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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象新(四)

到了崔公馆,已是午饭时分。

杜若与李佩君、崔天柏进得屋来,便见潘妈系了围裙从侧门进入。

“原来是李小姐。”她笑眯眯地说,眼神只往李佩君的脸上瞟,“饭快好了,你们再等等。”

李佩君点了点头,牵了崔天柏的手在客厅的沙发坐了。杜若也随着坐下。

这时候门外传来汽车喇叭鸣笛的声响。

“这是谁来了?”潘妈皱了皱眉,探着头张望。

雕花的木门影着她有些肥胖的身子,她的脸埋在阴影中,看得不甚清楚。

“看来,我们大少爷又有的忙了!”潘妈悻悻地说,回头看了身后的李佩君。

李佩君皱了皱眉头:“潘妈,到底是谁来了?”她也好奇地问。

杜若也看着潘妈。本是有些犯困的崔天柏听到声响,也睁着大眼睛,一脸无邪的看着眼前的众人。

有下人上来备饭,端着鲜亮可口的饭菜。饭菜的香味飘了一路,随风弥漫。

“嫂嫂,我饿!”崔天柏举着小手,看着桌上布置了一半的饭菜,馋得流了口水。

“好好好,你先去吃,好不?”李佩君笑了笑,抱着崔天柏,亲了亲他的小脸。崔天柏向后躲着,似乎不太乐意这般的亲近。

这时候一阵窸窣的脚步从门外传来。众人扭头,便见一个肥胖的人影从挤了进来。

“李小姐。”那人见了李佩君,脱了头上戴着的宽檐帽。又回头看了看杜若,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

“胡叔,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李佩君起身让座,那人谦让了几番,便坐了下来。

原来,这人并不是别人,正是崔府的管家,胡福。

“胡叔。”崔天柏高兴地唤道,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溜烟坐到了胡福腿上。

胡福跟随崔老爷多年,府中并没有人把他当做下人看待。甚至于崔老爷,都拿他当自己的亲兄弟。所以这些年来,崔府生意的大半,多是胡福在打理的。

“二少爷,你倒是长高了不少。”胡福搂了搂怀中的孝子,亲昵地说。

“胡叔,你今天来给我带什么好玩的了?”崔天柏昂着小脑袋,瞅着胡福。

胡福“哈哈”地笑,老半天这才说,“今天胡叔走得有些匆忙,没顾得上准备,等到胡叔会过大少爷,我们再上街。礼物随你挑!”他说着,眼神瞅着不远处坐着的李佩君。

“李小姐,在下能否问一下大少爷现在在哪?”他说。

李佩君摇了摇头:“胡叔谦虚了。”她歉意一笑,“其实,我也不知道天松在哪。按理说,他这个时候应该归家的。”她稍稍地了顿,“胡叔有什么急事吗?若是不介意,能否说与佩君听听?”

胡福一笑。有些肥胖的脸上肥肉乱颤:“李小姐真会说笑,您都是崔家的半个人了,有什么听不得的?”他接着道,“其实我这次来找到大少爷,也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主要是最近在我们酒庄订货的客人有些多,特别是外国人。我们没有同外国人打交道这方面的经验,所以想请大少爷过去看看。”

李佩君点了点头:“这倒是好事的。”她说,“国货目前仍比不过洋货的原因,关键就在于未走出国门。其实我们的东西不差,就是苦寻不到机会。这回好了,我们自个儿产的酒也可以远销海外。”她的脸上现出骄傲的神采。杜若看着她,望见了她的目光中透出的热切。

胡福没有李佩君那样的抱负。他是个生意人。只知道,跟洋鬼子合作,中间定是有利可图。所以才不敢怠慢。

“胡叔,咱们酒庄里有现成的翻译吗?”李佩君的眼光灼热,“若是实在找不到人,我可以过去帮忙的。我留过洋,现在在大学任外文老师,交流方面自然不成问题。”她胸有成竹。

胡福尴尬地笑笑:“李小姐的能力在下当然有所耳闻,只是我们酒庄,实是不缺翻译。更何况,我们家大少爷,也是外出流过洋的。”

李佩君怔了怔,红了一张脸说道:“你瞧,我一激动把这茬事都给忘了。”她不好意思地说,脸上多少有些不自然。

这时候。家中的德律风铃声“嘀铃铃”地响起。潘妈跑过去,拿起电话筒。

“您好,崔公馆。”

“哦,好的,好的……。嗯,谢谢您。再见。”潘妈挂了电话。

“谁打来的?天松吗?”李佩君抢先问道。

“哦。”潘妈应了一声,“方才医院来电话,说大少爷在抢救病人,一身半会儿可能回不来。”

