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节
虽然没听清,不过看样子差不多是‘这胡子拉碴的脏兮兮男人不是爹爹’。
可真是亲生的。
顾兆虽是玩笑,其实心里也有些酸,他一跑一个多月,全家才安顿下来,福宝还是孩子,人生地不熟的全靠周周和爹顾全家里了。
“相公。”黎周周抱着福宝迎了上前,声音也有几分温润思念。
福宝待在阿爹怀里,扭头看爹爹。顾兆笑说:“福福不认识爹爹了?”
“爹就是脏了些,没刮胡子。”
福宝安安静静的看着前头爹爹,是爹爹的声,便露出笑,从阿爹怀里飞扑过去要爹爹抱。顾兆是接了个满怀,一手摸摸福宝的头发,说:“爹爹回来了,可想你阿爹——”
不想福宝吗?福宝瞪圆了眼。
顾兆高兴,逗说:“也想福宝。”
福宝露出高兴的笑,也不嫌面前的爹爹脏,胳膊环着爹爹脖子,拿脸蹭爹爹,然后被扎到了,小手捂着好奇看他爹下巴。
顾兆是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拉了下周周的手,解了思念之情。
“就是脏了些,其实身体都好,没什么事。”顾兆安周周的心。
黎周周这才放心许多,让先进厅里,让送热水,安排新饭菜。顾兆进了堂屋也没放福宝下来,先跟爹说:“劳爹这些日子担忧了,我在外一切都好。”
“好就成,我没啥,周周是操心你。”黎大见哥婿浑身的尘土,就知道外头日子也不好过,不是去享福去了,赶紧说:“去洗洗,出来吃口饭。福福,来爷爷抱,让爹爹去洗一洗。”
福宝舍不得爹爹。
黎周周便说:“爹先吃吧,我带着福宝先过去。”
“成。”黎大也没拦着,知道两口子长久不见想着了。
一家三口进了住处,顾兆看花草树木打理的生机勃勃,庭院干净,还有一些脸生的,便都知道是周周操劳的,他将福宝放了下来,去拉周周的手,又想说什么,不过看到周周满眼的思念与笑容,那些谢话便不说了。
不生分。
黎周周亲自取了干净衣衫,又给相公脱了外袍,里头白色的里衣都是汗湿脏兮兮的,可见外头日子不舒坦。
“我赶路回来的,都是小事。”顾兆握了下周周手。
黎周周不脱了,福宝还在这儿看着。等热水功夫,一家三口是闲聊话,顾兆不说外头的事,就喜欢听周周说家里,听福宝说玩伴。
“有了小伙伴啊?还学会昭州话了,那爹爹考一下福福。”
顾兆在外头这些日子,打交道多了也会两句土话,于是父子俩就进行了简单的‘你好啊’、‘福福吃了没’、‘吃的啥’,福宝听爹爹说的比他多,可崇拜了。
顾兆露出个‘臭屁得意’的脸看老婆。
黎周周无奈失笑,说:“好,咱们这次昭州话比试,福福爹爹胜了,福福同不同意?”
福宝是肉脸痛惜同意。
“爹爹,我下次会学的多多的。”福宝粘着爹爹说。
顾兆赞赏,“好啊,到时候咱俩再比比。”
等热水送进来了,黎周周就带了福宝出去,俩人是舍不得,便在门口留着。顾兆是脱了衣裳进浴桶,就听外头声,不由笑了说:“谁在偷看我洗澡啊?”
福宝大声:“是阿爹再看爹爹,不是福福。”
顾兆:哈哈哈哈哈哈。
回家真好。
门外黎周周捏了捏福宝脸蛋,福宝捂着脸颊,又笑的开心扒着去亲亲阿爹,小声说:“阿爹想爹爹啦,福福也想爹爹,不要羞羞。”
“福福就不羞羞。”
黎周周哄着答应,“好,阿爹不羞羞脸,像福福学。”
顾兆是好好洗了一通,连着头发也洗了,等换好了短打出来,清清爽爽的,开了门先抱了下周周亲了口,一扭头就看到福宝圆圆的眼睛看他俩。
“我和你阿爹亲亲怎么了?”
