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象新（五）

在这个繁华而忙碌的省城，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是照着刻板的模式不遗余力地向前。人们，在这嘈杂的环境中工作与学习。融入其中。然后无可厚非的被同化，被妥协。

生命就是这样，永远都是有板有眼的模样。似乎没有什么，可以打破这样或者那样的陈规。就好像，是永恒而时髦的法则。不落伍，且必须遵循。

生活在省城的日子里。逐渐习惯的日子如同流水，来去匆匆。杜若在这里，见过了她印象里世上最好的东西。也同样，学到了她所未知的科目与知识。

她，是习惯于现在的这种生活的。虽然每天过得平淡甚至于平庸，但是，在平淡的下面，却又好似有无数的暗波翻涌蒸腾。让人迷醉着，想方设法的沉沦。

崔天松依旧对她很好，并且可以说是细致入微。这样的男子，心思细腻的如同韧草，熨熨帖帖，紧紧密密。让人遇上，便再也不想忘了。可是，这样的男子，也注定是女子命中的劫数的。

崔家的酒酿生意在省城做的很大。具体大到什么程度，杜若一时也说不清楚。只知道，崔家酿的酒，不仅在省城卖得极佳，就连那些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也是争相购买的。

所以，在最近的一些日子里，因为崔天松要忙酒酿的生意，他是不急于归家的。这，让杜若的心中多少有些稍稍的失落。

不过。虽然崔天松这些日子不常归家，可是李佩君，却总是时常找着借口来崔公馆。一是来陪崔天柏，另一个方面，却是来陪着杜若。

她，该也是喜欢她的吧。如若不然，虽凭了她的教师身份，她也不该对她这般好的。

至于学校生活，杜若倒是喜欢得紧。和谐而安详。密密麻麻的就像是天上的繁星。可能是由于学习的机会来之不易，她倒是很宝贵如今的学习机会。并且，她之前就是个聪明的女子，自然得到了先生以及学生的喜爱。

她，该是乐于如此的吧。第一次，竟有了被人重视的感觉。这是一种如此美妙而奇特的东西。它让人在自己的世界翻云覆雨，然后沉沦，再也不愿苏醒。

又是一天的下午。

阳光明媚的好似天边绚丽的彩虹。绮丽痴缠，盲目而不休。

天空瓦蓝，澄净如洗。这是个美好的时代，同时，也是个美好的季节。

漫步在校园的小路上。道旁，树影成荫。斑斑驳驳的，落下的是太阳璀璨的影。透过树叶与树叶的罅隙，停留在铺的平整的洋灰路上。倒是好看的紧。

她身上的斜襟蓝衣，喇叭样的袖口微张着，就像是新绽开的花，开得娇媚。身下，是黑色的及膝黑裙。这样的裙样，在她往日的那些年月中，是想都不敢想的。脚上，是一双好看而锃亮的黑色皮鞋，在阳光的辉映下闪着媚人的光。就像是崔府的刘氏所说，省城的那些个姑娘小姐，她们的脚都跟是她一样的。不大不小的天足。这样的足，在她的印象中，是不大受待见的。

身旁，穿梭在她周围的女生或结伴而行，或单独走过，在她的身边擦肩。陌生的人，陌生的物，一切在她的眼中，如今却都变得如此熟悉如此亲切。也许，就像是她曾经认为的，她原本就是属于这个世界的。

进班，不少同学已经入座。

杜若低了头回到自己的座位，刚放下肩上的布包，便见一个长相文静的女孩朝自己的走来，看到她，笑了笑。

“宋杜若。”

杜若“嗯”了一声。抬起头看着她，虽有疑惑，但还是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

那女孩显然也被这笑容感染，甜甜地咧了嘴：“我是班里的文艺骨干高晓梅，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参加学校的交流舞会？”

杜若沉了沉。交流舞会？虽然她已经慢慢地融入这个世界。可是这样听起来比较新奇的词儿，在她的思想里却还是完全的陌生。

她顿了顿，脸上有些局促。

那叫做高晓梅的女学生看见了，便解释道：“你是新生，也许还不知道，我们学校每个礼拜都会在校园教一些国际化的舞蹈，并且在每个学期都会举行多次交流舞会，用以与别的学校进行交流。”她眨了眨眼睛，“你的条件很好，我想若是你来参加我们的舞会，一定能给我们学校争光的。”她诚恳地说，咧开嘴笑了笑。