“这样啊。”李佩君有些失望。不过她毕竟是受过新教育的小姐,不到片刻便恢复神情如初。

“那既然天松今日不回来了,我们也别干等。都过去吃饭吧。”她看了布满菜的饭桌,招呼众人。然后看着胡福,抱歉道:“胡叔。看来您今日是白跑了。”

胡福不在意地挥挥手:“无碍,下午我到医院寻了大少爷便是。”

一行人吃过饭,已过了午时。

墙角挂着的大钟,兀自地鸣响。沉闷的“铛铛“声,如同年久失修的水车,捻转而翻腾不休。

杜若看了那表上的刻度。一点一刻。

她自是认表的。崔天松交给她的东西,她一丝不苟地学过。甚至于,熟记于心。

胡福从沙发上站起身来,看了杜若。

“你最近可好?省城的生活,也并不是那么难以适应的。”他说着。像个父亲在教导女儿的样子。

李佩君陪着崔天柏上花园中嬉戏,此刻的大厅,除了几个打扫的下人,便只剩她与他。

杜若拿着手中的抹布,擦着桌上午饭时留下的油渍。

除了做些杂事,她实在不知道如何来表达对崔天松的感谢。即使,崔公馆从来就不缺少下人。

她抬起头来,看了胡福,礼貌性地一笑。

“前天我还到平青镇去,崔府没了老爷,当家的担子重了许多。”他说着,眼神不时瞟向杜若,见杜若认真地听着,便说下去。“我知道,你一个小女子刚嫁过来便死了丈夫,是苦极的。你也不要怨恨,这是自己的命。更何况大少爷瞒着大奶奶让你来这省城学文化,对于你来说,这已是很好的造化了。”他叹息了一声,“家中还以为大少爷给你觅了人家,谁知……不过这样也好,虽然是女子,但是学学文化还是很必要的!”

杜若听着,并不说话。她自是知道,崔天松瞒着大奶奶让她上学的事情。他交代过,不要告诉旁人,就是对自己的娘家,也要宣称是到省城嫁人去了。

想着想着,不觉得心中怅然。竟感叹起自己的命运,甚至是,女人的命运。

是啊。对于自己这样的女子,若是让旁人知道自己来省城不是嫁人而是来学文化,恐怕,会让别人笑掉大牙了吧。

胡福见杜若没有吭声,以为她是心中有了些计较。便接着说道:“我前日顺道去宋府上看望了令尊令堂。”他顿了顿,“你不用操心家中,他们都挺好。我还听说,你弟弟宋培云在东北很受你舅舅的赏识。”

杜若点头,不置可否。

门外。潘妈端了什锦水果,看见杜若与胡福,大咧咧地笑笑。

“来,都来吃水果。南方刚到的。”

潘妈也是崔府原来的老人,后来跟了崔老爷上省城,照顾他的起居饮食。所以,在言辞方面,她并不是一个唯唯诺诺的人。

鲜亮透明的水果,摆在藤编的果盘中,透着美好的色泽。就像是鲜活而诱人的生命。长在那里,等待着躯体的采撷。

“胡管家最近可是不常来了。”潘妈笑笑,望着胡福,“胡管家的生意做得很好,大少爷是常夸的。”

“哪里,哪里。”胡福谦虚着,然后拿了个明黄色的香蕉。剥开皮,咬了一口。

“这水果倒是甜得很。大少爷可真会享受。”他笑着说。

这时候正碰上李佩君拉了崔天柏从门外进来。崔天柏看见杜若,扬了扬手中的竹蜻蜓。

“姐姐,你瞧!”他昂着头,往上点着脚,“你瞧瞧,这玩意儿,是不是很好?”

“嗯。”杜若点头,对着崔天柏微微一笑。

潘妈看着又来了人,指了指桌上放置的果盘:“大伙也别愣着,吃些水果去去火。最近的天可是燥的厉害。”

崔天柏扭过头来,看了那好看的果盘,伸手捡了一个圆鼓鼓的荔枝。

“我要吃这个!”他叫着。

李佩君过去把他拨了皮。鲜嫩白腻的果肉,就窝在圆圆的壳里。像是小娃娃的脸,说不出的可爱。

崔天柏吞下那剥好的荔枝,用力的嚼着。果肉溢出的汁水沾了他的嘴角,他也没注意到。

李佩君看了看身旁站着的杜若,见她有些不自然的局促。便说:“多少吃些。这可是好东西来着,北方不多见。”

杜若应了一声。拿了一个青色的苹果。没有咬也知道,那苹果的酸涩。

许是望梅止渴吧,她的口中竟是泛出了层层酸水。黏黏腻腻的,沾了她的心,也盖了她的眼。反反复复,痴痴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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