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并蒂
夜幕低垂, 整座京城主街皆张灯结彩,万家灯火齐聚,一条条宛若火龙的灯笼, 将夜空照映的宛若白昼般明亮。
猜灯谜,赏花灯,对对子,舞龙舞狮, 各式杂耍,雅俗共聚, 简直让人眼花缭乱, 目不暇接。
楼君炎一袭金丝蟒边红衣, 遗世而妖娆, 漆黑的凤眸诡美若狐,剑眉狠狠皱起,森寒气息不经意外泄, 即使周遭的喧嚣都掩盖不了他身上的孤冷绝傲之气, 令得旁边行人再拥挤却不敢往他身边挤。
他伸手揽着陆燕尔的细腰, 小心翼翼地将她护在怀中, 而今日,陆燕尔同样穿了件极具喜色的红色烟拢百褶裙, 脖子上围着厚厚的雪白狐裘, 既娇艳又清纯, 就这么小小的一团软软缩在他衣袍间, 衣着颜色相近, 若不仔细看, 无人发觉他竟拢着个娇俏美人儿。
饶是畏惧楼君炎生人勿近的气息,可依旧吸引了不少窥视的目光。
俊男美女的组合, 可比街上璀璨的花灯更好看。
陆燕尔乖顺地倚在他身侧,麋鹿般的眼睛滴溜乱转,泛着灵动的光芒,忽然发现前面有个特别漂亮的小猪花灯,当即笑弯了眼,娇声道:
“夫君,我想要前面那个花灯,今年属猪,讨个好彩头,我们将它放到护城河去,再许个愿望,好不好?”
楼君炎低眉,伸指点了一下陆燕尔的鼻尖:“好,依你。”
等走近了才发现,那别致的小猪花灯竟真是个彩头,这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摊主是个白眉须发的老头,精神矍铄,双目炯炯有神,但想带走那个高挂的小猪花灯,必须得将他出的所有对联对出来,方可取走。
但奇怪的是,卖的也有跟那个差不多的花灯,也是小猪形状的,怎的唯独那个小猪花灯要对对子呢?
老头似乎看出陆燕尔的疑惑,笑呵呵地取下小猪花灯:“老朽既然诚心让你们以对子□□头,便说明这盏花灯确有其精妙之处,你瞧仔细了。”
说着,老头伸手按了灯座下面的开关,又取下了灯罩,随之呈现在眼前的竟然是双灯。
“并蒂,并蒂花灯,寓意鸾凤和鸣,夫妻顺遂,自然与普通的花灯不一样。”
越来越多的人被吸引了过来。
陆燕尔担心他们过来跟她来抢灯,急道:“老伯,你赶紧收起来啊,我们对对子便是!”
老头乐了乐,眼见着周围聚满了人,才慢悠悠地将花灯复原!原成方才那般小猪模样:“大家都瞧见了,此灯名为花开并蒂,谁若将老朽出的对子全部对了出来,老朽便将此灯赠予他!”
“表哥,那花灯好特别,全然不同我以往所见的花灯。”
“你喜欢,我送你便是。”
一男一女朝这边走了过来,恰巧站在陆燕尔和楼君炎旁边。
熟料天下事就是这么巧合,同样被花灯吸引过来的竟是顾辞和陆霜飞。
不期料竟遇到了楼君炎,顾辞不免愣住了,可却未看见陆燕尔的身影,心中疑惑重重之际,隐隐听见一个娇软雀跃的声音从楼君炎胸前传出,这才发现那小小的一团竟被楼君炎围困在胸廓之间,借着衣袍的掩映,一时竟未曾发现。
“老伯,快开始吧。”
陆燕尔催促着老头,又扭头看向楼君炎:“夫君,你上,还是我上?”
楼君炎眯眸,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顾辞,冷魅勾唇:“我……上。”
顾辞温雅的眸染上了一层栖霜,神色几经变化。
陆燕尔压根就没瞧见顾辞,反而仰起:“行,不能让别人抢了我的花灯。”
楼君炎揉了揉她的脑袋,宠溺道:“放心,是你的,谁都抢不走。”
陆燕尔恼怒自己的发髻会被他弄乱,本想一巴掌拍开,却不经意看到了顾辞和陆霜飞,假装抬手理了理鬓发,遮挡住视线,又快速转过身子,往楼君炎怀里缩了缩。
自我催眠,她可谁都没看见?