杜若的脸微微红了，不好意思地笑笑：“真是谢谢，不过，我从没有学过跳舞……”

“这个没关系，只要你肯学，我们会负责教你的。”她抢先道，然后顿了顿，“你知道，没有人一出生就会所有事。有些东西没有学过怎知道自己学不好？”

杜若怔了怔。心中顿时腾起五味杂陈。是的，就像是几千年来的中国，男子举孝廉，中科举，仿佛所有有关于学习的事情都被男子占了个干净。可是如今，女学兴起至今，不也出现了许多优秀的时代女性？可想，女子，是不比男子差的，只是没有机会去学罢了。比如说如今的跳舞，也许自己若是学了，真会发现自己是好料子也说不定。

当下心中，却是动了一动。

高晓梅看着杜若，笑说道：“你到底是同不同意？若是你不发表意见，我可当你是同意了啊！”说着灿然一笑。

杜若看着眼前长相文静秀丽的高晓梅，也不住地弯起了嘴角，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正说着，李佩君从门外进来。

今日，本就是有她的课的。

她教外文，东西不太难，所以同学们都很喜欢上她的课。再加上她虽是二十好几的年纪，但因为留过洋的关系，思维开放的紧，所以大家都爱她。

她看见杜若与高晓梅，朝着她们笑了笑。

“密斯李，咱们舞蹈会又有新伙伴了。”高晓梅高兴地说，朝着李佩君，指了指身旁站着的杜若。

李佩君愣了愣，然后笑说：“不会是杜若也要加入我们的舞蹈会吧？”她四周打量了杜若，说道：“不过这样也好，我们舞蹈会想要壮大，就必须吸收新的血液。宋杜若的条件是不错的。”

“那密斯李也是舞蹈会的人？”杜若小声说，看着李佩君，眼中现出疑惑。

周围有人朝着这边看过来，因了李佩君的关系，大家的目光也都聚焦在了杜若身上。杜若不习惯这样的目光，兀自低下头去。

高晓梅有些得意，望了一眼四周聚过来的人，这才慢慢说道：“密斯李可是我们舞蹈会的中流砥柱。没有她，我们的舞蹈会可是办不起来。”她顿了顿，“密斯李的舞跳得是最棒的，学校舞蹈会里的同学，都是密斯李一手带出来的。她可是名副其实的舞蹈家！”

“呵呵，也别这般夸我了。好了，快响铃了，你们都回座位上去吧。我们准备上课。”李佩君遣着周围的女生，看热闹的人陆续地散了。只余了杜若，看着走上讲台的李佩君，眼前突然出现她穿长裙时好看的模样，以及她轻挪舞步时脚下的步步生莲。

一节课，她都想着这样的场景。直到下课，所有人都走得干干净净，她才回过神来。

眼前是桌椅板凳整齐排列的模样。虽没有那样惊心动魄的气势恢宏，可亦不乏它们彼此本身所带有的书卷意境。

学校是个好地方的。学知识的同时，亦会学到更多的玩意儿。

她突然有些艳羡起李佩君，那个穿着洋装的女子。她仿佛，就是完美的一尊雕塑，坐落在城中的街心花园，永远屹立不倒。不像自己，完全的一副乡巴佬的模样。任谁见了，也会觉得不上档次。

想着想着，不觉心中晕起一层淡淡的悲伤。像是浓得化不开的墨渍，在水中打着结，偶尔翻腾波动，渗出一丝两丝温柔的黑雾。

正想着，教室那本是关着的门，突然地打开了。

杜若回过头去，不觉得愣在那里。

“方才佩君还说你在班里怔神，原来真是如此。”那人的声音响起，带着好听的儒雅的声响。“说说看，究竟是想着什么？”

有皮鞋的声音伴着地板愉悦的吟唱，整齐划一的传来，动人，并且温婉。

杜若抬起头来，正看到他好看的眼睛。她的脸，不觉得红了。

崔天松看着杜若，笑了笑：“怎么，不想告诉我？还是，你的心里藏着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他问她。好看的眉眼漾在空气中，像是这个初夏最动人的图画。

窗外。洒金似的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子照在地面上。许是因为逼近黄昏的缘故，整个天地间，尽是一片灿然的橘红。动人的，捎着太多的暧昧。照在他的脸上，亦或是她的脸。美丽而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