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死寂
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当君怀旧日。是妾断肠时。春风不相识,何事入罗帷?
晴空万里的天,明晃晃地耀人眼目。几只雀鸟从天边飞过,喳喳的叫声,如同清澈的溪流。
禁宫的华玉宫,蝶儿撑着新做的灯笼,甫要挂上去,便看见那绿水蓝的身影远远行来。
那女子穿着绉纱的罗裙,青丝随意的挽着。纤腰不盈一握,堪比那古时的宜生。她的微笑地行来,看见蝶儿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那笑融入了眼底,顿时,她的唇边绽开一双浅浅的笑涡。
“小姐近日甚事啊,怎么恁的高兴?”蝶儿松了手上撑着的灯笼。大红的灯笼,有些热烈的与华玉宫中的一切融为一体。看起来到不怎么突兀。
罗绮没有说话,只是伸手屏退了一众打杂的宫人,这才慢慢开口。
“皇上说锡王交了兵权,我想,父亲这些日子的拼死抵抗终是起到了一定的效果。”她敛了神色。水蓝色的绉纱罗裙衬得她更加的肤如凝脂。
几许阳光斜斜地坠下,落在新长出植物的院落里,散着暖洋洋的香,很是好闻。
“他答应过我的,若是父亲也交了兵权,他该不会那父亲怎样。”罗绮说着,抱过蝶儿手中撑着的灯笼。
那灯笼是用红色的油纸做的,阳光照射上去泛着盈盈的光。看起来到很是温馨。
这毕竟是个草长莺飞的季节的。
蝶儿有些担忧地看她,见她抱着灯笼细看,更是蹙紧了眉头。
这灯笼是方才皇上身边的太监总管卿羽赏下的,说是给华玉宫添彩。她知道宫中的娘娘专以这宫门口所挂的灯笼吸引皇帝眼球,顾以这灯又名承恩灯。
如今,这华玉宫也赏下了这类玩意儿,恐怕自家的小姐做娘娘的日子亦不久矣了吧。
见蝶儿眉间现出几许忧郁,罗绮抬了头望她:“怎么了蝶儿?”
“小姐,你真的想当娘娘吗?”蝶儿有些担忧地问,眼中透着些许的不确定。她是想知道,自己的小姐到底对皇上到底用情多深。
罗绮一怔,继而又恢复笑容:“你今天倒是怎么了,怎会关心起这些事情来?”她问,眼中掠过一些莫名的情愫。可是这种转瞬即逝的情愫看在蝶儿的眼中却化为了如今浓浓的忧愁。
“蝶儿是怕小姐真的会当这宫中的娘娘,毕竟‘一入宫门深似海’,小姐三思。”她说完,捧过罗绮手中的灯笼。这灯笼方被拿走,罗绮的心中亦是想失了什么一般的空落落。
是啊,她的确该担心自己的。如今熙和刚刚登基,尚未来得及选任何妃嫔。只有原本太子宫中进来的太子侧妃柳妃娘娘一个妃子。如今,熙和将自己留在这深宫中,虽然对外没有宣称,可是毕竟这禁宫中眼线甚多,而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住在这里,不免是会遭人蜚语的。
她掩过刚刚因为蝶儿的问话而引起的脸红,对着蝶儿一笑:“蝶儿,你跟着我这些年,怎还这般地怀疑。我自然是不愿入这深宫的。”她说着,可是心中竟然有瞬间的失落。是的,是失落。当她自己感受到这种情绪的时候,她自己也不禁微微吃惊。
难到自己是想当他的妃子吗?她微蹙了眉头,如今,他是皇上了,自己这样一个罪臣的女儿,是万万配不起他的。
心下想通,虽是略有惆怅,可是毕竟瞬间而过。如今,她还有自由的不是吗?
“那便好。蝶儿是怕,小姐用情太深,恐会伤了自己。毕竟……”她抬眼看了罗绮,“毕竟皇上还未赦免老爷,万一牵连小姐……”
“蝶儿!”罗绮打断她,“皇上答应过我的,他不会以此来要挟我。并且父亲,他说过会网开一面!”罗绮的脸上有一丝的不悦,然后气气地转过身去走进屋中。
蝶儿看着罗绮生气的背影,心中的担忧更加地扩大了。
当君怀旧日。是妾断肠时。说得不正是这样吗?多情男子负心汉,女子一旦有了情,便只会为情所累了吧。
紧蹙的眉头越发地紧了。她不知道,她的小姐究竟会有什么结局。毕竟,她爱的人。是当今的圣上。
远处的风吹得手上的灯笼有些轻微的响,大红的灯笼,扎眼的颜色漾在空气里显得此起彼伏地突兀。空气里满是青草清新的味道。好闻的气息,夹杂着这个季节最通透的情绪与悸动。漫漫的情绪,不留余地的散在这样的季节。此消彼长。
冬天过去后,该是春天。这春天,本是一切开始萌发的季节。包括,感情。
……
御书房。
熙和安静地坐在雕着盘龙的座椅上。他的背脊,靠着身后带着棉垫的椅背上。似是因为太过温暖的关系,他的脸晕着浅浅的睡意。
对面,是一个老态龙钟的老者。虽然头发灰白,可是看那眼神,却是依旧矍铄。他的身上着着枣红的官服,头上的官帽更衬得他愈发的挺拔起来。
想必,这些年来,他应是过得不错。
“熙儿,如今他都跑了,你这般的不动,恐怕更会让他觉得你好欺负吧!”那老者说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灰白的胡须顺着他的话语微微的抖动,让人感觉倒是颇为滑稽。
可是,这毕竟只是感觉罢了。面前的老者,毕竟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人物。看他一脸刚毅的模样,倒让自己好不容易烘托出的气氛愈发的悲凉了下去。