陆霜飞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方才那女子不就是如意阁遇到过的夫人么?纵容贴身侍婢肆意侮辱自己?又惹得闲王偏帮她?
自己最屈辱的日子莫过于那一天。
今儿个好不容易找了个机会与表哥逛灯会,心情稍稍宽慰了些,却不想又遇见了那个惹人生厌的女人,竟然还穿着那件她最想买的华服。
可恨!
自己倾心的衣物还是被她买走了。http://www.muxiyu.com
陆霜飞恼恨地收回了视线,却又不禁多看了一眼护着那女人的红衣男子,清姿卓绝,眉如墨画,有匪君子,竟是不可多得的俊俏郎君,其风姿不亚于顾辞。
但那人眉宇之间有几分阴郁之色,远不如顾辞温润谦和。
她喜欢的始终都是顾辞这般的谦谦公子,待人永远温声和气,自己宛若被他捧在手心如掌上珍宝一样。
老头开始出上联,引得众人纷纷抛出答案。
!
对联,由简到难。
却不知为何,顾辞屡屡失误,一些简单的对联竟也让楼君炎占得了先机,毫无疑问,那只精巧可爱的小猪花灯最终花落于陆燕尔。
“承让!”
楼君炎淡漠地看了一眼顾辞,象征性地拱了拱手,然后拥着陆燕尔扬长而去。
而陆燕尔始终闷在楼君炎怀里,莹白的手指拎着憨态可爱的花灯,漫长的街道上,唯有那星星点点的光亮渐行渐消。
心爱的美衣被那女子穿了,看上的花灯也被那女子拿走了,陆霜飞暗恨地绞着手中帕子,手下不自觉用力,竟将帕子撕烂了。
可想而知,她的气劲儿有多大。
但她面上未曾显露分毫,抬眸见顾辞怔然出神,视线所及之处,正是那两人消失的方向,心里登时咯噔一下,她轻扯顾辞的衣袖,温声问道:“表哥,你认识他们?”
虽是询问,却是肯定的语气。
“嗯,认识。”顾辞勾唇,扬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陆霜飞脑中千回百转,眼眸含笑,轻道:“那位美貌的夫人与她夫君是表哥的……朋友?”
“霜霜,你想多了,他们不是。”顾辞顿了顿,伸手在她的额鬓轻轻抚过,依旧浅笑着,“我原以为天下会有人对我始终深信不疑,却不想……呵。”
不堪一击!
百般试探!
若存了疑,何不直言而问?
顾辞的手缓缓落下,温润如玉的眸子竟凝聚着无法言喻的纠结,浅浅淡淡的,若朦胧云雾般教人看不穿,猜不透。无限好城
陆霜飞没来由的一慌:“表哥……”
“姐,阿辞表哥,总算是找到你们了。”
陆宗元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累的直喘,不由分说地便将手撑在了顾辞肩上,顾辞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眉宇间隐约有丝不悦,转瞬即逝。
陆霜飞有些恼,轻瞪了陆宗元一眼:“小三,你来做什么?”
“姐,我们今天出来的够久了,你要是再不回去的话,我肯定会被爹娘打断腿的。”陆宗元喘着粗气道,“都快一个时辰了,来日方长。”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姐要会心上人,可却苦了他这个挡箭牌。
稍有不慎,便有伤筋动骨之嫌。
陆霜飞轻蹙眉头,今日不过趁着街上有灯会,有陆宗元打掩护,才能与顾辞见上一面,!,知道自己无法在外逗留太久,她下意识地望向顾辞,心里隐隐期许着些什么,可他依旧只是浅笑着看她:
“天寒露重,回去吧。”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陆宗元一把拽着往国公府的方向而去:“来日方长,来日方长,你忘了家里有守岁的传统?全家人要一起守岁的,我们若是扔了爹娘和大哥在家,错过了这最后的年岁关头,挨打受罚的肯定是老弟我。姐,你也可怜可怜弟弟,好吧?”
姑娘家细皮嫩肉,自己虽是个糙汉子,可那也是肉,棍棒落在身上,实打实的疼啊。
陆霜飞抿了抿唇,默默地跟在陆宗元身后,回头望去,竟只看见顾辞转瞬消失的背影。
感情真的经不起时间的消磨吗?
几年未见,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真的会变吗?