福宝摇摇脑袋,又高兴说:“福福也要。”
顾兆亲了口福宝脸颊,黎周周也亲了下。福宝这才高兴了,趴在爹爹怀里。一家三口去了正厅,饭菜重新上了一桌,黎周周和福宝吃了一半,顾兆就回来了,现在是陪着继续吃。
黎大吃过了,不过坐在一旁聊天。
顾兆是先吃了一通半饱,这才速度放慢了,福宝看他爹吃的‘凶狠’,跟着学似得,也是啊呜啊呜大口吃饭菜,黎大在旁看了高兴说:“就该这么吃,吃饭好了能长大个子,像你爹这样。”
福宝是吃什么都香,不挑食。
“家里前头小厮招了两个,粗使打扫的两个,后头院子先两个,一个妇人一个夫郎。”黎周周跟相公说。
他家情况,黎周周不爱用丫鬟。
顾兆听了点头,对家里后头的事,周周一概做主,这会问:“是不是有送帖子的?”
“有,昭州城里出了名的商贾乡绅三家最出头,陈、林、黄,李家是吉汀府县盘踞的势力,在昭州城里不显露多少,以前是三家均衡,后来陈家跟陈大人搭上了关系,跃出了一头。”黎周周跟相公说。
顾兆没想到周周会这般清楚。
“周周你怎么知道的?”
“招工闲逛看看铺子卖的东西,各有各的法子都能听到,这三家在昭州城也是盘旋快百年的大族了,也没藏着掖着,很好知道。”
做生意买卖的哪里敢藏掖,巴不得是名气都打出去,才方便做生意。
“相公是想拿了谁家开刀?”黎周周见相公脸上露出几分笑便知道了。
顾兆挑了下眉,“周周心里也想来了,这简单。”
别说黎周周,就是黎大都知道,到了新地方,要么就是打服了刺头,要么就是拉拢底下看不顺眼刺头的,连着手打第一个出头的。
“可人家扎根这么多年,咱们打不过吧?”黎大操心,他家算上那六个膀大腰圆的镖师也打不过人家三家,别到时候三家联起手来对付兆儿。
顾兆笑眯眯说:“爹放心,做生意嘛和气生财,我没想着动手打谁,再者三家都是出了慈善名声的乡绅老爷,从不欺压百姓欺行霸市做混账事,个顶个的慷慨之家,当然是要官商一家亲了。”
黎大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反正肯定不是他家有麻烦。
黎周周笑,相公这是看上了三家的钱包了。
“我吃了饭,先去一趟陈府,福宝去不去?跟着陈哥哥们玩一玩。”顾兆扒了两口饭,跟爹和周周说:“去走动走动串串门。”
黎大说他不去了。兆儿这是找陈大人有话说,他过去也掺和不上还是不去了,万一说错了什么话。
天色不早了,顾兆是吃饱了喝足了,换了身旧袍子,背着小书包,抱着福宝跟着周周步行去了陈府串门——十分之接地气。
陈府门一开,门房见门口是顾大人一家还愣住了,很快行礼,招呼顾大人一家从正门进。
“你家老爷在府里哪里?我去找他说说话。”
陈家下人下意识指路。
陈大人在后院,那得通传了。没一会,陈家后头都起了动静,陈夫人是招待来客,家里的小孩子也都叫出来了。
顾兆和陈大人说话,周周带着福宝去了花厅聊天。
在后院正厅碰的头——陈府也是没什么规矩。按照京里名门望族的规矩,外男外客是禁止踏入主人家后宅的,可陈大人听了是小顾来了,让下人带到正院正厅来说话。
“下官拜见陈大人。”顾兆先是作揖行礼,动作还没进行到一半,就被陈大人拉着胳膊说:“这么多礼干什么,来坐,上茶。”
顾兆屁股还没焐热椅子,就听陈大人说:“听说你跑到播林府县去忙活了?又是炸山又是挖石头,要修路?”
