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是浪漫得起的

我们老总说,看一个女人的生活状态与境遇,不用看别的,看她手上拿的包就可以瞥见端倪了。也先不必看材质和牌子,先看大小就可以了。用大包的女人(旅行的时候除外),包越大,说明这个女人的生活就越辛苦(辛苦也不一定是忧柴忧米的苦),越忙碌,上至一份好点的生活,下至一个钉子,一盏灯,都是要靠自己的双手去挣的。相反呢,包越小,甚至根本都不必拿什么包,却说明这个女人的生活很悠闲,很富裕。

我觉得老总身为女人,说这番话还是很有道理的。那些名媛贵妇常常手里捏着一个小小的晚装包在派对或者交际场所晃来晃去,那包小的,大概只能放下一个镜子,一枝口红,不过人家有这两样已经足够了,可以行走江湖了。但是我呢,我现在每天上班的时候都得拿一个中型旅行袋那么大的包,里面是照相机,手机,钱包,锁匙,化妆包,录音笔,笔记本,纸巾,MP4,加班时吃的巧克力和零食……常常一大早已经出门了,然后又折回来拿东西“哎呀,刚才忘记拿备忘录了。今天要做的事昨天都写好了等着我今天做呢。”

妈妈每次看到我这样都笑着皱眉喝斥道:“搞什么?天天弄的飞沙走石的,是去上班还是去打仗?”她命好,没有上过班,不知道现在外面的世界,上班和打仗也差不多了。

不过呢,出于工作关系,我倒是也常常有机会捏着一个小包包,穿上漂亮的衣服去派对,不过真的到了那时候,我却常常想退却,并不怎么想去。因为我每天都睡眠不足,而派对往往都在晚上,用自己的私人时间办公事,我倒还没有那么敬业乐业。况且,出于爸爸的遗传,我很懒得和人应酬,特别是和那些不是同类的人应酬起来,我总是觉得非常累。

所以,很多时候我都是能推则推,只有遇上真正的公事,必须要去的,我才会去尽一下责任。比如老总前几天让我做的一个“人物专访”,是某个着名的时装设计师,他说自己很忙,只有星期三下午才有空,给我寄了长邀请卡,那是他主办的一个派对,名字叫“影子派对”。

我只能翘首以待,一等等到星期三,下午很尽人事地打扮了一下,然后早早地就去了。地方是在一家酒吧,我以为就和平常的派对一样,进去敷衍一下就可以了,然后抓紧时间问几个问题,就可以回来交差,然后还可以赶回家吃晚饭。谁知道进了里面,眼前却是漆黑的一片,门口有双胳膊拉了我一下,说了三个字“邀请卡”,我把卡递给那人,他看了看,(从声音听起来应该是他,而不是她)然后就举起一个手电,把我带了进去。

里面像个洞穴,黑暗无边的洞穴,有人的呻吟,还有一股异香,难不成是传说中大麻的香味,要不然怎么会香的如此吊诡?

我忽然感觉害怕了,心想这是什么影子派对,鬼影幢幢的,我可不想蹚他们这些浑水,想到这里,我一把夺过那人手里的手电,然后一路跑着出了门口。到了门外,我把手电一扔,在灿烂刺目的阳光下,我莫名地有一种想作呕的感觉,心底既郁塞又很委屈。

“你怎么站在这里发愣?”

我正靠在路边一株梧桐树上喘息未定,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和我说话,不禁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上次见过的那个乐天文,大概感冒全好了,他的脸色很清朗,那一双璀璨的灿若晨星的眼睛在阳光下,流丽之至:“怎么啦,看见我跟看见鬼似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那清朗的神色和优雅的外表给了我安全感和踏实感,我便一五一十地告诉他刚才去了某人的“影子派对”,而且感觉很不舒服。

他听了皱眉道:“我也算是做这一行的,这个人在行内以大师自居,其实呢,口碑和人品都很差,也只有你,傻乎乎的,去那种地方采访他,真是找死。”

“这是我的工作。”我回答道。

“就拿了这么一点薪水,有必要那么搏吗?”他轻蔑地说:“你怎么会这么没原则,以后对付这样的人,不是办公室和公众诚,就别给我采他什么劳什子的访了。”

我被他最后一句话逗笑了,他也微笑道:“你总算有笑容了,刚才吓死我,脸色苍白的,而且,你的眼眸子那么黑,眼白又那么蓝,和婴儿的眼睛一样,我看着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总是说我有一双婴儿的眼睛,不是漂亮,而是纯,干净,清澈,不谙世事,同时也很游离,好像自己有一个与现实世界完全截然不同的世界一样。所以他在最初,一直都很想知道我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什么都没想。”我回答他:“只是觉得你长的还挺好看的。我爸爸说,相由心生,一个人即使不说话,光是站在那里,也都是在默默地诉说他此前与现在的历史与境遇。”

“所谓我的历史与境遇,就是一个穷人的历史。”他坦然地告诉我:“我爸爸妈妈和哥哥都在老家,那里四季如春,我家里家境一般,只能算是小康。我喜欢这里,在这里买了个小房子,分20年还贷,已经付了首期,每个月要还房贷5000左右,很有压力。现在的工作没什么大前途,我骑驴找马,正想换一个好点的工作。以前恋爱过几次,不是我看不上别人感觉没意思分手了,就是别人觉得我穷,没有做富豪的潜力。大家说美女都在富豪的身边,可是富豪身边的美女,我也嫌庸俗不堪,俗不可耐。所以,我的生活就是一直这样,不上不下,心比天高,命如鸿毛。”

“和我说这些干吗?”我打趣他:“我可没来采访你。”

“我只是想说我是一个很乏味很实际的人,没有什么浪漫的基因与潜质,我想我唯一,我一生中做的最浪漫最不切实际的事就是喜欢你,因为你实在不是我这样性格和生活的人应该追求的。”那是一个星辰明灭的晚上,在我家楼下的街心楔园里,夜风缓缓地吹过,而花园的篱笆墙外,“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

“真的,宝宝,我很喜欢你。”他忽然抱住我,在我耳边柔和而低声地叫我“宝宝”,我不由心悸了一下,有一股暖流,从身体最隐秘最柔软最不堪一击的地方开始流泻,然后很快地贯彻到了全身。

“爸爸。”我蓦地在心底唤了一声爸爸:“你说你永远都不会离开我,你说你其实一直都在我身边,你说你会转化成另一种生命的形式回来找我,爱我,照顾我,现在,你告诉我,是不是他?真的是不是他?”

我那在天上的爸爸没有回答我“是不是他”,但是他以前写过这么一句话“人应该是浪漫得起的,浪漫不起的还好算人吗?”

对于天文来说,确实,他一生做的最浪漫最不切实际的一件事就是喜欢我,并且和我结了婚。他浪漫了一回,但是,这世上所有的浪漫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我们明知自己浪漫不起却还是一往无前,是为飞蛾扑火?还是无知者无畏?又或者,作为一只小小的飞蛾,我们的宿命就是一定会扑向那明亮灿烂的灯火,因为,其实我们永远都知道,明月浮动,流星如雨,玉壶光转,而我,

在灯火阑珊处,已然等待了你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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