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回 舍生

门外那串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怎么会如此熟悉?与弟弟容生的步伐节奏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她弟弟绝不会将她囚禁在这里的。天下脚步声相似的人并不在少数,如今她韦蝶影就赶上了一个。

蝶影努力说服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抓她的人或许是父亲的仇家吧。不过从那几个年轻人的对话到可以判断,他们至少不是越南人。可会是谁呢?她揉着肩头被挟持时造就的大片淤青,在脑海中努力寻找着答案。

“把牢房里面的人照顾好。两茶三餐丝毫不能怠慢。还有,给她换床干净暖和的被褥。”韦容声走后,留守酒吧的赵政对身旁的小跟班细致的嘱咐到。这韦容生也真是的,放下句“先关着吧”就闪人了,让他赵政可难办了。这个美得象天仙一样的女人要是有一点点闪失,他可担待不起!她不是一般女人,既是龙王的姐姐,又是梵天的女儿。

一定得想办法出去!她能等,她的肚子可等不了。要是一直这样在牢房里待个一年半载的,恐怕孩子就会生出来了。苍天啊,一个逆伦之子今后要怎么生存在这个世界上?从一出世就得面对众人鄙视的诅咒和厌恶的唾弃吗?虽然他应该会是个健康活泼的孩子,可谁能洗刷他与生俱来的羞耻?

而身陷囹圄后的优越处境,让蝶影不禁感到奇怪。虽然被囚禁在这里,可住的分明是“五星级监狱”,看守除了不肯讲话,几乎成了殷勤的服务员,将她的饮食起居安排的舒适妥当。难到她是落在了“自己人”的手里吗?会是社团内部与父亲意见相左的人要借她要挟父亲吗?她不敢妄自猜测。而她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个囚禁她的人并不想伤她,也或许是对她父亲心存畏惧,不想彻底得罪他吧。

每次那个熟悉的脚步声都会唤醒她沉睡的疑惑。怎么会那么象容生呢?不可能。容生绝不会将她关在这里,而他更不可能企图用炸弹来谋杀自己的父亲。不,也许!容生的确可能产生这样的动机。因为,因为那桩丑恶的逆伦被暴光……蝶影的心瞬间提至嗓子眼,几乎快要跳出来。不,不会的,都是自己胡思乱想的,绝对不会的……

“阿虎,外面有什么消息?”韦震靠在竹楼外的藤椅上,神色平静地问到。

“没有,一点消息都没有。”阿虎谦恭的低着头。

“真是很奇怪,那颗炸弹就象是个意外,爆炸之后便不了了之了。若真要杀我,该趁此时乘胜追击才是。谁都清楚,我正是虎落平阳。蝶影的失踪就更让人摸不着头脑了。有人要利用她开出什么条件威胁我,也早就该联络我们了。若是被灭口,也该传出死讯了。而现在,却连一点头绪都没有!”韦震讲话时始终没有睁眼,轻轻揉搓着指尖的一颗温润碧绿的念珠。

“主人,不要心急,让阿泰再回曼谷探探情况。”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韦震半生虽行事谨慎,却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再在这里待下去已经毫无意义。这就回去,我自有打算。”韦震缓缓站起身,显的胸有成竹。

“主人,是不是太冒险了?”阿虎依然担心梵天的安危。保护好他,是夜叉义不容辞的责任。

“阿龙的丧事还晾在那里。看起来,得我们亲自去办了。”话好象没讲完,韦震已转身迈上支支做响的楼梯。蝶影,不知你现在怎么样了?愿无量梵天在身旁翼护着你,保佑你平安无事吧!人在江湖终会如此。随时有可能失去挚亲挚爱的人。即使没有得到确实的消息。他还是不由会幻想也许她已经……

不可颓废,他要振作!就算她已先他一步去了极乐彼岸,却还有许多身后之事等着他去处理。他决定此时回曼谷,便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早饭时间,季文辉的助手急匆匆闯入临花照水的餐厅,上气不接下气的禀报着:“不动尊,守护”夜叉“尸体的兄弟说,梵天回来了,今天一大早就将阿龙的尸首取出,忙着入殓火化了。”