“是。”
陈大人咕哝了句,“路不是好好地嘛,修它作甚?”又看小顾年轻,便语重心长的说:“你这是新上任总是想干点啥,我也是你这么过来的,可小顾,我跟你说没用。”
“干嘛给自己找一大筐的麻烦事,昭州城是天高路远,你就算做出点啥,把路修了,也传不到京里去,递了折子也没人看,再说修路也不是啥大功绩。”
顾兆没说不是为了功绩,而是说:“我年轻气盛嘛,不干点什么这日子长太无聊了。”
“这倒是。”陈大人是觉得正理,“可修路劳民伤财的。”
顾兆便又说:“大人有所不知——”他看陈大人不爱繁文缛节,把文绉绉的话也换了直言,说道:“我以前是宛南州宁平府县底下的一个村里读书人,当初读书考功名的时候,家里实在是穷,后来啊我凭着一个法子,县令赏了我家一百两。”
“哦?”陈大人略好奇但没问。
“去了京里上了殿试,其实原本以我的学问是不该第三得了探花的,是圣上问答,话赶话就说到了这法子上。”
陈大人这才喝茶的手顿了,看了眼小顾,问:“什么法子?”
“肥田的法子。我是五十六年的进士,当年圣上就派康亲王在京里实验,次年中开始传开了——”顾兆笑说仔细,“这肥田法子好用,我家以前一亩水田,两三石的产量,后来直接就翻了翻。”
“啥!”
陈大人手里茶杯一激动晃了下,茶水溅到了手背上也不碍事,扒拉了下,直勾勾看顾兆,“真有这事?”
“有啊,我哪里敢编排圣上,当初我来昭州城,为啥没管水田肥田,还以为咱们昭州百姓都知道了。”
陈大人是说了句土话,顾兆听了差不多意思就是鸟都不拉屎的地儿知道啥知道,顾兆对着陈大人是略有几分亲近意思,说:“这次修路了,我才知道还没传过来,可能再等等。”
等什么等,定是京里忘了还有个昭州了。
陈大人本来是气,这么一想又成了丧气,三十一年了,足足三十一年了,他都半截黄土埋身的人了,还想着回去啊,哪里回的去。
没人记得昭州,更是没人记得他。陈大人顿时心灰意冷,神色惰怠说:“你记得就成,你搞吧,反正就那回事,你爱修路就修路吧,以后政务上的事不用问我了。”
不过几瞬之间,陈大人又成了一推二五六什么都不想管懒得管的糊涂官了。
顾兆不知道陈大人过去的三十一年里受过多少次的失望,如今空口的话,也不好多说,只要陈大人不阻拦他干事就成。
“小顾我知道你们年轻人都想干个什么惊天动地的,好让京里召回去,可我跟你说一句,昭州这地方,饿不死,不出灾就已经是功劳了,稳着就好,别费了功夫了。”
陈大人看了眼小顾,这还是探花郎,进了翰林的路子,肯定是得罪了人被贬到了昭州,才这么急吼吼的想干政绩,都是白费功夫。
“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穷凶极恶,穷到了底儿那就什么都不怕能干出来咯……”
陈大人这话,说是提醒也好,威胁也罢。顾兆笑笑,说:“不穷富裕起来了就好了。”
“以后啊,吃饭喝酒来找我,旁的政事我还是那句话,都不管了不管了,没了精神老了不中用了,小顾你操心上点心。”
顾兆行礼作揖应是,说完了正事,陪着陈大人喝了一盏茶,玩了一盘棋——因为下的臭,陈大人是很喜欢和小顾下棋。
“我说我这棋够臭了,没想到还能遇到个更臭的。”陈大人是乐呵呵的要再来一盘。
顾兆便又陪着下了一盘。陈大人过足了棋瘾,主要是赢了两盘,十分痛快,顾兆说天不早了,明日还要在府里会客先走一步。
“会客啊?”陈大人笑意还没收尽问。
顾兆说:“上任都有一个多月了,府里来拜访的帖子堆着,都回来了,干脆都一起接待处理了,以后还要在昭州生活许多年,见见人认认脸。”
陈大人看了眼小顾,又点了点头,手一摆,“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