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洛鱼蜷缩在牛狼怀里,像是回到了母亲的襁褓,她安静的像个熟睡的婴儿。卸去了所有的铅华和防备,像是脱胎换骨一般,周身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

他们再也不用躲躲藏藏的相互偷看,此刻,天下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们都裸露出自己最真实最干净的内里,彼此相对。

洛鱼觉得牛狼就像是一座山,而自己就是绕着山的一溪水,山清水秀,他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不用去担心红袖,不用去背负罪责。这一切,不是原应如此吗?可是,到了他们上却要经历这许多的波折。不过,到了此刻,洛鱼再也不去在意,只要能如此相对,受多少苦也是值得的。

洛鱼像是个闺妇,常年累月的等着出征的良人。夜补衣,到辽西。而此刻她的良人归来,两个人终于可以有一次无拘无束的温存。

君住长江头,妾住长江尾。思君不见君,妾容为君美。

洛鱼抚摸着牛狼伤痕累累的后背,蓦然之间一阵心疼。自己此刻抱着的这个男子,受了多少的苦啊,可是,像自己一样,没有人真正的心疼。

牛狼感觉身下的女子正一点一点的融化,融化在自己的温热里,牛狼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红袖让他天生的惧怕,他从来没有今日这样的感觉。

两个安静的灵魂在这个躁动的世间,终于给了彼此安宁,牛狼身上的热度,是洛鱼一直找寻的归属感。她愿意为这样的归属感付出生命的。

缱绻过后,身子始终温热。

可是,我们不能走,大姐带我恩重如山。况且,你我都知道大姐的手段。我们得帮她了却此间的事,也算是为了天下苍生,这场纷争该到头了。人吃人,到处都在争斗,天下都成了地狱了,我实在不敢再看下去。

好,我听你的。我,一定,带你走。

嗯。我信你,我一直都信你。

洛鱼匍匐在牛狼怀里,安静如织女。

牛狼叹了一口气,他们两个牵绊还是太多,何时才能自由呢?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传说舜在昆吾熔铸了九只大鼎,分别代表九州,意在千秋万代,一统天下。历朝历代的帝王,都希望自己可以百世乃至万世而为君,可惜帝王家总会出现昏君佞臣,葬送祖宗天下。

袁向鲤兵败之后,大军一直南退,仅仅集中兵力保留袁军攻下的重镇。曹守敬竟也没有大举的出兵,收复失地,致使众多城池被蜂拥而起的贼人占领。加之,边境的藩王大都只是观望,各自为政,韬光养晦。于是,天下局势呈现出一片颓废尴尬的局面。你争我抢,天下大乱,最终遭殃的还是黎民百姓。一些原本就穷山恶水的城镇,百姓大批逃亡,远离土地。民不聊生,盗贼横行,官府不但不出兵平乱,反而横征暴敛,致使诸多破产农民揭竿而起,上山落草为寇去了。

慕香远离中土,并不知道陆地上发生的一切。廷素的兵力越发雄厚,已经开始零星的攻城略地,以自己早年屯兵的四大古镇为中心,不断向中原进发。曹守敬得知原本在京师里疯疯癫癫的惺帝,如今竟然打出收复祖宗天下的旗号,从外围重新进攻京城,同时抗击叛军。而且,更为可恨的是,自己竟然被这个乳臭未干的后生小子骗了这么多年,他明明记得是自己亲手配的药,下的毒,廷素怎么会突然之间像是换了一个人?再者,明明是自己在皇帝逃窜、藩王袖手、大臣主张迁都的形势下,力排众议,聚集天下精兵,抗击袁向鲤叛军,而如今在廷素口中,自己竟然成了霸占京师、玩弄朝政的阉党。这一点让曹守敬几乎气炸了肺。他想,终有一日,他要亲手溺死这个欺骗他的惺帝。

而对于袁向鲤,没有人真正洞悉他的想法。自从攻打京畿失利之后,袁向鲤越来越沉默寡言。他将军中大事安排给手下的诸将,自己竟然带着磨铁回到了古昌城。

袁向鲤在古昌城大张旗鼓的祭祖,在袁怀璧西山的陵寝焚烧垒成山的纸钱,以及纸人和纸马。古昌城对袁向鲤已经噤若寒蝉,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袁向鲤竟然会起兵谋反,而且首当其冲的就是古昌城。幸而,袁向鲤除了搜刮大户的银钱之外,并没有太多影响古昌城的平和。一些依附袁向鲤的大户人家,甚至甘愿出钱资助,他们想,若是袁向鲤真的做了皇帝,那么他们都是开国的元勋。

袁向鲤在兵冢里安了一张床,带着两个丫头,日夜住在那里。陵寝里仍然住满了工匠,日夜不停的熔铸、建造。京畿大败之后,袁向鲤更加明白只有锋利的兵器才能够使自己利于不败之地。除此之外,他迫不及待的想着完成三池的建造。

夜。

磨铁突然叫醒酣睡的袁向鲤,在袁向鲤耳边耳语两句,袁向鲤眼神大热,他看了看睡在自己身边的两个裸着的丫头,起身更衣。

磨铁跟在袁向鲤身后,两个人急匆匆的往陵寝深处走。凝血池仍旧满是浓稠腥臭的鲜血,困兽池中增添了新的禽兽的骸骨,看起来还未来得及盖上陶俑。两个人一直往里走,直到袁向鲤在一处更加巨大的池子面前停下来。

终于建成了。若是早些建成,也不会有京畿的大败。

袁向鲤的身子也颤抖起来,他望着赫然横在自己眼前的杰作,双拳握紧,咯咯作响。

这便是我的仙殒池了,加上凝血池、困兽池,我耗尽十年之功终于将三池建成。天下,天下就要入我囊中了。

眼前的池子,无比深邃,四周规则的耸立着九个铜铸的大鼎。

昆吾铸鼎。

我已经将九州天下都困在这一个仙殒池当中了,袁向鲤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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