“哦?快把车开过来,马上赶去宾仪馆。让他们密切注视韦震的去向,不能对其他人走漏半点风声。”季文辉拿起餐巾擦了擦嘴,将面前的早餐慌忙抛在了一边,路小跑上了车。

快到殡仪馆时,又接到电话,说韦震已经带着阿龙的骨灰去往郊外了。车子哗的一声调了头,沿着公路向郊外狂奔而去。

远远望见青翠山冈上的恢弘庙宇。季文辉命人将车子停在斗折蛇行的台阶下面。带着两个心腹,大步流星地攀爬上去。得到消息说,韦震此时就在寺庙里面。

接近山顶,在楼梯的最后一个转折处,迎面走来夜叉阿豹和阿泰:“不动尊,梵天已经恭候多时了。”

季文辉露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轻轻点了点头。刚一迈腿,身后的两个亲信却被夜叉伸臂拦了下来:“梵天只请您一个人上去。”与身后两人对视一眼,示意他们留在原地,顺着汉白玉的楼梯,独自步上山门。

居高临下,别有一番惊心动魄的风景,洁净的佛庙当中供奉着地藏王菩萨。韦震手持香烛,正在近前虔诚参拜。

季文辉脱掉鞋子,轻手轻脚的走上前去。合十双手,先向龛上的神佛闭目膜拜了三次。从背后张望跪在前面的韦震,轻唤一声:“震。”

“有话出去再说。先给阿龙上柱香吧!”那特有的低沉声音在庙宇中回响。

季文辉这才注意到地藏王菩萨龛前的供案上多了个白瓷罐,那里面一定装着阿龙的骨灰。于是起身,上前点了三枝香,恭敬的跪拜了死者。但愿死去的冤魂能早日超脱。

跟随韦震来到殿阁之上。凭栏而望,山下的一切都变的非常渺小。一袭素白的韦震将一个超大的黑色旅行带轻轻放在了地上,没有看季文辉的脸,只把目光投向山下葱郁的林木,淡然开口说:“公务繁忙的不动尊,居然有空跑到这里来见我!”

“震,你去了哪里,怎么连个招呼也不打?”季文辉推了推眼镜,焦虑得望着身边的男子。

“我已经不是社团的人了,还要事事同你打招呼吗?”

“什么人要杀你?”季文辉提起那场爆炸,直入主题。

韦震没有回答,只轻轻摇了摇头。

“以后怎么办?”

他依旧摇了摇头,浅笑道:“应该不会留在曼谷。”

“蝶影有消息吗?”季文辉一边问,一边看了看那个黑色的旅行袋。

“的确失踪了,连一点线索都没有。”韦震凄然叹息。“你怎么样?”他随即转向季文辉问到。

“我能怎么样?老样子。”季文辉笑的很勉强。

“有信心上位吗?”韦震笑问到。

“震,你猜得不错,老家伙果然推出了容生。我现在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对于梵天,他从来不愿隐瞒。闯荡江湖这么多年,唯一能让他季文辉全心臣服的就只有他。

“既然没底,不如放弃吧?”韦震笑的飘渺而高深。

“你以为我那么喜欢去争夺龙头的位置?算了吧,我是怕大位真的落在老狐狸的手里。一朝天子一朝臣,那样一来又难免一场血雨腥风。”季文辉仰望青空,无奈的苦笑到。

“阿季,你有多少胜算?”韦震将腕上的念珠持于手中,缓缓捻动起来。

“谁知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在推选龙头的问题上,明王内部出现了分歧。”他顿时一脸挫败。

“黎伯推容生上位,其目的就在于此。旨在分化明王。阿墨与我的交情,你不会不知道,生死兄弟,八拜之交。他支持容生是情理之内的事情。而明王内部一旦分化,必然各有向背,内乱只是迟早的事。”韦震沉着睿智的分析着当下形势,“阿季,唯今之计只有两个字”放弃“G呵,你不会以为我这样是在帮衬容生吧?”

“怎么会!”

“兄弟,放心,黎伯是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容生坐上龙头大位的。那个位置他已经窥测多少年,绝不会轻易就让给个毛头小子。并且,还是让给我韦震的儿子!”一席话惊醒梦中人。韦震说的不错,容生不过是老家伙眼下的一颗旗子。他不动尊若不唱这场对台戏,必定就会有人接着唱。原来老家伙是想做螳螂背后的黄雀!可这螳螂要是不肯配合,看他这戏还怎么唱!

“震,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现在,我该怎么办?”季文辉的心情渐渐好了起来。

“这正是我找你来的目的。医院的那次爆炸或许正是解决这些问题的切入点。既然有人想我韦震死。那与其死在他人手里,到不如死在你不动尊的手里。我入地狱,一切的问题都会豁然开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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