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训斥

京城的南郊,本是极盛之地。此地商客驿马,来往亨通,络绎不绝。各地的商贾汇集于此,多见西域异宝,香车美女。这南郊临着市井,人来人往,在白天确也是极热闹的场所。这南郊东首,有一处常年烟雾缭绕的奇山,唤作玉山。山中隐着一处密林,林中多猛兽怪虫出没。这山的脚下,只有零零散散的几户人家。而今,这黑夜之中,群山之下,灯火如豆,隐隐约约。让人更觉飘渺。

山中。

一个妇人打扮的女子当先走在十几个黑衣人的前面。那些黑衣人黑巾蒙面,只露出的眼睛在黑夜里似乎熠熠生辉。

山中的树木结成了层层的阵法,他们左拐右拐的上山。那个当先的女子提着罗裙,眼中闪着阵阵的冷漠。

山上。一个小童迎风而立。他正是那个因徐家变故而失忆的徐轶。此刻他站在这依山而建的房顶,看着乌压压的一行人向山上走来。

“又有人上山了。”那个徐轶开口。风吹起他的衣襟,他的头发在风中恣意纠结。

“公子,山中风大,小心身体才是。”一个声音自他的身后响起。透过那明晃晃的月光,这才注意到他的身后其实还立着一个人。那人和徐轶一般大小,一身黑衣融入夜色,如若不是那光洁的小脸,谁会注意到这儿还隐着一个如玉的小人。

徐轶看了一眼头顶的月亮,月光皎洁,那月儿好似一艘银色的小船,孤零零的挂在头顶的一方苍穹之上。这“月朗星稀”果真说的没错。

“我们看看他们去。”他对着身后的的行止说。

“公子,夫人有令,议事厅是我们不能去的地方。”

童御嗤鼻,转头便走,没有管身后行止的劝谏。

行止知道这个公子的脾气是极难伺候的,一贯的我行我素。自从他醒来失忆后,这种情况更是变本加厉。

行止的心“咯噔”一声。

“夫人若是知道定会责罚我们的。公子……”

走在前面的徐轶突然回头,对着行止一笑:“我们偷偷潜进去如何?”

那个妇人打扮的女子和十几个黑衣人先后进了议事厅。

“把他放下吧。”那女子说。扭头示意黑衣人将童御放在厅中的软榻上。

一个黑衣人将虚弱无力的童御从肩头放下。恭敬地立在一侧。

“你们下去吧。”女子对着面前躬身而立的黑衣人说,“让大夫进来。”

好一会儿,一个年轻的大夫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易水,怎么又如此莽撞?”那女人责怪着。

“新洛,这么晚了唤我来又是为了何事?难不成又是为了消遣我?”那大夫说着,有些笑意的看着那女人。

宋新洛避开那人灼灼的目光。看向软榻上虚弱的昏死过去的童御。

“他还能救回来吗?”

“那有何难?他只是被银针刺中了身体大穴,解了便是。只是……”

“只是什么?”宋新洛回头。正好碰上易水深情的双眸。

“只是你要如何谢我,我等了你那么多年……”易水将手中的药箱放下,双手顺势握住宋新洛细腻白皙的手指,

宋新洛抽出手,用手将掉在额前的碎发拢着耳后,脸上划过一丝狼狈。她避过眼睛不去看他,心却不由自主地颤抖。

“你知道的,我现在是徐震天的妻。”她说。

“你骗得了他们骗得了我吗?你毕竟不是她……”

“住口!”她说。声音有些颤抖。“我是徐震天的妻,你知道的,我爱的一直都是震天。”

“你这又是何苦……”易水的眸中划过一丝悲伤。油灯下的身影看起来有些萧索。

“对不起……易水……我们……”

“不要说了,你的痛楚,我都明白。”易水对宋新洛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强忍着心痛走到童御的面前。“我这就给他施针。”

“易水……”宋新洛心中一阵内疚。他的情意,自己怎会看不到呢?只是自己的心中啊,早就另有所属。再也,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

宋新洛看着易水给童御施针。易水说,童御是被一个有深厚内力的人用银针封住了身体大穴。所以才会全身虚弱无力。而这人施针的方法又极为古怪,任是让被人称为神医的易水也头疼不已。