可在信中,他依旧是那个小时候将自己捧在手心的顾辞表哥啊,依稀浮现起一幕,那时他们都还小,可每次都是他目送她的背影远去,自己才会转身离去。https://www.xiaranxue.com
“咦,那人怎么好像是楼君炎?”
走至转角处时,陆宗元忽然看到一袭红衣的楼君炎驻足在前面,手里拎着盏花灯,竟是幼稚的猪状花灯,然后一个长得贼好看的小姑娘捧着包点心,笑盈盈地扑到他怀里,将吃食塞到他手上,小姑娘边走边吃,楼君炎脸上竟挂着宠溺的笑。
真是见鬼了。
这楼君炎在国子监向来不吝言笑,冷沉沉的,哪儿能笑的跟朵狗尾巴花一样?
“楼君炎是谁?”陆霜飞忽然问道。
陆宗元抬了抬眼,指向前面拎着花灯穿着华贵的男人,嘀咕道:“就那人,但可能是我看错了。楼君炎是我们国子监的监生,平时一袭青衫,普普通通的,算是寒门学子的代表,怎么可能是前面那个穿着骚包的男子?定是看错了,看错了!”
那花灯?
陆霜飞眼睑微垂,敛去了眸中所有的微光。
“姐姐姐……我让陆离送你回国公府,我还有点儿事,暂时就不回去了。”
陆宗元眼睛一亮,忽然匆匆忙忙丢下一句,吩咐小厮务必将陆霜飞安全送到家,转身便朝左边北大街的方向跑去。
陆霜飞被他这一系列变故弄懵了,朝着他大声喊道:“小三,你去哪儿?”
“找个臭丫头!”
陆宗元头也不回地跑远了,可等他追了一路都没发现赵星月的身影,莫不是方才又看错!了,那背影应该是赵星月那个臭丫头才是,她经常偷溜出宫,没道理今天这么热闹她不来凑,但转瞬想到今日皇上设家宴,也可能那丫头正老老实实在宫里吃年夜饭。
“赵星月。”
陆宗元对着黑漆漆的深巷子吼了一嗓子,见无人应答,此处又甚是偏僻,忍不住又喊了几嗓子。
“赵星月。”
“赵星月。”
……
“赵星月。”
吼过了之后,陆宗元顿觉神清气爽,心口间似有什么喧嚣而出,方才甩甩胳膊迈着轻快的步子朝国公府走去。
听着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赵星月急的眼泪直流,从未有哪个时刻如此时这般,期许惹她生厌的陆小三能从天而降,救她如水火,她想呼喊他,想让他救她,可她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嘴被身后的臭男人堵住,脖子命脉也被人扼住,只要她稍微动弹,便能立即毙命。
一个阴冷如毒蛇的声音附在她耳边,竟如跗骨之蛆,让人头皮发麻恐惧到了极点。
“好孩子,那少年是你情郎?”
赵星月疯狂地点头。
是是是。
他就是本公主的情郎,赶快放了本公主,否则教你死无葬身之地!
“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有什么好的,你莫不如跟了老子,老子带你浪迹天涯,见识大漠风情,高山流水,比你那巴掌大的皇宫有趣多了。”
男人的声音苍老如厉鬼,没有五十岁,也有六十岁了。
赵星月吓得眼睛发直,嘴里不停地发出呜咽之声,自己平时一根鞭子抽的宫女太监们满地找牙,可对上真正的高手,半招都过不了,便被挟持到这阴暗的巷子,毫无反抗之力。
她虽是个骄纵的公主,却并非全然不知事,知道自己即将面对怎样的危险。
“老子知道你是景昭帝最得宠的公主,老子在京城跟了你很久,你自己送上门来,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男人邪恶的手便在赵星月脸上抹了一把,“老子采遍天下繁花,就是没尝过公主的味道,想来定是美妙至极。”
淫贼?
赵星月吓懵了,浑身颤抖不止。
只感觉男人的手摸在她脸上,竟如沟壑树皮,比他父皇的手粗糙百倍,一下子激起浑身的鸡皮疙瘩。https://www.8gzw.com
赵星月是真的怕了,哭的眼泪横流,外面的世界实在太可怕了,她以后再不敢随意溜出宫!宫,她可是金枝玉叶的公主,父皇的掌上明珠,这个老淫棍怎么敢明知她的身份,还敢如此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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