此刻,他微蹙了眉头,听着面前老者的话语。
“熙儿,这件事,外祖绝对不能不能任你胡来,你……”
“外祖!”熙和懒懒的声音传来,“这件事,朕自有主张,就不劳烦外祖费心了。他的眼睛觅向那老者,看着那老者渐渐凝重的表情,突然舒出一口气来。
是的。面前的老者便是熙和的外祖,先皇后的父亲萧无虞。
熙和看着萧无虞,突然呵呵一笑:“外祖还真的以为朕依旧……一事无成?”他故意拖长了声音说话。一双漆黑的眼眸深邃,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老臣不敢。”萧无虞眉头轻皱,“可是那人绝对不能纵容,这样不仅失的是皇家的尊严,恐怕,也会将皇上牵扯进危险之中啊!”他说得诚恳,一双眼睛只盯着面前的熙和。眸中的精光闪动看得出来他该是极其精明之人。
可是。这朝臣,有的时候,并不需要太多的精明。就如之余熙和。
熙和笑:“外祖,朕,还是那句话。这件事,就不劳外祖操心了。毕竟外祖退出朝堂颐养天年多年,这种小事。朕,并不想因此扰乱外祖的心绪。”他亦说的诚恳。只是,眼前那萧无虞的脸色倒是真真的差了。
萧无虞纵横朝堂几十年,三代元老,对大昭可谓是功不可没。可是几年前,却因为萧皇后的突然病逝而归隐山林。此番种种,外人不难想象。可是这朝堂之上,毕竟不是只有心计才能存活。所以即使有什么阴谋在暗中涌动也不难想象。于是,为了避嫌,萧无虞倒是早早的告老还乡。只是他毕竟不是简单的人物,这些年,他不仅在外拥有了诸多的势力,至于这朝野,那势力,亦是不容小觑的。一如熙和的登基,若不是萧无虞拥护,恐怕,就算是熙和有那太子的身份亦是不会那么顺利的坐上皇帝宝座吧。
想到这,自己觉得不免有些好笑。萧无虞,这个老臣,他既然陶冶情操了多年,怎么那性子,却还是如此的惹人生厌呢?
虽是这样想着,可是嘴上却是仍带着恭敬:“外祖,你也莫要怪朕。只是朕,并不想因此事累您。至于您的提议,朕会考虑,您放心,那徐轶逃不掉的。即使他逃了,朕也不怕他。他手里的那些死士,并不见得比我的御前侍卫们差!朕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可是这禁宫中多的是保护朕的人,而且,即使他想进这禁宫,也要有命进来才是!”他给了萧无虞一个宽慰的眼神,虽然知道并不能消除他太多的顾虑,可是毕竟,如今,他并不能惹急他。他对自己的价值,还在于,他的势力,除了当今的镇南大将军荆义外,还是极其强大的!
萧无虞的眼神明显看出有些许的不满。
“莫不是你嫌老夫年龄大了,不中用了,才那这些话搪塞我?”他叹了一口气,“熙儿,现在,并不是我们可以妇人之仁的时候,若想立威信,那必是有强硬的手段才行!所以,还请皇上让老夫亲力亲为,帮助皇上解了这燃眉之急才是!”
“外祖,难道你真要越俎代庖吗?以后,这话还是休要说了!”熙和背过脸去。
对于徐轶,他自是不会饶恕的。他想杀他,他当然知道。若不是考虑他的死士群如今与禁军抗衡还不成气候,他绝不会股息于他。只是,若想直捣黄龙,并不是意气用事便可得的。所以,他在等时机。既然多年来一直找不到死士群的下落,那何必还要费那些功夫去找。他要的,不过是想引徐轶先下手,自己克敌制胜罢了。
可是,眼前的萧无虞并不了解,他只是为了自己的权势而争取出山罢了。无疑,前日徐轶逃出天牢一事便是最好的借口。所以,今日,他才来这御书房直接找他,以他的言辞而恳请他给他一个机会。想到曾经除了颜敬海以外,他呼风唤雨的程度,熙和便不想予以他什么权力。可是当下,自己必是有什么用得到他的地方,所以自己发挥委曲求全,听他发了半晌所谓义正言辞的牢骚。
“熙儿……”萧无虞有些诧异地看着面前的熙和。这些年来,他一直对自己是敬重异常的。
“外祖,朕,现在是皇上!”他转过来面向着萧无虞,眼中是让人看不懂的表情,“这件事情朕心中自然有计较。您毕竟是三代元老,所以,朕会安排给您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务。朕,并不是不通情理之人!”他说着握了握萧无虞的手。
萧无虞还想说什么,却被熙和的话语打断。
“以后这事休要说了,莫要旁人笑话啊!”他郑重地说,然后对着萧无虞露出一个若有似无的笑。
窗外,有鸟鸣声阵阵传来。衬着这样的季节,清脆而婉转,很是好听。
有阳光若有似无地落在萧无虞枣红的官袍上,干净的官袍,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转色的荧光。
熙和的眼光落在那件官袍上,本是微蹙的眉头深深地皱在一起。然后他的话隐隐地传来。
“外祖,你这官袍样式倒也陈旧,是该换了。”他盯着萧无虞的眼睛。那眼中漆黑一片,似是有什么力量一般睥睨众生。
萧无虞一怔。想说什么,可是看到熙和握住自己的双手,便什么也说不出了。
他,是皇上。
“微臣明白。”他说,语气明显有微微的颤抖。
熙和微微的笑了,一双眼睛满是自负般的桀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