眼看着一个时辰过去,易水已是大汗淋漓。宋新洛在一旁焦急地看着,也帮不上忙,唯有暗暗自责自己怎么对医术一窍不通呢。

又过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易水突然松了口气,微笑地看着宋新洛。

“解了。”他说,“此人内力深厚异常,又懂得施针,且针法诡异,一时也看不出什么端倪,以后如若遇到此人还须多加小心。”

宋新洛点头。

这时候童御慢慢睁眼。看到眼前的宋新洛和易水。突然想到自己在庆国府之时,是宋新洛派黑衣人出手相救。

“醒了?”是宋新洛的声音。此刻,她正站在软榻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是。”童御回答。他看着眼前的宋新洛。一身湖青的装束,更显得她清丽却也冷漠无情。

宋新洛示意易水退下,易水落寞的背着药箱出门,又反手将门带上,意味深长地看了宋新洛一眼。宋新洛装作没看见似的回头,看着童御,眼中升腾出一抹凌厉的的狠色。

“童御,你坏了我的计划,你该当何罪?”她看着童御,嘴上似笑非笑,但那眼中的杀意已暴露了她的心思。她想杀他。

“夫人,属下不是故意暴露了自己。属下只是没料到颜敬海这老狐狸竟然猜到我不是真正衷心于他。”

“可是他已经知道你是死士,他定会想方设法捉你回去。你可知道,死士一旦暴露了身份就不能继续留在这世上了?”宋新洛眼中含笑,眸中的杀意又更深了一层。

童御背脊一凉。虽是盛夏天气,额上却冷汗涔涔。他当然知道,作为死士,一旦暴露了身份,就可能给整个死士团队带来危险,唯一解除这种危险的方法,那就是死。

“童御,你要知道,这是为了保障大家的安全。作为死士,我们不能给别人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所以……”宋新洛从怀中亮出一把匕首,顺手扔在软榻上。“你,自行了断吧。”

她看着他笑笑。那笑容看似温和,可现在却令他不寒而栗。

“属下知错,属下的命自然是夫人的。可是当下务必求夫人饶了属下的命。”童御坐起身子,本是苍白的脸因为用力而更失血色。

他跌跌撞撞的爬下软榻,跪倒在宋新洛的脚下。

“夫人……”

宋新洛冷笑,用脚踢倒了蜷在地上的人。此刻他无力的就像一只待宰的山羊。他臣服于她的脚下。他的命是她的,而现在,她若是杀他的确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

“你在求饶?”宋新洛仰天长叹。“不知将军看到此情此景能作何感想。他的死士,竟是胆小如鼠的怕死之徒!童御,你当真不配做死士!”

童御抬起头,虚弱地看向宋新洛。“夫人,属下不能死,属下还未找到兄弟,他生死未卜,教我如此安心!夫人,属下这条命自是夫人的,等属下找到兄弟,自当任夫人处置。”童御说得动情,竟嘤嘤地哭出声来。

宋新洛看着提着一口气向她求情的童御,神色得意的扬起嘴角。他当真舍不了那个兄弟。死士最大的忌讳便是有情,一旦有情,死士便不能再称为死士。徐震天的死士原是从孤儿中挑选,从小培养,无情无义。可这童御……宋新洛实在想不出当初徐震天为何挑了有个兄弟的童御做了死士。而童御的兄弟却对自己哥哥是死士的事情竟毫不知情。

窗外的天幕漆黑一片,这种慑人心魄的黑,浓稠的好似化不开的墨渍。山中夜晚的凉风哗啦啦地吹打着林中的树木花草。这山中夜色微凉不比山下,透人心脾的凉意压在肌肤之上让人心生寒冷。

宋新洛不禁拉了拉自己外穿的窄裉。这夜竟是凉的很。

她饶有兴致的看着跪在地上满是悲伤的童御,童御的身上蔓延出来的悲伤着实让人心生同情。可是自己……她自嘲地望向窗外那无尽的夜色。她何尝不是一个有心人啊。她想起徐震天的种种,竟不自觉的满眼氤氲。

她原是爱他的。深深地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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