,狠狠咬唇:“你既然知道,你十条命都还不得萧儿,你为什么不去救他?”
“大姐!”云落泪已垂下,隐忍道:“大姐,我何尝不想救他?可是大姐,只怕……只怕若是我去求陛下,他……会死的更快!”
严清琴一怔,却知她说的兴许是实话,亦从她的眼神中体味出一二:“难道……难道陛下他……”
云落用力点头,紧紧咬住嘴唇。
严清琴失神的向后仰去,忽的,便又做狠厉:“那么……你便要如此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吗?”
心中猛然一抽,宛如一把尖利寒刃,刺入心肺。
痛得几乎窒息。
看着他死……她能吗?能吗?
几欲咬破的嘴唇,终于沁入一丝咸腥,令意识猛然清明——
不能!她不能!
暗暗震惊于这剜心彻骨的疼痛,曾经,她曾两次眼睁睁看着冷明刀去死,虽有过短暂纠结的心绪,可终究没有这般蚀骨的痛楚!
可是今天,她竟然……不能!
“叶桑,为严大姐换件宫女衣装。”云落神情陡然坚定,目若清霜。
“皇后……”
“快去!”云落狠狠一声吩咐,严清琴略一思量,却是会意,云落颤然望向严清琴,道:“大姐,走吧。”
深夜,皇后只着了一身素简的月白色薄棉锦罗裙,墨发长披,簪一支镂花芙蓉簪子,周身竟再无他饰,简静却庄素端仪。
身后两名宫女,叶桑与严清琴,严清琴深深垂首,一路似走得太过延长。
天牢,黑暗潮湿,有浓郁化不开的湿潮霉味儿,
天牢守卫跪做一片:“参见皇后。”
云落端然挥一挥手:“平身吧,本宫来探严大人。”
牢头踌躇道:“这……陛下有旨……”
“本宫小小女子,你还道本宫能怎样不成?”云落肃然望向他,眼神中有凉意森森:“本宫与严大人素有旧交,他亦是本宫救命恩人,想你也是有所听闻的吧?”
牢头点点头,却仍道:“是,是,回皇后,只是这严大人犯了抗旨不遵、目无君上的大罪……”
“放肆!”云落厉声道:“你如此这般,便不是目中无人了吗?”
牢头忙不迭的跪在地上:“呦,可不敢啊,皇后您请,只是还望皇后能长话短说。”
云落回身,示意叶桑予他好处,叶桑会意,牢头连声称谢,并引着云落三人走近深牢中。
厚重的深牢木门缓缓打开,更为深浓的一股怪异味道扑鼻而来,云落微微掩鼻,缓步走下阶台,黑暗的牢中,唯有一把将灭的火,迎风挣扎。
云落四下一望,这样的地方,真真看着便令人毛骨悚然。
转角处,便见牢中一男子白衣黑发,正靠在墙上闭目养神,听有脚步声近,懒懒侧眸,却是大惊。
云落挥手示意牢头退下,牢头诺诺的去了。
严萧望着,急忙道:“皇后,你不该来。”
云落默然一叹,身子向侧边让了一让,但见幽弱的火光下,一女子面色苍白,已然泪下。
“姐姐。”严萧一步上前,与严清琴双手相握。
严清琴道:“跟姐姐走!”
严萧却是一怔,目光落在云落身上,严清琴一见,冷声道:“事到如今,你还要顾着别人吗?”
云落与他目光相对,凄然道:“严大哥,走吧。”
严萧抽出握在姐姐手中的手,后退两步:“姐姐,你们不明白!”
云落见他如此,急道:“我们是不明白,你明明说过,叫我日后自己珍重,明明说过……”
顿了一顿又道:“为什么不答应赐婚?难道你要叫我这一生都不得心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